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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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铁门关上的瞬间，叶冲仿佛听到合页咯吱咯吱的咬牙声。
看守所里的积雪被打扫的很干净，出了看守所，他才知晓，津海这场雪究竟有多大。
白，漫天遍野的白。
奇怪的是，明晃晃的太阳在他头顶晒着，鹅毛般的大雪还是止不住的从天上飘落。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外头的冷风。
这要比看守所里潮湿闷臭的气味好闻太多。
他出来的时间尚早，临行前，狱警给了他一封信，可他急着出来见人，也没来得及看那人给的信，顺手抄进兜里，想着见了人再看也是来得及的。
他等了又等，左右还是没有人来。
久不见雪的人，走到门前空地踩了踩雪，直等脚底被冻得窜上一股凉意，他才溜到一处避雪的地方站住。
手机早就没了电，屏幕黑漆漆一片，倒是只能瞧见他自己的倒影。
半晌，叶冲从口袋拿出封信。
他是从没想过，杨卓琛若有一日矫情起来，能让他酸倒牙。
字里行间的歉意带着一种疏离，让叶冲忍着要揍人的冲动看下去。
随着时间流逝，这封颇有份量的书信，被人逐字逐句看过。
原本避雪的方寸之地，也在不知不觉间，落起一指厚的雪被。
静寂之中，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里，有位故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初时，是从刘依那个小姑娘嘴里听到你，我们的合照在我身后，我头也不敢回，也生怕我做出什么意外的表情，让她察觉到，你的不对劲。
无论是在调查中出现了你的指纹，又或者是监控中找到了一星半点同你有关的线索，我都始终坚定，你是我的战友……
但，对不起。
这是我们从业七年来，遇到的最狡猾奸诈的凶手，他拥有一套缜密的侦察思维，时至今日，我依旧不能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
拿我们当做他的对手，用一个个案子当作挑战赛吗？
他该是一个疯子，一个被实验同化了的疯子。
或许这一切的开始，是在112案开始的时候，又或者更早，当我们为112案的破获而沾沾自喜时，他早就准备好了下一个更为致命的天罗地网来绞杀我们。
我试图去寻找隐藏在这背后的谜团，可我渐渐觉察到我的无力，深海之中的一叶扁舟何抵方舟，飓风中的一粒细砂又何抵石岩。
我为我的不自量力感到羞愤，又为这谜团背后牵连众多而感到愤怒。可愤怒到了极点，我却明白我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可奈何，更让我彷徨无措……
不知何时起了风，将远方的车行声吹至叶冲跟前。
两辆黑车不知走了多久的路，车顶上方也盖了一层白被。
车门相继打开又关上，耳熟的交谈声让叶冲忍不住从信里抽出心绪。
中年夫妻在车旁携手而立，妇人手里拿着另一把伞，冲他抬手轻轻呼唤。
视线一转，叶冲就看到后车旁，同样持伞的昝若和董九孺。
他又等了片刻，不见两辆车上再有人下来，倏地一下揪起心。
在父母欲抬脚过来接他的同时，抬脚向外迈了一步，而后无声摆了摆手，垂下头，带着心底那股惊疑，继续看了下去。
——你不会疑惑我的缺席。就像你一直相信，我会找到真正的凶手，还你一个清白。
或许这场短暂，且波及了数人的闹剧，该在这个冬天里结束了。
无论他想做的是什么，我都该为我所做的一切承担责任。
也许书上说的对，我们同根同源，共用一个躯壳，共用一个大脑，他的出现是因为我，他能感我心之所想，所以他的一切做法，都来源于我内心深处的幽暗之地。
你大概不知道，在112案结束之后，我确实有过一个大胆危险的想法，那就是常洲的犯罪或许能够更加完美。
而这场更加完美的犯罪，也的确在我想法出现后不久，就真实的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它用能够查到的线索来迷惑了所有人，即使身为警察的我们有一种更为敏锐的嗅觉，我们察觉这其中有太多诡谲的地方，可冰冷的法律却是只讲证据。
就这样吧，113案，到此为止吧。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叶冲，离开警局，不要纠结于过往，它与你再无瓜葛。
我也是。
啪嗒！
残败枝桠终是受不住积雪重压，一团雪花坠落在纸上。
