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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碎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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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而凛冽,黑洞洞的树林只能听见风的呼啸,穿梭在摇曳的枝叶中仿佛是无形的刀刃。月色从头顶上撒了下来,穿越过盘根虬枝,隐约地照映在碎琼苍白的脸上。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修长的男子,瀑布般的发狂泻而下,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泼墨般盖住了她眼前的天地。空气是冷的,可以凝结成冰,杀气刀锋一般劈开天际。
“你可知道背叛我的下场?”那男人开口。
碎琼笑了,泪水顺着脸颊簌簌而下,可是她眸子中却丝毫没有恐惧,也丝毫没有悲伤。与眼前的他朝夕相处近十年了。十年的时间,他的眼眸依旧冰沉雪寂,没有波动,没有怜悯,也没有感情…
果真人如其名,独孤残雪。
“知道。”
“那…为什么?”他问,低沉的音调突兀地加入一丝震怒,“为了他?”
碎琼没有回答,望着他的眸子在月光下闪耀如星。她的身后躺着一个重伤的男子,骇人的剑伤从左肩膀一直划下右腹,可见那剑中迸出的恨意。
不是,不是为了他…
然而碎琼只是婉约而笑。
空气中流淌着浓稠的腥气,血色染红了男子的眼。
“背叛我的人都会死。即使是你…也不会例外。”
一柄薄如羽翼的长剑笔直扬起,与男子挺立的身躯融为一体,化为天地之间一道凌厉的银芒。那柄剑叫做惊龙,斩人无数,却从不沾血。
人说,独孤残雪快如风,冷如雪。他要杀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够逃脱。然而,这只是传说,因为这世上只有及其少数的人见过他用剑,而她则是其中之一。而今天,他却再次为了她破了例。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是否有些讽刺?
碎琼仰起头来,黑白分明的双瞳淡淡地凝视着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死,能不能保住他的命?”
独孤残雪倏地一震,脸上竟然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随即,狂怒划破了他的平静,阴沉的眸子蓦地缩起。她没有看见,他持剑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笔直的剑身在凌空叫嚣,赤裸的杀气翻腾冲撞。碎琼没有听见剑身破空的声音,只是觉得耳边的空气倏尔蠢动起来。电光寂灭之间,他的身影如黑暗中硕大的鸟,呼啸而至。然后痛楚便摧心噬骨般地传开,而她却依旧能够听见剑气的龙吟阵阵。
她慢慢地低下头,惊龙就插在自己的心口上。
血好像是凝固了半晌才汹涌地喷洒出来,溅在冰凉的剑刃上,也飞溅在他的手臂上,如同五月里殷红的飞花,凄美而狂乱。而独孤残雪竟然就愣然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抽身,让她的血洒得他满身都是。
他其实最讨厌沾血的…
碎琼愣愣地一笑,身体便无声地落了下去。在她合上眼睛之前,她看见了他的表情。冰寂的脸,冷傲的眉,半敛的眸子仿若浩瀚的海,深黯而激荡。头顶一阵狂风卷过,树枝倾摇,他的表情被影子遮掩住,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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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琼的本名叫做鸾凤,阮鸾凤。
阮家三代将侯,到了鸾凤的父亲阮落亭一代风光鼎盛,声势只在皇家之下。
鸾凤,传说中凤凰一样的鸟,又取自鸾凤和鸣的吉祥。
父亲在她小的时候,就整天在她耳边呢喃:小凤,等你长大了,就是天下最珍贵的女子。父亲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把先帝御赐的“龙凤呈祥”给你当嫁妆!
那天阳光明媚,她与父亲坐在荫水亭里,远处烟云阵阵,随风辗转飘荡。身后传来女子的笑声,鸾凤回眸,母亲拉着不满三岁的弟弟从白玉桥上走来。
“瞧你说的,咱家的女儿又不是什么公主格格,你倒是当个宝呢!”
