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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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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前文,说的是神獒冒死拿住白塔真人,半途中杀出已死的猫来。话说那蹦出来的果真是二爷不是?确是不假,他又不曾习过修仙的道法,如何能够起死复生的?当中原委,须得从那三眼的老狐身上说起。
前文中老狐因躲避天劫,茅草屋中巧遇二爷,承他的恩情,不但暂时避过了雷击,将腹中狐玉渡了给二爷,由此一来,更能拖延许多时日。
且来说一说这只大狐狸,究竟做的怎么打算。
它原本只是一只山中野狐,也是前世的造化,许它今世要成仙得道,就教遇着了一颗老灵芝,吞服了之后,几经潜心修行,终于得成大道。倘若能够受得住天劫锤炼,即刻飞升成仙,彼时青丘一族如何风光不在话下。只有一样放心不下的,自从它初入境界、有些道行以后,每常入定时,总隐约见得到自己这嫡系一脉的一场恶劫。此劫非小,动辄有灭族绝后之灾。饶是他修行这些年头,自认心清欲淡,面对这等惨绝之事,也不得冷眼袖手旁观。是以不惜逆天而行,要护后代一个周全。
话虽如此,要想个计较出来,毕竟不易。正没个道理处,忽有一日天降异象,天狗食月、恒星陨落,人人皆道是国之将亡,此乃天之噩兆。那大狐狸却晓得,这是有人施法,强行逆转乾坤而致。却并非他见识卓越,只是从前也见过类似的招魂祭祀,场面都比不得这般壮阔宏大,想必是有天大的用途,否则凡人岂肯冒着五雷轰顶的危险行事?
他从来生存在灵州一带,对城内群猫有主一事颇晓得的,更同那缩躲在坟墓中半死不活的猫主,有过几面之缘。话要说起来,上一次那猫主因作恶遭天谴、引来了九重雷劫,活活坑杀了不少人类挡灾,虽然一时保住了性命,到底伤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终日躲在不见天日的坟墓当中——那时的填埋活人的情景,这可是它亲眼所见的,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如此算来,它同猫主也算是老相识。
甫一见这等大场面,猜想有恁般胆量手段的人,除他之外,再不做别想。想是天劫又至,生出的新法子又来挡灾。脑子一转,计上心来,暗道我何不借此机会,也自救一自救?遂几番查探,终于知晓了二爷的存在。
因此彼时初遇,它与二爷言道是巧遇,实则不然,竟是预先算计好的。
然人有百巧、天有千变,计划哪敌得上变化快?往后的发展非但没照它预测中的来,端地愈发离奇诡谲,简直测无可测、猜不能猜。不禁好生感叹——修行百年,竟还参不透一个“变”字,当真应了那句老话“世事从来无定,天公任意安排。”
时前算定了的一干后代必定葬于野狗口中,饶是自己侥幸得脱,子孙后代也要在此绝了传承,只为这个,做了个孤寡神仙又有何用?他只道倘若有一二生机,必定系在二爷的身上,就如同落水之人捉住一根浮木,不管它承重得承不得,也要死死抱住了,不肯松开。思前想后,就把狐玉舍了出来,自己领着一众子孙们东躲西藏,连夜迁出旧居,往南行了百里,方才得一处人烟少至无甚天敌的所在,就此安下心来作窝蓄巢。
倘若不是二爷将死,狐玉遇难自动,不容分说耗去了大半灵气去援救宿主的性命,那狐狸同狐玉原也是不能分割的,远在数百里外,也疼得浑身虚脱、力不能持,始才懊悔不已。它急忙忙奔到了雾坳,迎面碰见逃出来的蛇母,遥遥闻见神獒的追赶,当下明白四五分。施了一个小伎俩,从蛇母处讨还了狐玉来。
失而复得,虽非完璧,欢喜依旧不在话下。
事情到此还不算了结,三眼狐狸来到雾坳当中,见到了白蛇黑猫两具尸首,打了个唉声,不禁自责连连。
二爷同白蛇之间种种恩怨,牵连甚远,它个半吊子狐仙如何知晓?顺藤摸瓜,连蒙带猜,自行编排一番说的通的便了。只道是这个狐玉招惹来的祸事,盖不过是黑猫漏了宝贝的行藏,白蛇垂涎,引出一番争斗。就道:此等怀璧之罪,原是本大仙强加给你的,如今坏了你的身家性命,冥冥中本大仙也填了份罪业。修行最重因果,这一世拖欠了你的,来世又不知怎的来还。倒不如拼着半条老命,当下赔还了给你,一笔购销两不相欠才好。
一摸二爷胸口尚存有热气儿,提鼻子一嗅,就找见了散落在地上的细颈瓷瓶。那是谭道人随身带着的猫儿药,乃是四耳花猫所配制,最是神奇神秘。老狐狸有些见识,沉吟片刻,便胡乱塞了一把药丸到黑猫口中。又望见那白蛇的尸身,眼珠一转,扒开皮肉翻找了许些时候,从腹中得一酒盅大小的丹丸,同它的狐玉一般,也是细腻柔滑,白气萦绕,异香扑鼻,端地是个好东西。遂一口吞下,顿时灵气沛盈,说不完的好处受用。当下渡了一口仙气儿与二爷,不过盏茶的功夫,猫子的耳朵扑棱一动,鼻孔呼扇两下——这算是活了。
