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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赶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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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母将席子卷好捆好,帮颜君齐背到背上。
      十五岁的颜君齐马上又被压得矮了一截。

      她心疼,眼睛红了红,又忍回去,“便宜些也无妨,能卖掉就好,回来买一斤盐,剩下的钱你买些笔墨。你和栩哥儿中午饿了记得买些吃的。”
      颜君齐点头,“知道了娘。”

      卢栩背着个筐,那罐炒田螺装在框里,一早元蔓娘还去河边拽了些宽大的苇叶,给他当袋子使。

      光滕筐就挺沉了,卢栩掂了掂,无比怀念轻还结实的塑料袋。
      他默默叹口气,从家里出来。

      元蔓娘追着他在后面嘱咐,“若能卖便宜些也卖,卖不掉背回来也无妨,看好钱,路上当心些,别卖到太晚,天黑前和人结伴回来。”
      “知道了。”卢栩抓着肩膀上的麻绳,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背筐才能轻松点。可他出门看见颜君齐,马上就说不出话了。

      颜君齐站着都费劲,怎么走?!
      他本想问问颜母,这是把儿子当牲口么,可见她红红的眼睛,又把话憋回去。握了握拳,又松开。颜君齐和他一样,已经是家里顶梁柱了。

      颜母见他出来,不免也嘱咐他照看颜君齐。
      卢栩应了。

      以前卢栩好歹还去过县里,也常常下地务农,颜君齐从小就读书,哪干过重活。
      他们俩走出村口,看不见颜母和元蔓娘了,卢栩问:“能行吗?咱俩换换?”

      颜君齐摇头。
      卢栩:“你这样累病了,看病更花钱。”

      才到村口,颜君齐已经满头汗,他文文静静笑起来,“这席子看着大,其实轻,我若背不动了,再烦你帮忙。”

      卢栩无奈:“行吧。”

      他见颜君齐走得费力,也不好说什么,以前卢栩和颜君齐还真不算太熟,颜君齐大概累了也不好意思麻烦他。
      卢栩落后一步,从后面托住颜君齐的席卷,颜君齐肩上骤然一轻,回头,对上卢栩不耐烦的脸。
      卢栩豪横一仰头,不容置疑:“走!”
      颜君齐点点头,“多谢。”

      平时几十分钟的路,他们俩走了将近两小时,到了集市,好位置已经被人占个差不多了,若只有卢栩,他随便找两个摊子的缝隙就挤下了,但颜君齐的席子要铺开给人挑选,得找块整齐的空地。

      颜君齐看了看,开口道:“栩哥我自己去找地方。”
      卢栩:“一起。”

      他得讲义气,哪能这么点困难就让颜君齐自己找地方去,这孩子脸皮薄,八成不会讲价,他不看着还不得被骗坑里去?“咱们一起出来的,当然得一起。”

      卢栩带着颜君齐,左找右挤,在一个药铺前摆了摊子。

      药铺掌柜站在柜后抬眼往前瞄,“哎,哎,别挡了门!”
      卢栩回一声“那不能,您放心。”帮颜君齐解开绳子摆好席,放下筐子,从罐子里舀了半碗炒田螺进了药铺,“自家做的下酒小菜,您尝尝。”

      药铺掌柜一乐,心道这半大小子倒是会做人。他低头看见是田螺,也不是什么贵东西,便叫伙计去后面拿了个碗来装,“你是哪个村的小子,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卢家村的,我也是头一次来卖,承您照顾。”
      掌柜点点头,捏起田螺尝了尝,神情一顿,他又捏了一颗尝了尝,“你这里面放的是干椒。”
      “对。”
      “你这干椒的味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卢栩笑了,“独家秘方,怎么做这辣子,咱们县独我一家,不瞒您说,就指着这个赚点小钱,要不,您再买点儿?”

      掌柜乐,一个煮田螺还成稀宝了,“你怎么不说咱们大岐你独份儿?”

