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先生今夜去哪》雪中葵

61、左脸

　　“银！”芥川龙之介嘶哑的声音中藏不住喜悦。

　　女孩转过身来，与芥川龙之介的记忆里相比，长高了，也许是做文职的缘故，肌肤白而透明，为此在健康的状态，原本因饥饿而瘦削的脸颊也有了肉。

　　“这些年，你怎么样？”芥川龙之介原本有很多话，但在芥川银后，原本起伏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伏黑怜没骗他，他看得出，芥川银这几年应该过得不错。

　　“哥哥。”芥川银看着眼前人，银灰色的眼眸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她往后退了一步，黑色的鞋跟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想像平日里那般冷静，但见到哥哥时，她喊他的声音亦如往常。

　　就像四年前，她还跟在哥哥身后一样。

　　远处的灯塔上的航标灯发出碧红的光，打在兄妹身上，那辆停在一旁的黑车，与站在小巷，没有再往前走的伏黑怜身上。

　　伏黑怜看着那辆停在一旁的黑色轿车，那避光的车玻璃挡不住他的视线，通过术式，他看见坐在副驾驶位上，缠着绷带的黑发男人。

　　男人正靠着休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过来，笑了笑，在术式屏障里，就像是在他面前。

　　自己应该生气，然后找他争论吧，伏黑怜这么想着，但他却什么也不想做。

　　收回术式，伏黑怜无措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而另一边，芥川龙之介看着芥川银往后退了一步，原本想说的话，都随着距离卡在了那里，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芥川银，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

　　他想过、梦到过无数次自己找到妹妹的场景，好的、坏的结果，在他脑海里出现着，他唯独没想过，他们两人站在这里会像木偶般呆滞。

　　他身上的温度，随着航标灯打过，随着朝南的风吹散，像是被人投进芥川银身后的海里。

　　芥川银打破了这份安静，她的声音再次冷了起来，“这些年太宰先生对我很好。”

　　“他让我学习，给我工作的机会。”

　　“……是吗？那就好。”芥川龙之介艰难地说道，他不想对上妹妹看他的眼神，但又不敢错开，因为害怕一个不留神，她又不见了。

　　“哥哥，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去？”

　　风吹起芥川银梳起的马尾发，芥川龙之介短暂地呆愣了一下，因为，就在刚刚，伏黑怜也问过相同的问题。

　　——

　　伏黑怜大可以直接带着芥川龙之介飞到目的地，毕竟已经是晚间了，以他的速度，只要两三分钟，就可以让芥川兄妹相见。

　　但他没有这么做，相反，他走得比平时慢，像是溜公园的大爷在饭后消食。

　　芥川龙之介几次走在他前面，看着他眼神逐渐危险，又因为只有他知道妹妹在哪，到嘴边的催促塞了回去。

　　最后，干脆走在他身后。

　　“芥川，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伏黑怜突然站定，芥川龙之介本就心慌意乱，一个没收住脚，撞在了伏黑怜结实的后背上，鼻子撞得生疼，但他却注意着伏黑怜的问题。

　　“什么？”揉了揉鼻子，芥川龙之介抬头问道。

　　“我还记得你当时讲给伙伴报仇的事，你说当时芥川银拦着你不要去，如果当时你死了，芥川银身边真的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在贫民窟，没有你的保护，她的下场可想而知，你当时为什么要立刻跑去报仇呢？”伏黑怜难得说了一大段话。

　　随着他的疑问，芥川龙之介的动作停了下来，就算是石像也没他现在这般僵硬。

　　“在下没想这么多，伙伴死在眼前时，在下的心里只剩下仇恨，想着，怎么释放仇恨，怎么杀掉那些人。”每个字都机械地蹦出，芥川龙之介此时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还会那样做吗？”伏黑怜轻声叹气着问道。

　　“不会。”芥川龙之介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

　　芥川龙之介无疑明白了，妹妹在生他的气。

　　所以他没有一见面就不顾一切地抱住她，更不敢说出带她回去的话。

　　他看着少女银色眸子里的泪光，还有像军人一般挺拔的站姿，凛然而安静，也许因为工作性质，她的气息可有可无，像是投在水里的一片倒影。

　　不知不觉间，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女孩已经长这么大了。

　　是，从那天他跑出去后，已经过了四年半，这些年，他是数着天过来的，但没有任何事物、任何人，能像银般，只是站在这里，就给他一种时间流逝的质感。

　　同样，也没有人会让他如此完全地质疑自己，在短暂的时间内完全承认、完全屈服于自己的错误。

　　“银，在那天之前，在下从未想过我们会有分开的日子。兄妹会分开，在我这里像是任何人熟知、但只有在下不知道的常识，在下从未想过，会找不到你。对不起，是哥哥错了。”他低下头来。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一滴水珠毫不起眼地掉在半干的板油路上，芥川龙之介看着水珠慢慢在灰色的地面上晕开，猛地抬起头。