星星点点溅落在叶冲手上，凭着那仅存的温热，化成水，淌至那团散开的雪上，连带着它的伙伴都化成水，缓慢露出右下角的署名，晕出丝丝缕缕墨迹。
直至那点水变的冰凉刺骨，叶冲恍然惊醒般甩了甩纸，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昝若面前。
黑色小西装将昝若的身形勾勒的极致窈窕，长至腰间的大波浪今日规规矩矩的被束在脑后。
据叶冲的了解，昝若少有穿便装还这么庄重的时候。
“没事就好，听说辞职报告已经批了，我们来送送老战友。”
昝若抬手，伞面向叶冲微微倾斜，同往常一般的口吻，却仍是让叶冲听出了嗓音的不对劲。
叶冲没说话，转身让父母先上了车，再转回身时，那双手不自主地捏紧了信纸。
“老杨呢？”
他扯着嗓子开口问了，却没人回答。
他觉得这天冰寒，让他浑身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沉默着等待的滋味是煎熬的。
因为时间，总是在煎熬中，显得愈发慢长。
好像过了不久，又像是很久，久到叶冲忍不住再一次开口问面前两人的时候，终于有个人愿意回了他的话，但却是他最不愿意听的话。
“他不在了。”
回应昝若的，是一道急促的轻笑。
她颦眉抬眼，平直的视线望向面前人，视线在触及对方红了的双眼时，迅速撤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冲手中的信纸，听董九孺在身旁不带感情的叙述着事实。
魏语离间，杨卓琛失踪，私人检测，水库，自杀……
但对于被情绪支配的人来讲，任何人的话，都是耳旁风，他只捕捉几个关键字词，而后凭借他的理解，为杨卓琛构造一个合理的故事，然后——
他问：“凶手呢？”
相较于其他人，董九孺显然在这件事上更为冷静，在处理杨卓琛案件的这几天里，近乎是冷漠的过了头。
“他就是凶手。”
叶冲轻嘲一笑，歪头看向董九孺，那双泛红的双目渗出森森寒意，盯着人冷声质问：“他杀了他自己？！”
董九孺捏着伞的指尖发白，垂在身侧的拳头鼓起青筋，垂下眼帘，无奈回忆着法医告知他的各种信息，闭了闭眼，留下一句话，转身，上了车。
“你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与其这样，不如你亲自去看。”
*
为人民服务的公职人员，若是在处理案件的过程中因公殉职，没有一个例外，是全都要进公墓的，所以人民警察这一片墓园，又被称为“英雄墓”。
但，杨卓琛不在南湾区公墓，他被葬在远离中心位置，甚至是偏远荒凉的，东郊火葬场。
南湾区东郊火葬场。
来的路上，叶冲不说话，其余两人也都不想开口。
南湾区雪停了，阳光明媚的天气，偏有风哀嚎着。
叶冲跟在两人身后走，前头两人停下的时候，叶冲没来得及又抬起脚，他顿了顿才落下脚。
汇聚了昝若目光的那座碑，被董九孺挡住了。
他踌躇着，想要挪动步子，可脚却像黏在地面，任他抬也抬不起来。
适时的，董九孺侧移一步，在看清碑上人模样的那一刻，叶冲忽然抬手掩面。
那股被压抑了极久的酸楚，从他心口瞬时攀至眼眶，额边的青筋突突直跳，掌心蒙在眼前，转瞬变得湿漉漉一片。
冷风一吹，掌心处传来的痛，蔓延至指尖，又像导电般传至心脏，一缩一缩的抽痛。
杨卓琛私服的照片很少，大多数照片全都是穿着警服的信息照，昝若翻遍了杨卓琛家，最后还是从杨卓琛养父母家找到了这一张极为青涩的照片。
那是杨卓琛少年时的照片，穿着夏装校服，两侧鬓发被理的很短，只有头顶和前额的头发稍长，甚至又几根发丝垂至少年眉眼。
少年杨卓琛眉眼间透出的感觉，同现在有很大不同。
稍向下的眉头压着眼睛，凌厉的双目在少时就已经有了雏形，只不过像个刚能捕猎的小鹰，虽然凶，但没什么威慑力。
细窄的脸庞轮廓流畅，没有成年后的棱角分明，黑白照隐约能看到那时的杨卓琛颊边有些肉。
不过，叶冲眨了眨眼，顶着湿润的双目，带着鼻音哽咽着说：“老杨那时候，得多不高兴啊，瞧瞧他抿着嘴的样儿，都把脸蛋子上的肉挤出来了……”
话落，叶冲想笑，可低下头，眨了下眼，鼻尖和眼眶里盛不下的眼泪就都争先恐后的掉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小坑洼。
叶冲又是哭，又是笑，白雪皑皑的一片墓地里，四处回荡着他的抽噎。
太阳在上头照着，津海的雪，似乎追着他们，从乐华区下到了南湾区。
清透的天空又飘下一片片雪花。
叶冲缓缓蹲下身，口中似笑非笑地呢喃着杨卓琛的名字。
风也停了。
可实在是奇怪得很，明晃晃的太阳在他头顶晒着，他却还是觉得身上冷冰冰的。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番外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