      卢栩大言不惭:“可能还真是,不过我得谦虚。”

      就这还谦虚!掌柜咂摸咂摸舌头,他大概能尝出这里都放了什么料,但这些料又多了种平常吃没有的滋味儿,像熟油,但熟油怎么混上了辣香酱香,他一时捉摸不透,不知道这小子家是怎么做的,“多少钱一碗呀?”
      卢栩回答地嘎嘣脆:“五文,您帮我开张,我多送您半碗。”
      就那么大个小碗,啧,掌柜沉吟一声,“来三碗吧。”

      卢栩开张了第一笔生意。

      但后面就没那么顺利了。

      他卖了一份儿炒田螺的功夫,药铺附近的空位也被摆满了,还恰好是些卖菜卖粮卖柴的,都赚辛苦钱,五文钱一小碗螺,谁也舍不得吃。

      现下什么都涨价,一捆柴才卖三十文,一把野菜都摘好了才卖五文。

      “糙米一斤才十文,买斤磨好的粗面才十五文,你这螺是用金子煮了,敢卖这么贵?”
      “人家码头卖鱼,小杂鱼大的两文一条,小的一文一条,还有一文两条的,煮煮好歹有肉,你这螺哪有肉。”

      卢栩只笑,“那不一样,我这螺可放了贵料煮的,我家秘方,别处您吃不着。”

      别人可不吃他那套,张口就怼他,“人家码头边卖肉包子,一个才五文。”
      卢栩道:“您买五文钱螺,肉肯定比包子里多。”
      “人家是猪肉!”
      “就是,河里螺肉更多,不要钱!”
      卢栩笑吟吟地听他们闲扯,也不生气。

      他本就是来摸情况的,他们愿意聊,他就愿意听,还不到午饭,他不着急,还挺有心情地帮颜君齐卖席。

      “大娘,你家孩子小肉软,我给你挑张软的,你看看没一点毛刺,铺床最合适。”
      “晒粮?那你挑个厚实的,结实,这张行吗?”
      “搭棚你买个密实的,上面铺上稻草防雨。”

      颜君齐看得一愣一愣的,都是他爹编的席,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软硬厚薄稀密的分别?

      但卢栩说的是那么回事,买席的大娘挑得更像那么回事,非要每张都看看,挑个最紧实的。
      颜君齐:“……”

      看大娘一副赚到了的表情卷着席离开,颜君齐还恍恍惚惚的。

      卢栩还拿他说话,“这么大一张席才要八十文呀,八十文现在能买什么,都买不了两斤盐,换成我叔来,要价都得多要五文还不让挑,我弟弟嘴拙不会要价,给的就是低价,也不还价,还随便你挑!”

      可不是,他爹觉得他编的席都一样,有什么可挑的?
      经卢栩一通瞎扯,来买席的竟然还越来越多,你看我也看,你挑我也挑,生怕好的被别人抢跑了,不到中午,他就卖了六张!

      到了饭点,药铺掌柜到后堂吃饭,叫伙计又向卢栩买了两碗田螺。附近摊位的就有点好奇了,真那么好吃?这都五碗了。

      卢栩看时间差不多,将筐背到胸前嘱咐颜君齐,“我去码头那卖卖,君齐你在这儿卖,就按刚才的价卖,不还价知道吗?”
      颜君齐点点头,他现在满脑子嗡嗡的,都是卢栩的胡扯。

      卢栩两手托着筐底,一到码头边就开始叫卖:“秘制田螺,咸香辣鲜,好吃下饭,配酒更香的下酒的秘制田螺了——”

      他慢悠悠往包子铺凑,看见买了肉包子的就递两颗,“您尝尝,不好吃不买不要钱。”
      买包子的一愣,下意识接过来。
      卢栩:“放嘴边一嘬肉就出来了。”

      那人狐疑地放嘴边试试,被辣得一阵咳嗽,“挺辣啊!你这田螺怎么卖?”
      卢栩:“祖传秘制调料,别处都没这个味儿,五文一碗,您来多少?”
      那人想了想,“先来一碗吧。”
      卢栩给他用芦苇叶装好。

      别人好奇,卢栩挨个给发两颗尝味道,在包子铺旁边就卖掉十几碗。

      包子铺老板:“……”

      卢栩笑嘻嘻地说,“我要两个菜包子一个肉包子。”

      这家包子个挺大,看着又软又蓬松,肯定比他小后娘做得好吃!

      老板这才脸色好看点。

      卢栩买好包子,看见往常租用棚子卖货的货商今天都挤在棚区边缘,而最大的两个棚子下好像是在收货。

      卢栩咬着菜包子问老板,“大叔,那边收什么?”
      老板:“收粮。”
      卢栩诧异,“这会儿收粮?”正是青黄不接时候,这会儿谁家都没多少余粮,谁还卖粮?
      再说,眼看就夏收了,那才是真正的收粮季,谁这么等不及?

