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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六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

  •   数月僵持之后,陈扬妈下了道懿旨给陈飞,让他开车送她去上海看望陈扬。陈飞和陈扬两兄弟从小戏称陈飞妈为东太后(性情相对温婉),陈扬妈则是飞扬跋扈的西太后。这头接了西太后的旨,那头陈飞就火烧火燎地打电话给陈扬,汇报出了大事。

      这回事态紧急,连叶祺都收到了陈飞的关照,让他提前给陈扬顺顺毛,别在他娘面前又炸毛。发火,对于知道如何自持的人来说,永远都只起到表明态度的作用,而不是什么激烈情绪的宣泄。因此为了同一件事,发一次脾气绝对已经足够。

      周六上午,叶祺蜷在棉被堆里正睡得昏昏沉沉,被陈飞叫醒后左右为难:接着睡肯定睡不好,不睡又意犹未尽。呆愣了很久,还是决定爬下床去找陈扬。

      隔壁寝室的门虚掩着,叶祺象征性叩了两下门框就进去了,抬眼却两眼一亮,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陈扬上身什么也没穿,正在翻箱倒柜找衣服,光裸的脊背上竟然有微汗,窗外散进来的天光使那条仿佛精雕细琢的背部曲线显得润泽,完全不似主人平日的犀利。叶祺骤然发觉自己正用什么样的眼神盯着认真找东西的陈扬,一时烧得眼眶发烫,不由尴尬地错开眼。

      陈扬侧身对着门,找出那件灰白格子的长袖衬衫才发现叶祺,挑了挑下巴:“进来坐,我还得找件毛线背心。”

      叶祺有点莫名:“怎么,见西太后还要梳妆打扮?”

      陈扬开始把衬衫往身上套:“我妈坚定地认为没有立领的衣服都不是衣服。”

      妖异了,原来陈扬妈还有制服控这属性。叶祺饶有兴趣地抱肩站着,看陈扬把V字领烟灰色的毛背心也穿上,笑道:“你有立领的厚外套么,羽绒服可没领子。”

      陈扬愣了一下,转过身很无辜地看着他:“我记得你有啊,本来打算问你借的。我这不是好几个月没回去么,原来的衣服都没拿。”

      叶祺笑得巨奸邪,吊儿郎当倚在陈扬的柜子上:“凭什么,啊?本公子的衣服那都是……”

      陈扬二话不说近前来,叶祺要逃,被锁手锁喉锁住每一个关节:“你借不借?”

      后背哐当一下撞上松垮垮的柜门,心却颤得比它更剧烈,叶祺猝不及防落入陈扬深沉如海的满眼笑意,吓得赶紧闭了下眼睛,生怕漏出什么深情厚意来,连声答应:“随你随你,我去拿件过来给你……”

      陈扬见他有点慌,慢慢放开他,心想是不是有日子没碰下手没轻没重:“待会儿陪我去买点东西,我觉得挺对不起我妈的。”

      叶祺都走到门边了,一句“你妈更对不起你”死死哽在喉咙里,终究没说出口。

      非亲非故的,人家母子久别重逢,叶祺同学总不好跟着去。正好盘尼西林说他在Snow Flakes里消磨时间,叶祺裹了件厚点的大衣就赶过去了。这小子,自从上次听说何嘉玥在那儿打工就跑得越来越勤,说到底还不是贪图美色。

      何嘉玥跟这家店的老板私交很好,半是朋友半是雇佣关系,连一起在柜台后面擦洗咖啡杯都不忘低低地说笑。

      年轻的女店主也不过刚刚大学毕业,眼神若有若无往两个大男孩身上飘过去,转头对嘉玥笑:“你都认识?”

      嘉玥回身望了望,很诚实地“嗯”了一声,道:“身上一堆金属装饰那个是我们学校法语系的,听说成绩还不错。另一个是他朋友,经常过来,你也认识的。”

      店主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压低声音:“你看,那人做事的时候眼睛都不抬一下,手上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有。你们学校那孩子就一刻不停地转笔,一看就知道就纠结着呢。”

      嘉玥笑了:“林逸清就那样,我们上次音乐节请他过来翻一篇串联词,一屋子人都看他在那儿抓耳挠腮地不消停。”顿了一顿,再开口:“但他翻得很好。”

      店主慧眼如炬,却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不喜欢另一个?看上去沉稳多了。”

      嘉玥把手里的白瓷盘子在水流下又转了一圈,洗去最后一点溢着奶香的浮沫,柔声细语:“叶祺那样的人,远远看着就够了,靠近了会觉得很冷。”

      “有吗?我觉得人家很和气的。”店主在旁边挂着的白毛巾上拭了手,准备把叶祺点的Espresso送过去。

      嘉玥失笑:“那行啊,你去勾搭一下试试看。”

      叶祺贼心不死,考研的时候想转专业转到英美文学去,平日里会自找苦吃弄点英文的诗歌来翻翻看。这会儿正坐得笔直,目光宁定地看着某一行诗,神志早已距离人世十万八千里,完全对店主小姐的巧笑倩兮熟视无睹,只不咸不淡给了句“谢谢”,然后客套地笑了一下,自顾自转回去翻译。

      盘尼西林抓抓脑袋,踹一脚叶祺:“刚人家美女对你笑呢。”

      叶祺很缓慢地眨眨眼:“哦”。

      盘尼西林追着店主小姐的背影直到柜台,被嘉玥暖意融融的笑抓个正着,立马老脸通红。叶祺头也不抬地叹息:“春心荡漾啊。”

      盘尼西林不甘示弱:“你对陈扬还不是……”

      叶祺看着他,神色温平:“不要跟我提陈扬。”

      盘尼西林被叶祺一句话说得沉闷了很久,直至落照的余晖斜斜映进屋内,他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这才几个月啊,你至于就这么……提都提不得么。”

      叶祺凝眸思索了一会儿如何回答,然后说:“也不是,就是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已经够乱的了,不想深究。”

      “他,他好像不是吧。”认识很多年了,在叶祺身边也看了不少事情,盘尼西林知道这完全是碰运气。

      “我觉得不是。”

      盘尼西林忽然为他感到一阵无可抑制的心酸:“你会不会,最后,还是会变成……”

      叶祺抬眼笑笑:“你想起上周末我们出去看到的东西了?”