　　芥川银站在这里，第一次有了表情，她似哭似笑，大滴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有的落在工装上，有的落在地面。

　　然后快速、如同她淤堵的情绪突然放空般快速晕染开。

　　芥川龙之介想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珠，但又嫌弃自己的手脏，手抬到半空中，胡乱地比划着。

　　——

　　“这幅画面不是很美好吗？”一直坐在车里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伏黑怜身边，学着伏黑怜的样子揣着手，看海港处的兄妹二人。

　　“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刚因看到兄妹二人涣然冰释而生起的温情被一句话吹散了，伏黑怜看着太宰治那副好像无事发生的表情，心情复杂。

　　这个人真的仗着他喜欢，什么都不害怕啊。

　　“想对我做什么？”太宰治朝着伏黑怜一处靠了靠，做了两个口型。

　　看着伏黑怜红着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笑得狡黠。

　　“我在生气。”伏黑怜身体往后移了一步，气闷道。

　　“嗯，知道，所以我在道歉啊。这幅画面够用诚意吧，芥川银就是那个金秘书哦。”

　　“这个我早就知道，今天第二次了，你又算计我。”伏黑怜看向别处。

　　即便在计谋上他并不出众，也知道芥川银这次从港口大厦正门出来，被他的术式发现应该是太宰治的有意安排。

　　至于太宰治为什么知道他在港口Mafia大厦门口放了一个术式，为什么知道他会在今天晚上和芥川龙之介坦白芥川银的事情，他无从而知，伏黑怜只知道他要真的生气了！

　　“今天我来，是给你送一样东西。”太宰治看着咒灵闹别扭背对着自己，脸上划过一丝无奈，“你不想知道那个蝴蝶结的真实用处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真相究竟是什么？我送的东西都能告诉你哦。”

　　就见伏黑怜的身体晃了晃。

　　“你什么都知道，直接告诉我好了。”伏黑怜坚决不看太宰治，闭上眼睛说道。

　　“这种事情，当然只有自己探索才有意思。而且，两天后，世界各大组织都会来到横滨，你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吗？”

　　伏黑怜感知到太宰治转了一个圈，现在正站在他身前，正用手指隔空点着他的喉结。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正好蹭过指肚。

　　“……”这气不生也罢。

　　睁开眼睛，对上太宰治鸢色、在路灯下发暖的眸子，伏黑怜原本竖起的坚硬棱角完全软化掉了，“我”可以自己查。

　　还没说完，太宰治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烫金的信封。

　　“这是什么？”

　　“两天后蝴蝶结拍卖会的门票，要吗？”太宰治一手掐着腰，一手晃着两张信封。

　　“虽然以你的身份弄到它们不难，但很难不让别人把事情大肆宣扬出去吧，到时候，所有组织都知道武装侦探社为了两张入场券而大打出手呢。”

　　“做事要冷静，不是吗？”太宰治意有所指地用视线指向在海港处的兄妹二人。

　　伏黑怜明白他说的是真的，他自己对上别人没什么好怕的，但武装侦探社不一样，他总会有不在的时，到时候有人报复武装侦探社该怎么办？

　　“那我收下了，谢谢。”

　　他伸手拿，却被太宰治躲开了。

　　就见太宰治点了点自己右边的脸颊。

　　伏黑怜看两张金信封，又看太宰治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知道今天的第几声叹息，他低下头，在太宰治右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太宰治不依不饶地点了点左脸颊。

　　然后是唇。

　　伏黑怜知道自己拿这个人没办法，他只是在吻的时候，轻咬了他的唇。

　　听他轻嘶的声音，才放开。

　　太宰治摸着他被咬红的嘴唇，将两只信封递给伏黑怜。

　　正要裁开信封，就听见太宰治不怀好意地笑声，伏黑怜几乎是条件反色似的抬起头来，就见刚才站在海港处的芥川兄妹已经站在了旁边。

　　伏黑怜有些机械地低下头去，而且越来越低，他到最后，他直接蹲下了身子。

　　“他们什么时候在的。”他怎么可能没听到声音？

　　“是亲右脸，还是左脸的时候。”就听太宰治声音活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