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先生今夜去哪》雪中葵

2、绑架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伏黑怜保镖上任的第一天，雇主长什么样都没认清，就眼看着雇主被绑走了。

　　电话那头的金秘书陷入短暂的沉默，继而斩钉截铁道：“先生身上有定位，我发给你。”

　　“不用，人没跟丢。”伏黑怜手握方向盘，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追上前面的面包车。

　　此时正是晚高峰刚刚开始的阶段，路上车多但并不拥挤，车辆三三两两行驶着，像游戏里障碍赛道的活动木桩。

　　面包车和奔驰一前一后在中间穿梭，鸣笛声在他们身后不满地响起，两辆车距离不断拉近。

　　此时面包车内，太宰治被绑匪掐着脖子，倒在第二排的座位上，闭着眼睛挺尸，连呼吸都缓和下来。

　　开车的绑匪瞥了眼后视镜里一动不动的太宰治，怒声道：“别把人掐死了，这可是议员的金宝贝！”

　　“老大，那你开慢点啊！这家伙轻得跟小鸡崽子似的，不固定住，人先颠死了。”两人都带着头套，声音瓮声瓮气的。

　　“没看到后面有车追吗？蠢蛋！抓人非得抓脖子啊！你老子就这么教的你？”

　　那绑匪恶狠狠地骂着，心里却仔细计算离这里两个街区远，横跨桥本町和山内町的移动桥开闸时间。

　　还有一分钟，时间足够了，在移动桥开闸的时候闯过去，就可以甩掉后面紧咬着的奔驰车。

　　他最后看了一眼车上时间，头套下露出胜利的笑容。

　　“老大，让我开枪打死后边那个混蛋！”坐在后排的绑匪确实听话松开了太宰治的脖子，改成拷住太宰治那双打着石膏的手。

　　“蠢蛋！追得上我车的家伙能被你轻易打死？人家是守法不是害怕，大概率是顾忌这里是市区不敢攻击，你开枪了，人家就会反击，要是干不过，咱们都得死在这！你是嫌咱们活得太长了吗！”

　　“那…那咋办？”

　　“甩掉他。”说着，绑匪猛打方向盘，九十度转弯，向桥本町开去。

　　“请您立刻攻击。”电话那头的金秘书声音逐渐焦急起来。

　　“抱歉，现在还不行，这里是市区。”伏黑怜心里暗道绑匪狡猾，他确实不会在市区开枪，或是发动带有攻击性质的特殊能力。

　　面包车里的一切，都被他用异能和咒术看了个清清楚楚。甚至包括两个绑匪大脑里面装了什么。

　　此时他们心里在盘算什么，和他们过去的记忆都被伏黑怜翻阅了一遍。

　　两绑匪并非十恶不赦的亡命徒，抓着太宰先生的绑匪，连手|枪上膛都不会。

　　伏黑怜认为，在繁华市区反击的前提，是对方的危险级别远高于战斗误伤群众的可能性，否则正义就变成了邪恶。

　　好人不应该比坏人的危害程度大，这是伏黑怜从社长那里总结的道理。从前没得选，现在他想做一只好咒灵。

　　“你是太宰先生的保镖！请履行好自己的责任！”

　　“你们在雇佣我前就应该知道，我是只好咒灵，做保镖也只会做一只合法的保镖。还有，我绝对不会让太宰先生受伤，他们上移动桥我就会动手，请不要着急。”伏黑怜的语气温和，却又没有可以任何商量的余地。

　　车载电子钟的显示时间从29闪烁到30，不远处移动桥开闸的提示声从喇叭里嗡嗡响起，桥面中间开裂，逐渐升起，为货轮让开河道。

　　面包车全速行驶，冲过拦阻线，在路人的惊呼声中靠着惯性飞了出去，伏黑怜停下车，打开车门，身影便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哈……”驾驶位上，绑匪多巴胺的分泌随着车在高空中的惯性达到顶峰，他脑内闪过得到议员赎金后，自己的快活日子。

　　首先，他要换个聪明点的搭档。

　　这想法刚出来，他就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海风的凉意。

　　乘着他走南闯北的面包车四分五裂，车窗的玻璃碎片甚至还随着刚才的惯性向上飞舞，但一切已经于事无补，他整个人失去铁壳的保护，在河与海交界的上空靠着最后的惯性悬浮着。

　　一个漂亮得像神明似的家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玻璃碎片不断折射那人的光彩，在赤红的天空里显得极为梦幻。

　　他瞳孔涣散，心中已经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愕，又或者是其他，冷汗刚出现就被风吹干，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手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这感觉他分外熟悉，是手铐。他想向下看，但又不想从那人的脸上移开视线。

　　[是神明吧？混蛋，哪有什么神明，是异能者啊！我完蛋了。]他如此想到。

　　那人伸出手把他往后轻轻一推，他便像全速行驶的面包车，从空中摔回到移动桥的那边。

　　浑身很疼，非常疼，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就看他的搭档也倒在了自己旁边，眼神迷离，而这时，维持秩序的警察走了过来。

