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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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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以在这里留太长时间哎,我刚找到一份新的工作,新工作,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去报道了。”
“你知道我新工作有多重要吗?我的新工作年薪是之前的1.5倍耶!而且还承诺帮我在北京落户哎!”
“你知道在北京落户意味着什么吗?我前同事,入职之后,办好户口就辞职,为此不惜交了30万违约金,就为了一个北京户口……”
“好多人想花钱办理北京落户都做不到,我一高中同学,家里特有钱,他爹,花了50万,都没搞定一个北京户口……”
“北京……”
路世安叹气:“安静,现在我脑子里只记得你的北京户口。”
于锦芒捂住嘴巴。
耳侧依稀听到人声,车子鸣笛声,读书声,热风浪一层没过一层,遥遥传来。
于锦芒转身,看到柏油路旁侧的学校,铁栏杆,爬满绿色的、细细的蔷薇,生锈的铁栏杆和植物圈起了沉静的教学楼——这是一个安静的高中,大约是放暑假了,只有五星红旗高高飘扬。
原本空无一人的柏油路和学校中逐渐出现人的身影,起初的于锦芒还有些惊慌,窘迫地想要将自己的一身睡衣和拖鞋隐藏好。但人来人往,没有人往他们这边看,就好像在高中学校旁边出现睡衣女人和沉默俊男是很普通的事情。
于锦芒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拉从她面前经过的一个高中生。
触了一手空空。
她碰不到对方,双方相接触的地方好像两种不同的光交融在一起,像两种密度不同的液体,界线明显,泾渭分明。对方感觉不到她,她也感觉不到对方。
于锦芒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对方那好似液体般渐渐恢复的身体,愣了愣,旁侧的路世安扯住她胳膊处的睡衣,往前走:“走了。”
于锦芒叫:“男女授受不亲!”
路世安平平静静:“我隔着衣服。”
于锦芒回:“那就是人畜有别。”
路世安:“……”
他缓慢地说:“早点离开这里,你才能早些回去,顺利入职,拿到你的北京户口。”
于锦芒立正,正色:“我明白了路先生,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路世安说:“往前走。”
于锦芒四下看:“哪里算前?”
路世安松开手:“你往哪里走,哪里就是前。”
于锦芒肃然起敬:“没想到路先生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讲起话来还是如此富有哲理。”
路世安平平淡淡:“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夏季的阳光炙烤得人落汗,于锦芒胆子大,适应能力强——前者是姥姥培养出来的,后者则是和前男友一块儿培养——
算了。
于锦芒控制自己不去多想那个前男友。
已经分手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无论是男是女,在结束一段感情后,最好都不要再回头,只会徒惹伤心,困扰对方也困扰自己。
分手后,于锦芒睡了两天。
相恋多年后再失恋,给予一个人带来的感情创伤就像亲手埋葬了一个亦师亦友、如兄如亲的伴侣。
它带来的痛苦是缓慢、延迟的,像患了一场难以痊愈的慢性疾病。
痛到于锦芒买了据说能让人忘掉一切的失恋酒(商家大约是从《东邪西毒》的’醉生梦死’中得到的灵感),喝得酩酊大醉。
睡醒后,她真的要忘了。
现在,每每想到前男友,理智就会阻止她再去思考更多关于他的细节。
于锦芒打起精神,沿着柏油路往前走,街上的人潮渐渐增加,这典型的北方小城市,夏季正午,路边的烧烤摊都没有开放,两侧商铺里的老板吹着风扇,懒懒散散地坐着,狗趴在地上,热得不住吐舌头,只有学生背着书包往前走。
于锦芒叫:“路世安。”
路世安:“嗯?”
于锦芒环顾四周,她说:“这一片儿我好像来过。”
路世安问:“你家在哪儿?”
于锦芒老老实实:“山东淄博。”
“大约吧,”路世安顺手指指路上停车位上那一溜儿车,“看车牌,大部分都是鲁A,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山东济南。”
于锦芒一看,还真是。
她提问:“路世安,你怎么还记得这个?你不是失忆了吗?”
路世安面无表情回应:“我只是失去了记忆,不是失去了脑子。”
于锦芒警告:“你再这么凶,我就不理你了。”
路世安置若罔闻,但果然没有再呛她。
他个子高,步伐大,走路也快。和于锦芒不同,他已经来过一次这里,对这里的街道和商店格外熟悉。
不过,上次这里就像《寂静岭》中的死城,空无一人,铺天盖地的灰暗。
这一次有了于锦芒,死城也化做人间。
路世安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穿校服的男生,那人瘦瘦高高的个子,看着像附近的学生。
于锦芒起初还有疑虑,跟着快走几步,看清那个男生的脸,恍然大悟。
男生大约15、6的模样,像淋过雨后的郁郁翠竹,又高又瘦,皮肤雪白,同样的高鼻深眸浓颜俊朗,明显要比如今冷脸的路世安要秀气许多。
这赫然是路世安的初中版。
仗着这个世界的人看不到,于锦芒肆无忌惮地凑过去看他的脸,她站在男生面前,后退着走,不慎被路上凸起的井盖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路世安扶住她,也折身,望方才的男生,看到那张年轻版的脸,若有所思。
于锦芒扶着他的胳膊,堪堪站稳,急切:“路世安。”
“嗯,”路世安说,“我看到了。”
于锦芒思考:“难道我们穿越了?”
