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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尾声 ...

  •   水乡的初夏,轻风微微夹杂着温热。暮日江畔,江水瑟瑟,仿佛逶迤着一层浮金。天色虽渐渐沉了下去,江边却依旧丝竹悠扬。几盏浮灯挂上船舫,照亮舫上女伶姣好的面容。女子歌声幽幽,似倾似诉,辗转随微风消逝。
      “江湖纷争,起伏动荡!叹息!叹息!”江边坐着一位老翁,有声有色地对游人讲述江湖传闻,“话说闻名江湖的四大武林氏家,短短三十年里竟有两家被葬月阁所灭!白家二公子白秋平为寻武林正义,挑战葬月阁主独孤残雪。可惜,英雄年少,死在雪山上尸骸未存。其余百名高手也一去无归…”
      江畔边站着一位女子,白色裙装,腰间系了一条丝绦,再是简单不过。仔细看上去,那女子气质沉静,乌亮的长发以碧玉圆环束起,裙摆曳曳垂地,清幽而婉约。她静静地听着老人的故事,嘴角微微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她身边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子,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那男子见主人沉思,也恭敬地站在身后不言不语。
      几个游人颇有兴趣地向老人打听。
      “葬月阁?葬月阁果真存在?”
      “那当然,月下葬人魂…那地方,可是幽冥之所!听闻葬月阁主常年居住在极北的雪山之上,不轻易下山。不过,我倒听说,虽然白家二公子尸骨未寒,却是与独孤残雪同归于尽的…”
      “独孤残雪已死?”
      “是啊!传闻葬月阁已经易主,新任阁主竟然是天生银发…”
      “那岂不是妖怪!”
      …
      他,死了?
      女子的身子微微一僵,纤细的手指慢慢地握了起来。夕阳西下,江面上洒着昏红的余晖,晚霞映上她绝丽的容颜,却见她眉间一抹哀伤似流水。
      她轻轻地偏过头,问身后的男子道,“你觉得他死了吗?”
      秦峻脸色严肃,没有回答。
      是啊!他纵然剑法惊人,却失去了用剑的手。他…伤得那么重…
      碎琼轻轻抬起眼睫,满眼江水的潋滟残光,勾勒出一幕悲戚的景色,仿佛当日断念峰的天海…
      那天,秦峻带她从山崖下面的暗道离开雪山。她在山下养伤了两个月才能走动。那之后,她遵从了他的话,离开葬月阁。她带着凝玉与袁笙的骨灰来到凝玉的家乡,将他们二人合葬。然后又来到江南寻找到弟弟,与他相认。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没有了杀戮,也没有了噩梦。只是,她夜夜梦见的是那天他的眼神,黯然如夜。她惊醒的时候脸上没有泪,却有一股淡淡的哀伤从心底的最深处荡漾出来,挥之不去。
      她回过头来,面对秦峻说,“我一直以为独孤残雪是你的杀父仇人。那年你来暗杀他,他对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后来竟然忠于他?
      “他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被南川十二寨大寨主杀死的。” 秦峻惨淡地笑笑,“他对我说,这世上的事情没有绝对的是非黑白。倘若我真的想替义父报仇,待到有一天我的武功超越了他,他一定会接受我的挑战。”
      “你还打算为你义父报仇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秦峻叹息道,“我也不知道。”
      “无论你的决定如何,你已经完成了他的命令。”碎琼笑着走过他的身边,“我的身体早已恢复,可以自保。”
      秦峻凝视了她半晌,终于点点头。
      “阿姐!”
      “嫂子!”
      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对男女。男子剑眉鹰目,清俊英挺,正是碎琼的弟弟阮清明。他与一女子携手而来,那女孩眼眸明亮,眉间温柔雅丽却又夹杂一份英气。
      碎琼微笑着招招手,“玩得高兴吗?”
      阮清明上前,温柔地看着身边的妻子,说道:“你看灵儿已经是快做娘的人了,还这么贪玩!”
      “可是天还没黑嘛!” 苏灵儿娇嗔着,偎进阮清明的怀里。
      天色愈来愈暗,一行人离开江边。
      临走之前,碎琼回过头望向垂垂暮色。为什么身处平静,心却无法平静?因为他不在她的身边吗?她渐渐开始明白,她的平静…其实是他。即便她离开了雪山,心却仍然遗留在断念峰上。
      “嫂子,快些呀!不然我们赶不上过江的船只啦!”
      “噢!知道了。”碎琼快步跟上前去。
      她莞尔地望着弟弟的背影,既然他已经长大成人,她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第二日早晨,从翠竹轩里传来苏灵儿的惊呼。
      “清明!清明!嫂子她…”
      苏灵儿焦急地递给阮清明一张薄薄的信。阮清明接过信来,看过之后叹了一口气。
      “嫂子去了哪里?”
      “她回雪山去了。”
      “我一直以为嫂子逃离了葬月阁,怎么又回去了?”
      阮清明想了想,说道,“江湖上到处都在传闻独孤残雪已死。看来,她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人…”
      他放下手中的信,脸上流露出寥落的神色。
      “我一直以为与姐姐团聚以后,我会给她最好的生活,补偿她为我做的牺牲。然而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却再度分离。”
      苏灵儿上前拥住阮清明,调皮地勾勾他的鼻梁:“别担心!她武功厉害,又聪明绝顶。我们总有一天会再相见。”
      阮清明微笑着点点头。