老狐狸心中有数,逆天回生可是等闲小事?那是一等一的大罪过!想必不时就有天罚降下,回首望时,果见远处天边乌线涌动,隐隐积云成雨,看的着地迅速成型,夹卷雷电袭来。踟蹰片刻,老狐狸抽身去了。此时不走,待片刻后自身难保,还有两个的活路?不若先保住自己,寻个清净的所在吸收了蛇宝,而后再作计较。
他作定主意,自抽身去了。放下个二爷浑浑噩噩,迷迷瞪瞪好半晌才算转醒过来,但见身边狼籍一片,蛇尸还在,也还记得在白蛇腹中求生,之后如何,概记不清了。四下寻找,但不见那笨狗,也不知安然否。
正着急的时刻,耳边就听有猫子唤他,声音极是耳热。想了一想,莫不是灵州城内同他有些交情的那只灶上懒?想着,顺着音儿走出雾坳来,一看之下,正是它不差。待问它来由,却不回答,转身就走,一任听不明白他的话也似,态度冷淡非常。二爷心中有些打鼓,毕竟不知它是何用意、受了哪个的指使,有些犹豫。那灶上懒忽道:“再迟上片刻,怕你那野狗兄弟的性命不保。”
二爷闻言,当下不敢耽搁,任凭是布下的芳香饵、挖好的陷阱坑,也是不得不咬、没法不跳了。
两只花猫一前一后直奔灵州城而来。一路上遇见赶往灵州城的太平军,只见队伍一眼望不见头尾,宛如一条长河逶迤流动。恁多的兵丁将士,没人出声讲话,多是垂头丧气、低头赶路。太平军中的精锐已然先行赶到灵州城下,并且与守城的兵勇交锋几次。这些援兵原是从各处战场下来的,东拼西凑,堆作一处,来作后潜。当中不乏死里刚逃生的、死了父子兄弟的,连好生庆祝或难过一通的时间也没有,就又随着队伍赶奔灵州。
战火无情人有情,一颗肉做的人心、一副血充的皮囊,怎堪得三番五次地身心折磨?又累又悲,一个个死气沉沉,形如行尸走肉,提不起精神气力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难道这些个被征来的兵勇就不是百姓了?若不是被逼得没得活路走,既非丧心病狂之辈,哪个愿意终日打打杀杀没个尽头?有言叹道,“宁做太平安乐犬,莫为乱世苦命人”。
且说两猫一路奔至灵州南门外,此地已然汇集诸多太平军兵卒,配合其他两门,正在攻城。往日只因此门外数里是野狗出没的荒葬岭,颇无人烟。如今这般热闹,也是难得。他两个是打算走“猫道”进城,却不料城守马天锡为防太平军偷袭,在城门下埋了不少“五雷开花炮”以作预防。那太平军果然中计,一边几次佯攻,引开城防军的注意,暗地里派遣军中的“掘子营”,连夜挖开了一条地要道,沿途设下炸药。不经意触发了地道中的“暗炮”引信,更引发先前埋下的炸药,登时地道崩塌,潜入地下的兵卒们同地面上的一起,炸得粉碎,尸骨无存,血肉同泥土混作一同,红红黑黑,又腥又软。后来的兵丁全不在意,一脚踏处,尚有残肢断臂翻出,稀烂的内脏不计其数,早杀红了眼,只顾得冲锋厮杀——端地一副魍魉横行的、血气冲天的景象。真个人间炼狱修罗场,孤魂无主万尸坟。
那地道被轰炸,受其影响,只容得一猫出入的“猫道”裂缝,也不复存在了。二猫被挡在外头,四处都是活人死人,如何进得?正没个道理,也不知从哪个地洞中窜出一条黑影,叽叽喳喳好不扰人。细看时,不是二爷当初在灵州城内收服的肥鼠,又是那个?它的身后又跟着四五只大耗子,个个强壮健硕,瞪着溜圆的眼睛,面对两只花猫,竟然丝毫不惧,隐隐还有些抗衡的意味。
那肥鼠的态度正好相反,与二爷绕前饶后好不殷勤,把那短小的两条前腿举在半空比比划划,胡须翘得老高,一似在奋力同二爷解释些什么。
原来,自从二爷随巨犬去了,潘和尚被捉进牢狱,它带领的一群大小老鼠们失了统领,遂一哄而散,各奔东西。这耗子活得久了,别的手段算不上精通,只有查人看人的本事了得,它一打眼就知道跟在谁的身边能够分到好处。二爷虽然面上是只普通的灵州花猫,然则身怀不凡,只要有些道行的留心之下都瞧得出来。那肥鼠自己做了一番打算,暗道绝不能就此不上不下地一味胡混下去,即便是有些奇遇可以长寿,毕竟不是个长远计较,终归是要有死的一天。只消跟着这位爷台,虽不能图个与天同寿,毕竟乃是天外变数,少不得自己的好处。因此纠结了数只大耗子在身边护航,每日在灵州城里外探查,只等二爷出现。
灵州城战火一起,它们这些老鼠只好窝缩纠集在城内地下避祸。一得知那黑猫在城外露面,肥鼠当机立断,带着几个壮鼠冒险出城来接。见了面,如何邀功不在话下。它只道那黑猫还懂得鼠语,讲起来没个完了。然而二爷此时没有了狐玉,如何还听得明白?任它一通比划,也还猜得到几分,概是要替自己引路,教随着去。
事情紧急,二爷再无别法,两只花猫只好跟在四五只耗子的后头,走鼠道进城。入得城后,满目的萧条凄惨:只见大道上百姓人影全无,家家关门闭户,只有来去的兵勇,或是赶去救援,或是伤重被人抬下救治……黑烟四起、狼籍一片。
二爷没空闲理会,早有一只三花从屋顶窜下,喵喵叫唤,概是告知二爷,神獒就在提督府内,受伤不轻,情况不妙。
二爷心中有些疑惑,暗道这些猫子何时爱好起管闲事来?疑虑一闪而过,却不是仔细考量的时候,一路朝提督府奔来。这才引出一场天大的浩劫,直教枉死城里塞满新死鬼,奈何桥上又填冤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