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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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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前回,却说那神獒正把个白蛇杀得虚弱逃窜,忽见其翻滚在地,不住扭摆抖颤。须臾,就打从它的身体里头钻出一颗人头来,满面的血污,瞧不清面孔,只隐约可见两个毛茸茸的耳朵扑棱棱抖动。
狗子是不消看的,光是闻见了味儿也晓得这是哪一个,喜欢得摇头摆臀,又窜又蹦,汪汪乱叫,只差原地打两个滚儿了,哪里还有一丁点方才嗜血贪杀的暴戾模样?
二爷甫一碰到新鲜气儿,张开大口哈哈直喘,他一整个身子还在蛇腹中,开口不够大,抽身不得。勉勉强强又拱出一个肩头,拔出一条手臂,全身力脱,预备喘匀了再来。
说来也是白蛇的气候到了,它为修行杀戮无数,吞吃了不少无辜生灵。欲图风雨钟未果后,非但不曾收敛,更为疗治鼍鱼的咬伤,同造畜教的蛇母勾结,以定期送上活人献供为条件,借蛇子蛇孙供她驱使,间接添了多少罪业,向那枉死城中送了多少无辜鬼魂。这必是杀伐过重,有伤天和,上天降下大劫来罚。不然单凭神獒黑猫,是万万摆弄不了它的。
此时二爷破腹而出,误打误撞,刚巧破得它的“七寸”,方才一通乱挥刀刃,恰巧伤了心脏要害。原地翻腾两下,就断送了性命。
讲到此处,说话的却有些话要讲。你道那白蛇修行不易,假使它不曾去贪图那风雨钟,戒己律下,好端端地在雾坳之中修行,岂会遭逢此等大难?白白枉送了多少年的道行。虽然侥幸多活了这些年,不省思己过,反而变本加厉,还以为天高地远,没能奈何得了它的。岂不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却单有一首诗警醒人,休要小瞧阴阳造化的:
古今何地不欹倾,独有青天一坦平。
无臭无声疑混沌,有张有主最分明。
饶他奸巧逃王法,任是欺瞒脱世评。
论到冥冥彰报应,何曾毫发肯容情。
白蛇既死,皮肉松懈,二爷再要脱身也容易许多。挣扎着爬将出来,早有神獒凑了上来,舔血洗面。不过那教臭烘烘的口水腻了一脸,却也不是甚么好滋味。二爷颇不耐烦挥了开去,靠在死蛇身上歇气儿。
他把一只手放到眼前来细瞧,五根手指头一根是一根,手指甲也圆圆短短,好生讨喜。摸摸大腿,白嫩细滑,却不像是自己过去的肉身,但必定是正常人无疑——顺道瞅了瞅自己那家伙,好似是小了一点,且喜都在。
他脑子里头有些发懵,这可不是在做白日梦吧?使劲儿拧了下脸蛋儿,疼的一咧嘴。这才想起往脸上糊掳糊掳,眼睛、鼻子、嘴,可是全乎,最要紧的是光溜溜的,一根毛也没有——自然除了眉毛眼毛。越摸越喜欢,越摸越高兴,忍不住嘻嘻哼笑,笑着笑着,就放声大笑,刚喘匀乎的恁口气儿,又险些一个上了不来。
他自欢喜万分,那神獒可不明所以,歪着脑袋看他,半晌笑得岔气儿,咔咔咳嗽,见他咳得狠了,又是担心又是奇怪,把湿漉漉地鼻头来拱他。
二爷此时高兴得当不得,看见什么也是好的。一把搂抱住巨犬,张口就喊:“喵呜——”
他自然不是要说这一声的。就不信邪,梗着脑袋又唤一声——喵呜。一连试了几次,尽是那熟悉的喵呜之声,再不甘愿,也只得认了命罢。大抵做个人哑子,是强过做只猫的。
正有所怅然之际,顿觉脐下三寸复又发起热来。同方才在蛇腹中的烧法一般,浑身的骨头也要溶化了。血液打从那处经过,再流向四肢百骸,活似地藏山埋的熔岩,其中苦楚怎堪诉说。
这原是他体内的狐玉作祟,方才感知他身临为难,就又被迫运转,不顾二爷的肉体凡胎能够不能够禁受如此大的能量。这等逆天施为,譬如饮鸩止渴,只能缓解一时的危难,过后更是要索取百倍代价,岂能同二爷想的那般长长久久、自此再不变了?须知有借必有还,况且原本也不是他可以驾驭之物。如今却是偿还的时候了。
那狐玉上一回为他解蛇毒,已然是将他肉身内部灼伤,好在当时有性凉的药草与蛇毒相抗衡,再有神獒碰巧的一番“解救”,几方相抵,才勉强逼退了狐玉火性。这次可再图不得那等好运了。火烧火燎起来,疼的满地翻滚,恨不能将那一方一寸生生挖出来才好。
神獒见他乍惊乍喜,这会子又毫无预兆打起滚来,始还只作高兴,后听闻他呼痛声疾,且面色赤红发紫,才晓得不对。二爷身上骤然升腾起白烟,周身肌肤眼见着皮破干裂,同久旱大地一般裂成块状。是他体内的水分都被烧的气化了,打从毛孔中散了去。如此下去,待水分尽数去没了,狐玉就要把个干柴也似的□□烧成灰炭。
那神獒见情状,盖也明白此时最需要水。水潭虽然离此不远,却要如何运将他过去?二爷正是生死交关的时刻,容得他前思后想么?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险些要去了神獒的性命。不敢再做迟疑,虽然放心他不下,只好独自前去取水。
所谓“人有百巧,天有百变”,最是不能揣测天公安排,这一去才是个“桃花落水无回路,柳絮随风不回头”。
神獒前脚离开,打从稀稀落落的树林中走出一个人来,只见她做个小媳妇的装束,脸上沟壑众多,原是个半百的老婆子。
来者是谁?书中交代,正是造畜教内的蛇母不错。她今日来,是为了把个活人与那白蛇供奉,那壮丁吃了她的“秘药”,浑浑噩噩跟着来到雾坳之外,她自己使一条花蛇带路,先行进来报备。
到了平日白蛇栖息的巨木处,但见树倒草乱,尽是打斗过的痕迹,却不见白蛇影踪。遂一路来追到此处,一眼瞧见白蛇横尸当场,又有那荒葬岭的神獒焦急踱步,仔细听时,却是有人在呻吟呼痛。但白蛇尸体巨大,挡住视线不得看清,只好待到那神獒去了,这才敢上前来。
也是神獒心中急切,未曾留心,设或雾坳里头雾气甚大,对嗅觉不免有些妨碍,总之诸般因缘,终是不曾发现侵入者,把给了她这个机会。
来到跟前,看的分明了,蛇母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却是个什么怪物?相貌体态均与常人无异,怎地长出猫耳猫尾来?