“应该不是穿越,”路世安一顿,问,“你听过’死亡闪回’吗?”
于锦芒:“啊?”
“通俗点讲,也就是’人生走马灯’。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都有一个说法,人在死前,他会回忆起他的一生,”路世安说,“有人做过实验,确定人在濒死之际,脑电波的确有类似的波动。”
剩下的话,不用他多讲,于锦芒也能明白。
——这大约是路世安的曾经,他的“走马灯”。
于锦芒吐槽:“那你人生走马灯就走呗,现在拉上我一块儿走干嘛?咋?俩人一块儿走还能快点咋滴?”
路世安冷静:“或许你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人生中很重要的那个人,我只知道现在你对我的人生来说很重要,”于锦芒同样冷静,“万一,因为你,我耽误了去单位报道,那你就等着吧,就算你死了,我爬也要爬到你葬礼上大闹一场,令你名声扫地晚节不保。”
路世安难得笑了一下:“死都死了。”
他倒豁达,于锦芒站稳,继续跟踪学生限定版小路世安,碎碎念:“不过我没想到,咱们俩竟然是老乡,你也是山东人啊?”
路世安说:“你怎么知道?”
“废话,”于锦芒说,“要不是山东人,谁来山东上中学啊。这不是老鼠摸猫腚——没事找刺激么?”
路世安:“看在我们大概率是同乡的份上,请你讲话克制些。”
俩人跟踪着小路世安,一下午,除了发现小路世安疑似早恋倾向外,一无所获。
疑似早恋对象的名字是“于胜楠”。
补习班上,小路世安心不在焉听课,手中笔不停,在草稿纸上端正写了“于胜楠”三个字,又划掉。
一下午,上了四节课,两节补英语两节补物理,小路世安也只写了这么一个名字。
路世安倒没阻止于锦芒,他只盯着年少时的自己,好像父亲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那纨绔儿子。
于锦芒惊叹:“没想到啊路世安,原来你以前也是这样一个纯情小男生;哎,不过这个于胜楠是谁?我没看到她的名字耶……”
呀。
于锦芒忽然想起,路世安刚见到她时,也念着“胜楠”。
她兴致勃勃跑去讲台,在老师讲课的时候,光明长正大地以虚无姿态开始翻这个补习班的花名册。一个班里二十个学生,没有姓于的。
于锦芒不死心,跑完这个补习机构所有班级,翻遍花名册,也没有一个于胜楠。
夕阳已经渐渐落下,他们看着小路世安去外面连锁店吃把子肉吃面,看着小路世安埋头在座位上做题,看着他收拾书包……
坐在隔壁同学桌上的路世安,俯身,一手推醒趴在小路世安桌子上打瞌睡的于锦芒。
两人静悄悄地跟着小路世安往外走,夏日的夜凉了些,大约要下暴雨,出门时,起了一阵大风,吹得于锦芒捂紧睡衣,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补习机构在一个商场的后面,此刻商场的外立面正在装修,扎好了脚手架,工人已经下班了,只有支架被吹得摇摇晃晃,连防护网也破了大洞。
因道路整修,这条路上人不多,除了小路世安外,只有他前面两个女初中生,手挽着手,亲亲密密。
今晚的风实在大,大到等于锦芒看到被风吹到脚手架边缘的石块儿摇摇晃晃时,短促地啊了一声。
石头下,刚好是那两个略显稚嫩的女初中生。
哪怕不高,这块石头砸下来也要头破血流。
于锦芒着急跑上前,叫:“快躲开呀——!”
她们听不到。
焦急之余,于锦芒忽觉胸口一凉,好似路过的冷风吹得她,她低头,看到小路世安的手穿过她。
于锦芒一惊,她停下脚步,看着小路世安穿过她的身体。两个人好似不同时空,接触处并未任何感受,只有他奔跑时带起的风。
小路世安丢下书包,加快步伐,伸手,推开那两个女初中生。
两个女生猝不及防,被大力推倒在地,重重摔倒。
路世安后脑勺也被石头击中——击打加上方才冲刺的惯性,他跪坐在地,皱着眉,一声痛也不发出,只捂着被砸伤的部分。
汩汩的血从他后脑勺处流出。
那两个被推倒的女学生也醒过神,右边年龄稍大的站起来,去扶左边那个女孩,惊慌失措地叫她名字:“胜楠!”
一直在旁静观的路世安终于有所反应,他走过去,目光沉沉去看地上女孩的脸。
于锦芒慢一步,也挤上前,要看:“是那个于胜——”
半截话含在口中,她说不出口,震惊地看着地上被推倒的女孩。
再普通不过的初中生装束,溅了几滴酱汁的白色T恤,运动裤,小马尾,手腕上套一根黑色发绳。
女孩抬头。
那是一张和于锦芒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