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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半人府(3) ...

  •   夜色正浓,远处廊台传来一道嗓音亮丽的制止声。

      谢婉温朝着李择喜暗咽了一口恶气,却识趣的闭上了嘴,借着司鬼的搀扶方才踉跄起身,神情出奇的恭敬,换上了一幅谦卑的神情回眸看向廊台处声音的主人。

      “婉温知错。”

      “很好。”

      廊台随后进来一位女子,身姿高挑半覆金面锻袍华丽,半张矛盾的面容,娇媚却覆着英气,似笑非笑的眼底却压迫制人心生畏惧,漂亮脸蛋红妆得体,金面半遮格外迷离。

      沉檀上千几步不着痕迹的挡在谢婉温面前,边护着她边赔笑道:“沉檀属下乖张莽撞口无遮拦惯了,拂了李大人的兴实属无意之举,还请李大人不要怪罪。”

      怜长眉道:“是啊,惯了,还不是你沉檀养出来的好东西。”

      沉檀斜眸看向怜长眉,眼皮又压了压,似乎是在警告。

      怜长眉不以为然一笑。

      都是成精的鬼怪,谁会怕谁。

      “沉檀你倒是护小啊。”司鬼坐在一幅空棺材上,眼色若有似无的打量着谢婉温在沉檀身后一副更加高傲过人的模样,笑色浓郁,才道:“当初用半张脸皮和万岁换来的命,就是这副德行?还真是瞎子蒙眼多此一举。”

      司鬼言语戳人,沉檀倒是不恼,莞尔一笑,轻声呛道:“沉檀的内事还是不劳司鬼担心了,关上门谈的是自己话,说的人尽皆知到也不好,今日乃是李大人召集众鬼,还是别把心思放在一介无名女流之上了。”

      若谢婉温在地府兴风作浪还算是无名,那他们几个算是查无此人了。

      “沉檀鬼神所言如此,尔等哪敢多说一句?只不过我想问问,哪家的仆从敢在自家主人的主人头上胡乱撒野,这可乱了规矩,你说是吗?”

      暗处传来的审问声,阴沉柔媚之中还带着讥笑。

      倒是没想到一直落府边疆的阿离赴会,沉檀的笑色收敛了不少。

      毕竟都说李择喜是个疯子,那阿离就是一条护着李择喜而且栓不住的恶犬。

      什么都干得出来。

      暗处踏出一双绣珠嵌丝的牡丹绣花鞋,美人一身华丽血红的嫁衣宛如夜花,一手猩红的长甲提着一盏写有墨黑离字的红色金丝灯笼,美人步履轻盈而沉重缓慢,走进灯火顾及的地方,身后站着一群朝她低头叩拜的厉鬼。

      戾气怨气四散在屋内令棺材里的东西都不安静了。

      李择喜伸手按在了一幅金丝楠木棺材之上,棺材前的画像是一位女子身着云纱坐在一棵花开正茂的桃树下朝着溪水摆弄着发丝,叶凌看了眼题字,几句附庸风雅的俗诗提到了女子的名字。

      拂薇。

      应当是庆隆帝的皇后聂拂薇,庆朝亡于四千年前,这具尸首应该是里头怨念最重的。

      聂拂薇是被庆隆帝亲手掐死的,三次被后妃陷害滑胎好不容易生下个公主,死后还被过继给了那位后妃,此后这位后妃垄断恩宠成了继后,带人挖了聂拂薇的后陵将她的尸首丢进深山峡谷之中任凭腐烂,还将其女儿折磨数年最后惨死井中。

      叶凌曾为人后为鬼,纵使千年逝去还是由衷感叹。

      人的存在,只要有了野心和贪婪,比鬼魅还要可怕。

      李择喜的掌心泛出黑雾渗进棺材之中,不是制压而是安抚,棺材中的尸首渐渐安静了下来。

      叶凌欣慰一笑。

      怜长眉扬了扬折扇,喜上眉梢道:“哟,我离姐来了。”

      阿离令了厉鬼退下,冷眼的睨了一眼怜长眉。

      “滚。”

      怜长眉不以为然的靠在棺材上直摇头道:“果然啊,阿离眼里就看不见人。”

      阿离嗤笑一声,那张娇媚苍白的脸在看见李择喜的那一刻才有了些血色,眉眼舒展喜色跃动,放下灯笼朝李择喜行了个轻礼,她的嗓音不如方才阴寒,此刻柔软而细腻。

      “择喜。”

      “嗯。”

      李择喜伸手顺势接过阿离纤瘦单薄的身子,阿离生的很漂亮,若非覆了些死后多年的尸鬼气,娇艳明媚浑然天成,如若面朝月色盛开的辉月牡丹,茂盛而动人,李择喜靠在一幅棺材上轻睨了沉檀,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道:“沉檀,小心引火烧身。”