      暮色苍茫,四野岑寂,突见一匹骏马奔驰而过。风尘漫漫飞扬,马上一名纤细女子策马狂奔,流星一般消失在远方。一直都在犹豫,然而真的决定回来,便急迫得如同离弦之箭。从南到北,马不停蹄地赶路,一路只用了十八天。
      来到雪山脚下,碎琼并不闪避巡守的弟子,使出轻功奔上山去。
      雪山上不久前才经历了与白家一役,弟子个个严阵以待。碎琼突然出现,他们正要摆开阵势,却有几个人认出了她的脸。
      “碎琼?”
      “她…是影子大人!”
      顿时之间,十几个弟子手持刀剑,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上前阻拦还是任她上山。只是犹豫的瞬间,碎琼便已经掠过他们数十丈外。
      “别去追啦!”
      弟子中走出一个女子,是地武门的小芸。她看着碎琼远远而去的背影,不由地笑道:“阁主大人说,她一定会回来。再说,以她的武功,我们想拦也拦不住。”
      碎琼一路上山,并未受到阻拦。然而到了山顶,她的脚步却又慢了下来…
      当第一抹晚霞洒上断念峰的时候,她顿住了。
      昏红的暮色里立着一块墓碑,碑石上明晰地刻着:独孤残雪!
      霎那间,她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也不知道是阳光太过刺眼,还是眼泪匆匆掉落。
      “怎么不上前去?”
      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碎琼转过头来,看见穆玄墨站在她身后。他缓缓踱步上前,走到墓碑前,抚摸着碑石。半晌,他淡笑开口:“既然千山万水地赶回来,就差这几步,你却不肯上前?”
      “他…死了?”
      穆玄墨瞥了她一眼,低低笑道:“是啊!如此一来,你真的自由了。”
      她愣愣地站着,眼泪流淌在她的面颊上,却似乎没有感觉。是啊!真的自由了,可为什么心如刀绞…
      穆玄墨凝视着她绝望的神色,不由地问:“看来,你真的爱他?即使独孤一氏,本性冰冷无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
      她曾经也以为他终身无情,然而他却甘愿把性命给了她。如此入骨的感情,独孤残雪一直否认那是爱,可是她想…他其实也是明白的。
      碎琼含泪而笑,转身要走。
      “你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人能够找到我的地方,独自渡过余生。”她苍白地笑了笑,“没有了他,这个世界不管哪里都是一样的。”
      穆玄墨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突然说道:“他在等你!”
      碎琼蓦然一僵,缓缓地回过头来,问:“什么意思?”
      “他没有死。临走之前,他说,如果你若有一天回来找他,他会在你知道的地方等着你。”
      “谢谢你!独孤烨!”
      碎琼淡然地点点头,身影消失在夕阳里。
      穆玄墨,不,是独孤烨…
      他兀自笑了笑,喃喃地说:“真是个敏锐的女子。”
      一名弟子来到崖顶,禀报道:“阁主,江南白家已经与公孙家达成联盟。前阁主攻打白家的计划…”
      独孤烨仰望天际,只见垂日余晖染红了万里长空。他的一生是短暂的,与白家十多年的恩怨也该早日了结。
      “命各门弟子做好准备,十日后下江南。”

      江南细雨如丝,密而无声,一路走来便湿润了衣衫头发。雨水渗入皮肤带着丝丝凉意。清晨的天空朦朦胧胧,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安静得能够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
      慕容山庄依旧是宁谧幽静的地方。
      碎琼站在慕容家的大门前良久,终于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门。只听“吱呀”一声,木门微微敞开一道缝隙…
      没有人吗?
      她脚步缓慢地走了进去,路过秀丽的阁楼,穿过精致的圆拱桥,小桥流水,曲折有致。广阔而雅致的庭院,一个人也没有,只闻水声淙淙,满眼的碧绿澄清。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仿佛每一步都能看见独孤残雪的影子,每一步都让她回想起他在她耳边的呢喃。她咬紧下唇,心中的怯懦声声撞击。
      然后,她看见高高的琴塔上,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同样的江南烟雨,同样的寥落琴音,同样的孤独身影,仿佛已经独自等待了千年…
      隔着晨雾的水气,阳光中错落着五彩斑斓的光芒。他慢慢转过身来,在看见她的瞬间僵硬如石。碎琼走上高塔,他却并不说话,也不上前,只是那样专注地望着她,似乎一眨眼她便幻化成影。
      突然间,她看见他右肩的衣袂,空空荡荡地垂在空中。
      霎时,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
      她猛地上前抱住他,埋首在他的胸膛喃喃地说,“世人称你为‘剑圣’!可是…可是…你却舍弃了执剑的手…”
      独孤残雪闭上眼睛,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还有左手。保护你,足够了。”
      “为什么离开葬月阁?”
      “我以为你不喜欢那里。”
      碎琼猛然抬眼,声音略略颤抖,“那怎么不来找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吻着她的额。
      碎琼揪着他的衣襟,声音随着泪水滴落而支离破碎:“怎么不来找我?如果我没有去找你怎么办!如果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怎么办!如果…”
      “那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她看着他深黯的眼眸,愣住了。半晌,她对他说:“让我陪你一辈子。这一次,我决不食言。”
      “那就一辈子吧。”
      他的眼底,似乎有最迷乱的沉沦。晨曦里,他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以此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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