      上周同学聚会,路遇gay吧一个,里面的灯红酒绿看过去简直一塌糊涂。但那就是大多数此类人的实际生活,找不到心也找不到情,不如聚在一起寻一夜愉悦,天亮了一拍两散。一辈子能有多长呢,混一混,不也就打发过去了。

      盘尼西林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非常忧虑地看着叶祺无所谓的笑容。透彻而干净的一个人,理应站在有光的地方,安享整个世界的繁华。

      “应该不会吧,君子爱色,取之有道。”

      “要不你试试看,能不能下手把陈扬给拧过来?”盘尼西林把脑袋蹭过去一点,贼兮兮地低语。

      叶祺顺手合上笔记本敲上去:“胡扯什么。”

      他从来这样神闲气定,说不会就是不会,认定自己没事就真的没事,一丝破绽也无。盘尼西林小朋友灰常沮丧,自动结束了这个沉闷的话题,低头看剧本去了。十天后,他们法语系有一场罗密欧与朱丽叶要演,说是为校庆献礼。像他这种进大学前就学过本专业语种的人俗称“高起”,搁哪儿都是宝贝,再加上人好能力强,连社团排戏都要扯上他。

      叶祺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个痛苦翻滚的样子:“你怎么回事啊……”

      盘尼西林把剧本啪地一合,怒了:“句子太长,背了头大,咱来说点别的。”

      说着说着就说到英语、法语和中文的表达能力上去,叶祺连声调都温柔下来:“英文的表现力还是很好的,多加几个从句把句子拉长,语境自然就宁静了。小词多用一点,避讳长词和词组,适合营造紧张的气氛……”

      絮絮低语,暮色悄无声息地覆上来,耳边只剩下飞鸟在檐下振翅的声响。

      晚上,陈扬面色不善地从叶祺寝室门口飘过,脸黑得能当砚台。

      叶祺恰好目击了他的侧面,目光从毛茸茸的头顶短发滑下去,流畅英挺的面部曲线、喉结、掩在外套里的上身、修长的充满力量的腿……诶,不对啊,那是他叶祺的衣服!

      顶着半个走廊都能感受到的强大正压,叶祺觉着自己就是妄图接近N极磁铁的另一块N极磁铁,步履维艰。陈扬拉开门的力道还算节制,背光站着却比青面獠牙的鬼差还阴森,干巴巴问:“你想干嘛?”

      叶祺迅速弯腰,从他撑着门框的手臂下面窜进房间,让他只能无奈地自己关门。

      “我的衣服还在你身上呢。”

      说话间,叶祺扫了一眼他的书桌,上面横七竖八放着几个装满衣服的大包,却没有整理过。依陈扬的习惯,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除非他心情差得连这点心思都没有了。看着被推开一些的椅子,他在脑海中描绘了一下方才陈扬是如何默默坐在乱糟糟的桌前,什么都不做……

      陈扬扯下身上的外套,隔着几步之遥扔给他。

      叶祺下意识抬手接下一团揉皱的衣服,难免有点不悦,转身就走。

      陈扬忽然觉得愧疚:人家借你衣服陪你买孝敬老娘的物事,还不是因为当你是兄弟,凭什么还得负责在你郁闷了之后自动滚走?!叶祺脾气是好,但也不是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程度。

      于是他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刻拉住了叶祺:“对不起。我跟我妈谈得不太好。”

      叶祺反手拍拍他的肩,顿住片刻,身体前倾半拥了他一下:“节哀,老佛爷不好伺候也是情理之中。”

      那是一种坚韧的暖意,来自另一个灵魂的深处,陈扬不由自主闭上眼,灭顶之感莫名地袭上来。

      叶祺更难受,手肘触碰到陈扬背部的一瞬间,他动用了最大限度的自制力才没有加深那个拥抱。离得有一段距离还好,此时此刻,他差点想偏头吻上陈扬半开领口里亚麻色的皮肤。碰一碰,最好再让他用牙磨几下……欲/念在一瞬间狂飙,叶祺纵容自己把头低下去,在陈扬肩上轻轻搭了须臾,咬牙切齿地放开。

      “你……你收拾东西去吧,我回去了。”

      还是那样彬彬有礼的关门方式,叶祺转身就让自己靠在了墙上:切记切记,以后在这人面前不能脆弱不能喝酒,否则他真能犯下非礼同学的滔天大罪。

      然而心底还是像文火炖着一锅色泽妖异用材不明的汤羹,温热的,粘稠的,偶尔泛起泡沫来,翻滚的却全是近乎饱和的恋慕。

      叶祺懊恼地回忆他的高中时代,那时候他和韩奕还是同桌呢,也没在学校里怎么情不自禁嘛。碰上一门之隔的那个人,如同再次回到情窦初开的岁月里,每一个细胞都跃跃欲试,每一根神经都想冲破他的理智,跳出来炫耀他的一往情深……

      神啊!杀了我吧……叶祺无计可施,恨恨地拿脑袋去撞墙。

      顾世琮在门边饮水机处倒水,忽然转头问里面:“外面有人在敲鼓?”

      脸色发青的叶祺一闪而入:“对,驴皮大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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