      沉檀轻笑颔首:“那是自然。”

      看似李择喜和沉檀两人并不对付,实则沉檀才是跟在李择喜身旁最久的人,忠心之余更是无话不说的挚友,谢婉温当初在十殿受刑之时舍命救下了沉檀便被沉檀带回了冥宫,此后沉檀将其视若掌上明珠一般怜惜爱护,宠爱的谢婉温恃宠而骄在地府无法无天做了不少混账事引发众怒,众鬼几次劝说让沉檀舍了谢婉温这个红颜祸水,沉檀却是油盐不进反而直接像地府众鬼施压,扬言若是谢婉温丢了一根头发她都要拉无辜鬼魂陪葬,直至于此她与李择喜的关系才越来越僵,直至今日面见对方都是皮笑肉不笑拘谨的疏远。

      李择喜也曾劝过,沉檀态度强硬。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李择喜便看着沉檀一步一步深陷泥沼,直至沉沦。

      反正沉檀的死活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阿离靠在李择喜的怀中若有所思地看了沉檀一眼,司鬼无意间瞟见了。

      是嘲笑。

      心思各异的众鬼越过了百幅棺材,叶凌身手推开了屋内尽头的大门,雕梁奢靡,金壁画栋,疏窗长幔之中摆着九张华贵的太师椅,几张太师椅上早就坐上了来客,循着脚步声纷纷回头,起身礼道:“大人。”

      李择喜格外钟意红色,除了因为红色染血看不出以外便是因为阿离喜欢,因为阿离她搜刮了不少人世间上好的红锦缎,玉石珊瑚和红木,知晓阿离会常常关顾此处,屋内阴沉鲜活的各种红色倒是都被她挂上了,阿离看见屋内也不由得拂笑一声。

      不必多说,阿离也知道这是李择喜为她准备的。

      李择喜听着怀中之人的笑声柔声道:“喜欢?”

      阿离轻笑道:“何止是喜欢,择喜有心了。”

      面对众鬼的招呼声,意料之中的,李择喜没有理会,一双眸子黏在了阿离身上,众人早已见怪不怪,见李择喜扶着阿离缓缓坐下,随即转身落座主座,却还是姿态慵懒漫不经心的模样。

      屋内点着檀香,从他们进来的时候就闻见了,久居地府的鬼闻不了这种佛味,初生的鬼怪魂魄只是嗅到都能够魂飞魄散,不过他们几个占着修为高倒是无所谓,不过还是打心底里厌恶檀香,李择喜有些怪癖,喜檀木喜檀香,不善修饰的青丝半挽所用也是黑檀木。

      司鬼平日喜欢跟着李择喜四处游玩,知晓她有如此癖好,可倒是没想到连久住的地方都燃着檀香,几月前他的寿辰,其余鬼怪送来的都是些奇珍异宝,就李择喜丢给他一块上好的紫金香檀木,虽是千金难求,可老实说。

      司鬼承受不起。

      就像一个活人收到了一块腐烂发臭的尸块。

      等到众鬼落座,李择喜抬手示意,叶凌会意颔首,开口道:“今日大人召集各位鬼神,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驻守人府的鬼神死了。”

      叶凌的嗓音有些哑声,许是有些疲惫,不过话却沉重有力,屋内狭小声音回荡的清楚。

      众鬼的脸色瞬间都耷拉了不少。

      却还是装作听不见。

      李择喜见众鬼装聋作哑倒也没有愠色,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咒泐死了,人府空缺,谁去。”

      这回是不能装聋作哑了。

      一位避于暗处身环彼岸花的公子柔眉俊目,眼中有几分天生的垂怜之色,喝了口清茶才缓缓开口道:“死了?怎么死的?”

      话题偏移,阿离笑的浑浊,低声提醒道:“这事还是不劳烦彼魍你操心了。”

      沉檀道:“咒泐不过是一介初生鬼神,所控人府大小事宜也不过是厉鬼作恶,大家都隶属地府,何须如此替一个小鬼收拾烂摊子,再说了,人府能翻出什么波澜,随便派遣一个鬼差就行了。”

      “沉檀,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一位面容美艳明媚,红妆娇润的女子笑色明亮,柔声道:“这人府虽然都是些厉鬼,可前段时间大约多久我也不记得了,不是有个人夺了皇位吗,屠城之事养出了多少厉鬼事端,你平日不最喜欢这些事吗,把人杀了拖着尸体带到你的座下?”