　　[彻底完蛋了。]他最后想到。

　　被警察拽上警车前，他向空中看去，却被完全竖起的移动桥挡了视线，货轮响起进港的轰鸣，车厢里的味道笼罩过来，一切像从睡梦中惊醒。

　　而此时，伏黑怜陷入前所未有的尴尬，一切源于他将两个绑匪解决掉后，伸手接住了太宰先生。

　　他们在空中对视没有一秒，便和面包车的碎片一起，双双坠河。

　　伏黑怜在摔落时大脑罕见当机了，他那么大的咒力去哪了？但他很快就反映过来，罪魁祸首就是他怀里的太宰先生。

　　他明显感受到太宰先生入海前，盯着他那一言不发的心情——无语。

　　六月的海有点冷，尤其是突然掉进去，且身上到处缠着绷带的情况下。

　　太宰治只觉得像有几桶水压在身上，加之近来不眠不休工作的疲累，他一点挣扎的欲望都没有。

　　还好，搞砸一切的咒灵没有忘记自己保镖的职责，抱着他，向上游去。

　　刚刚他和伏黑怜因为重力，沉到了很深的地方，深到能看到轮船长满寄生海物的船底。

　　太宰治睁开双眼，从海的深处看向天空，发现这里即便无法呼吸，也比他的首领办公室轻松明亮许多。

　　明明傍晚临近的太阳已经失去了热度，但还是在海里照亮了一方天地，指明前进的方向。

　　他想伸手摸那被海水灌注的阳光，却意识到自己的手被绷带包裹着，他摸不到太阳。

　　“太宰先生，您还好吗？”咒灵煞风景地问道。

　　太宰治挥了挥打着石膏的手，表示自己还活着。

　　“我们换个姿势吧，这样游不快。”伏黑怜说话冒着泡泡，水咕噜噜地往里进，很显然，他并不似太宰治活着需要氧气。

　　他看太宰治像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还以为他不会游泳，便伸手抬起太宰治的双腿，盘在自己腰间，摘下太宰治夹着石膏胳膊的绷带，让两只呈直角的胳膊环绕自己的脖颈。

　　为防止太宰治因缺氧而溺水，伏黑怜的动作干净利索，在太宰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伏黑怜就以这姿势游出了好远。

　　脸对着脸，太宰治差点没憋住气。

　　放开手脚，伏黑怜的游泳速度快了几倍，他像一只灵活的人鱼，带太宰治向着光游去。

　　太宰治仰着头，看着那飞速临近的水面，内心和身体都僵硬得像胳膊上的石膏。终于，他们破开了水面，货轮从他们身侧缓缓驶过。

　　“您还好吗？”伏黑怜看着望向远处的太宰治问道，不知为何，他今天新工作遇到的人都有些迷离。

　　太宰治松开水下缠着伏黑怜腰的腿，放松身体，自己漂浮在水面上，道：“我会游泳。”

　　“那您早说啊。”伏黑怜说着，用咒力在水面上‘站’了起来，只见他身上飘出白色的水蒸气，眨眼之间，和刚才在岸上的时候别无二致。

　　“您自己游过去吧，这里没游船，我去岸上等您了。”说着他贴心地为太宰治让开游往海岸的最短航线，双手相握，隐藏在浴衣袖子里，温文尔雅。

　　一头海蓝的卷发随风飞舞，像远处看不见尽头波光粼粼的海浪，不见刚才的狼狈。

　　“你等一下。”太宰治叫住他，“你过来一点。”

　　伏黑怜听话地走到他旁边，从上往下看着他，金眸里带着一丝可见的疑惑。

　　太宰治伸出胳膊，触碰伏黑怜的脚踝，就听扑通一声，伏黑怜重新掉进了水里，太宰治上前环住他的脖子，伏黑怜再起不能。

　　“哇，您好坏。”伏黑怜将重新湿润的卷发背到耳后，听着太宰先生在他耳边的笑声，感叹道。

　　“你是我的保镖。”笑够了，太宰治说道。

　　伏黑怜：“是。”

　　“现在是你的上班时间，什么话都得听我的。”太宰治露出的鸢色眼睛闪过一丝狡黠。

　　伏黑怜：“对。”

　　“那你现在带我游到对面，今晚你就湿着身。”

　　“好的。”伏黑怜不知所谓地点了点头。

　　两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并排走在岸边的林荫路上，长服都滴滴答答一路落着水珠，其中穿着浴衣的高个男子脚上只穿了一双袜子，引得路人偷瞧。

　　重新回到车上，安抚好在电话那头急得快跳过来的金秘书，车里安静了下来。

　　“太宰先生，今天晚上您想去哪里？”伏黑怜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看着车窗外霓虹灯断断续续地亮起来，太宰治沉吟了片刻，发现此刻的心情还不错，道：“街机店。”

　　“您有钱吗？我钱包被水冲走了，只剩下两个500円的硬币。”

　　“……”太宰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一摸口袋，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