二爷这时是疼的再没些气力了,喊叫也喊叫不出来,伏在地上抽搐,整个人同泄气地皮球也似,眼见是出气儿多、近气儿少。皮肤迅速干瘪下去,身上的白气渐变至粉色,水分发得差不多,只把那血管也要烤干了,二爷皮肤凝了一层血糊,倒是稍微暂缓了发散速度。
那蛇母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忽见这怪物剧烈抖动起来,双手捂住腹部,跪倒爬起,以头触地,状甚苦痛。不过来回几次,那怪物把口一张,从中吐出个红艳艳光灿灿的珠子来,此物一出,那怪物立时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她心中有数,那珠子必定是件宝物。她是个见财起意之辈,岂肯放过白赊着的宝贝?正掂量那怪物会否突然醒来,如何才能取得那珠子,惊变再生,昏迷不醒的怪物,周身咔咔作响,不断缩小,遍体生出黑毛来,直至变成那只同她有过照面的黑猫!
蛇母吃惊不已,暗道怪不得教主几次也拿捏不了这黑猫,却原来是个成了精的妖怪。想必那珠子就是它结成的丹丸了,我如今得了这宝贝在手——心念一闪,眼下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那神獒不知何时回来,还算速速离开方为上策。遂蹑手蹑足上前,捡了珠子自去了。
神獒在水边转了几转,寻不见什么盛水的器物,急得原地乱转。就见有那黑猫弃在潭边的布袋,总比较没有要好。在水中摇摆了两下,猛叼起来飞身就走。
回到原处来,却见一只浑身狼狈不堪的小黑猫,口中吐出舌头,身上已然不见起伏。神獒口中布袋啪一声掉落,其中药瓶夜明珠骨碌出来,他也没空闲去理会了。把那尖吻拱了一拱尚有热气儿的身体,黑猫就势翻了个身,他听得明白,没一点心跳呼吸声——
“嗷呜——”
一声悲壮的长嗥。一日之内,经历失而复得、得之又失,神獒内心苦楚可想而知。疼得一连嗥叫四五声,也不换气,似乎是要同黑猫一般不再呼吸,就能随他一道去了。
猛一口气吸入,惊觉异样,空气中尚残留某人来过的气味,这是哪一个,神獒自然有数。把恨得咬牙切齿,恨只恨不曾先去找她,却来了此地同白蛇纠缠,白白教那偷袭的卑鄙小人害了黑猫性命!此时他的脑子里单只剩下一样——仇人!那白狗、那女人,一个也走脱不得!通通撕碎了他们、通通杀死、杀死!
当下双眼暴突,血灌瞳仁,浑身长短毛发争相而起,那长的犹如钢针直立,短的也似铁钉倒竖,活脱脱一条哮天犬降世,凶煞煞千万只恶鬼上身,端地是一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的疯狂模样,追着蛇母留下的气息而去。留下一只黑猫,孤零零丢在那处,未知个死活。
放下这头不提,单说蛇母逃走,一径要向灵州城。刚刚步出雾坳,身后便传来咔吱吱树倒轰隆隆地吟,心道这定是神獒为夺珠子而来,就四下寻找,想图个暂避之所,待那神獒去了,再做计较。叵耐那雾坳四周并无山洞,光秃秃两壁山崖,平坦坦一条直道,哪里去躲?正没个绰处,忽闻一声嬉笑,左右环顾,却并不见第二个人。
晴天白日的,闹起鬼了不成?她不禁生出两分惧意,耳边嬉笑声不断,时远时近,远时犹在天边,近时更胜耳前,唬得个蛇母脖子后头竖起一排汗毛。
她怀揣异宝,究竟能否摆脱神獒追杀?这时作怪的又是哪个?二爷当真是死了么?欲知后情,且留在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