      沉檀道:“和姬,你以为我不挑食吗?什么厉鬼肉身都能来我座下?若不是我控尸炼尸,在座的各位能有完好的肉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收了我的益处就别和我对着干。”

      怜长眉扬了扬手中的折扇,颇有些打抱不平道:“确实如此,沉檀助尔等修复肉身,若是离开地府怕是有些分身乏术啊,你得多体谅她些,若说是最喜欢,不得还是和姬你吗,整日于一些魂灵为伍,人府鬼魄居多,还是你去最合适。”

      和姬闻言像是听了一句天大的笑话,冷笑道:“怜长眉,你别整日长衫折扇侃侃而谈了,我看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与魂灵为伍如何?你就高尚了,本就是一介普通厉鬼,若不是当年九鬼立都一事李择喜捎上你,如今可有你说话的份?一介卑名。”

      何为九鬼立都?

      两千年前,地府动乱,天府趁火打劫意图收纳地府为其旁系,带领此事的神明偏偏去寻了李择喜,施压威胁十分高傲,本以为李择喜能够见好就收,谁知道李择喜转手烧了昆仑山带着八只穷凶极恶的厉鬼一跃上了天府,九只厉鬼在天府大开杀戒,李择喜杀红了眼根本不留一个活物,一时间天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人头满地神观皆毁,天府府君不得不出神庙镇压,可又偏偏不知说了什么话招惹到了李择喜,随后李择喜当着仅存几位神明的面前活活撕下了天府府君的头颅丢下天府滚进了被焚烧多日的昆仑山,一时间四府动荡暴乱,九鬼则将天府立为地府鬼都,此便是九鬼立都。

      怜长眉拂扇的指尖一顿,脸色气的难看,一时间也说不上反驳的话,只得不去理会。

      一名身披盔甲看似而立之年却是风度翩翩剑眉星目的男子轻笑出声道:“当年九鬼立都一事,各位都是盛名浩大到了如今各司其职不争不抢,怎么到了驻守人府一事就如此针锋相对出口伤人?”

      “沈遗墨,你别当和事佬了,这件事能与其相提并论吗?”彼魍轻笑道:“人府供奉神佛,可平定鬼怪作祟的还是我们,把自己的手伸向同类也就罢了,到头来骂得还是我们,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爱去谁去,可别带上我。我还要回黄泉养我的花。”

      沈遗墨本是好言相劝,却莫名被呛,收起了伪装的笑色,脸色极冷,道:“本就是我十殿丢出去的东西,竟然也在黄泉混出了名堂,卑劣终究是卑劣,倒底还是上不了台面,整日泡在花花草草之中,真不知地府要你这种混吃等死的东西干什么。”

      彼魍闻言倒是不恼,一笑带过,厉声道:“这不,我还没说什么就原形暴露了,所以我说啊,在座各位本就本性恶毒,何必装的和善,有什么话直说,也别藏着掖着了,再说你沈遗墨曾经隶属人府边疆,就是一个无功无过的将军,若非父辈传承恐怕也只是一介小兵,我看阿离杀你杀对了,与其在人间苟延残喘还不如在地府混个官当,而且十殿什么时候是你的地方了,你不过是一个控制鬼兵的将军,十殿的主人是择喜,再不济也是司鬼,你别自己认一个新官坐。”

      司鬼见矛头快要指向自己,连忙转移话题,道:“都别吵了,此事为冥王下令,今日争来争去怼天怼地的都没用,反正都要有个结果。”

      和姬道:“冥王下令为何自己不来?”

      彼魍道:“所谓冥王倒是养尊处优,虽在地府权势滔天,可我们是地府的元老,自知说不上话命令不了,与其被我们气的一夜白发,还不如不来,有官权没官威。”

      “闭嘴。”

      李择喜在一片你来我往的争吵声中任凭争夺从不开口,直至提到了星野才缓缓聚神,彼魍嘴快过脑子,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李择喜很在乎星野。

      他不惧星野,却俱李择喜。

      彼魍顿时收了一幅盛极嚣张的模样,低头道:“彼魍说错话了,大人责罚。”

      众人见李择喜开口,脸色低压的阴沉,也都收起了锋芒覆上了一个下属该有的姿态。

      李择喜的眼中像是锁了一条困顿的恶犬,眸光低冷,却是扬起漂亮的嘴角,道:“没人去?”

      一片寂静,皆是沉默不言面面相觑,阿离见状开口应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前往人府,此事交给我即可,我曾隶属边疆,也为活人,后为厉鬼,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东西,厉鬼惧我,我亦能够解决。”

      司鬼道:“阿离不能去。”

      阿离皱眉道:“何故。”

      沉檀道:“阿离除了择喜的话谁都不听,若是红月狂暴后谁都拦不住,如若在人府大开杀戒该当如何?当初让你隶属边疆鬼王不就是如此,沈遗墨不就是因你控制不住自己惨死边疆?”

      沈遗墨脸色一僵。

      好汉不提当年残。

      此事确实棘手,这里的一群鬼怪皆不是合适的人选,众人议论纷纷,李择喜抬头一笑。

      “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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