弟弟摇摇晃晃地挣脱母亲,咿呀地挥舞着小手,向鸾凤蹒跚地走来。鸾凤跳下父亲的膝头,正好接住弟弟幼小的身子。
“那些虚名算些什么?”父亲抚摸着鸾凤的头发,一边说,“小凤,不管将来你想要什么,父亲都会如你所愿。”
鸾凤抬起头来,正看见父亲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温柔的爱意。
然而,父亲终究没有实现他的诺言,而那屏价值连城的“龙凤呈祥”也没有给她当嫁妆。一朝一夕之间,权倾天下的阮家就落末了。父亲被副将诬陷通敌大罪,当斩九族。
接过圣旨的前夜,父亲的旧部冒着生命危险,潜入阮家府第通知了父亲,并将他们姐弟接走。临行之前,父亲亲自抱鸾凤上马。那样一个豪气勃发的男人,即便是在惊天动地的战场上也从未展现出一份惧意,却在她面前泪如雨下,哽咽着声音说:“从今往后,你们便不是阮家人!”
鸾凤和弟弟被父亲的旧部栏在怀里,马儿飞奔而去。她回过头来,看着父亲挺拔的身躯昂然地伫立在风中,最终消失在凄凄的夜色里。
鸾凤带着弟弟经过数月的逃亡,从南向北,途中路过不少城镇。身上的钱财很快就已用尽,她带着弟弟在街头乞讨。大概是吃了不洁净的东西,弟弟当夜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鸾凤半夜三更里从城外的破庙一直跑了两个时辰,跑到了城里的郎中的家里。
“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啊!”她哭喊着,敲破了手,薄薄的一层血色染上木门。
门开了,郎中的小徒弟一脚把她踢出门外,斜着眼睛打量着她。
“走开走开!小乞丐!付不起银子就休想师傅出诊!”
她坐在地上,天开始下起滂沱大雨,瞬间浇透了全身。
“你弟弟在哪里?”
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她蓦然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精瘦的男人,黑衣黑裤,背上挂了一把长剑。
“在城外破庙里。”她无暇顾及眼前人的身份,直言相告。
他沉默地点点头,背起她,在夜雨中疾飞。那是轻功,父亲也在她面前施展过。
男子非常精通医术,仅仅是几根金针针灸下去弟弟便安稳下来。然后他又从自己身上取出一剂药粉,为弟弟服了下去。
夜终于散去了,鸾凤在一边忐忑不安地守候了一个晚上,眼睛红肿疲惫。
“弟弟他…”
“服过药了,他会痊愈,现在只是身子虚弱。”那男人回答,“你们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流落如此?”
鸾凤一怔,痛苦瞬间窜上心头。她摇摇头,不肯说话,怕被他识破了身份。那男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再追问。
“前面的关卡很严,听说是逃了两个钦犯。你们两个出城要小心。”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鸾凤惊慌地叫出声来,“钦犯?有没有说是谁?”
“前平川大将军的两个孩子,阮鸾凤,还有阮清明。”
鸾凤睁大眼睛,踉跄地倒退一步,“怎么可能…”
那男子回首,“顶替的那对孩子被发现是冒牌的,现在那两个阮家后代已被通缉。 ”
鸾凤绝望地坐倒在地,泪水仓皇地掉落。天下之大,竟没有他们姐弟俩人的容身之处。
“帮我!”她嘶哑着嗓子,像是抓着唯一的救星。鸾凤知道她的要求很无理,也很不谨慎。她甚至都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谁。
其实那男子早已为阮清明诊治的时候就将眼前两人的身份看穿。两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孤身在外,虽然身无分文,可是举止却显露出富贵人家才有的教养。再看他们外衣狼狈不堪,然而那男孩的内衫是上好的缎子做的。他刚刚下山的时候就看见了阮家两个孩子的通缉画像,再加上鸾凤不肯说明身世,他便已经明了一切。
他淡淡地瞥了鸾凤一眼,说道:“我没法帮你。即使能够救你们一时,你们也躲不过官府层层追查。要保证你们俩人的平安,就要替你们重新造出身份。”
“那谁能帮我?”
他沉默了半晌,斜眸看着鸾凤,仿佛在权衡眼前的女孩是否有足够的骨格胆量。然后他口中缓缓地念出三个字:“葬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