      卢栩纳闷,“哪儿闹灾了?”
      老板摇头,“没听说。”

      卢栩凭他仅有的古代知识加原本卢栩的记忆,搜肠刮肚想出他能想到唯一的解释——要打仗!

      包子铺老板忧心忡忡地揉着面,没多言语。

      卢栩端着筐子凑近了看,他才走到棚子边,就听人喊,“那个卖田螺的,来。”
      卢栩托着筐过去,看见桌上散着半包田螺,刚刚买过他田螺的人正坐在那儿分,穿着一身细布的掌柜买了他五碗。
      收粮棚那听见动静,派了个人过来把卢栩叫去,卢栩看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说话也不是他们这儿的口音,愈加确定他的猜测。他们头头尝了螺,买了卢栩大半罐。没让卢栩按碗舀,而是直接给了他半两银子。

      赚了!卢栩暗暗松口气,看来还挺文明的,他刚刚还怕他们吃了不给钱呢。

      卢栩大着胆子问,“您下回还在这儿收粮么?”
      头头叫人把田螺分了,“不在。你家有余粮么,叫人拿来卖,一石五千文。”

      卢栩吃了一惊。

      现在一斤精米才五十文,他们这儿产的主要是麦子,如今连年涨价,最高一石才四千文!
      卢栩摇摇头,“我家只有两亩田,没什么存粮。陈粮豆子您收吗?”

      他家虽然没粮,三叔四叔家有呀!尤其是杂豆。

      对方沉吟片刻,“收,你是哪个村子的?”
      卢栩答道:“卢家村。”
      对方点头,“我明天再留一天,叫你们村里卖粮的来这儿找我。”
      卢栩:“好。”

      卢栩在码头边叫卖一会儿,还剩一层底儿,便托着筐到卸货工那边问他们要不要。
      在码头卸货搬货的一天才挣三十文工钱,舍得花的在包子铺买个素包子,大多都是自备个饼子馒头就把午饭打发了,更舍不得花钱吃这炒田螺。
      镇上普通人消费力也就这样了,哪怕药铺掌柜也是头一次买个新鲜,再久了也不会一下买五碗。

      卢栩想了想,将芦苇叶子折了个小兜,提议道:“一碗装不了三兜,一兜两文,你们要么?”

      有几人心动了,“能尝尝么?”
      “能呀。”卢栩给他们每人抓两颗。

      干嚼杂面馒头不好下咽,他们尝了果然好吃,便掏钱买一兜,也有让卢栩兜一碗包好,回家拿给孩子吃的。
      卢栩卖完,只剩下几颗,背上筐子回药铺前找颜君齐分了吃。

      中午人少,颜君齐只卖掉一张席。
      卢栩从框里拿荷叶包着的两个包子给颜君齐,肉包子掰开,一人一半,素包子也递给颜君齐,“我那个包子吃了,这个给你。”
      颜君齐要给钱,卢栩不要,颜君齐想了想,又掰了半个素包子给卢栩,卢栩接了,三两口嚼吧嚼吧咽下去。

      他买包子其实也就想尝尝五文钱的肉包子两文钱的素包子好不好吃,实话说,这包子比他奶奶包的差远了,和这包子比,卢栩又觉得他一碗田螺才卖五文简直亏大了。

      过晌颜君齐又卖掉一张席,还剩两张不打算再卖了,卢栩跑去药铺买了些花椒茴香之类的调料,他们这有人炖肉做酱也会放香料药材,掌柜也没觉得稀奇。

      剩下两张席子他们背到码头五十文一张卖了,两人一身轻松地去采购油盐。

      盐从五十文涨到六十文,油从一百文涨到一百二十文,卢栩咬牙买了两斤盐一斤油,又买了一斤最便宜的酒,二十文,一壶醋,十五文,两斤酱油,三十文。刚到手的钱又哗啦啦花出去,他愈发觉得田螺卖亏了。

      颜君齐买了盐,又给弟弟买了包饴糖,和卢栩去书局买纸墨。

      最差的纸,薄厚不均,有的地方还透孔,一刀就要两百文,最差的墨,一块要三百文。稍匀称些的纸,一刀五百文,好一档的墨,一两。有香味儿的要十几两银一块墨!

      卢栩面无表情地算,多少田螺才值一块墨?难怪颜君齐总在院子里拿树枝写字。

      回家再路过码头,卢栩去鱼摊一顿砍价,花二十文钱买了连大带小半盆小杂鱼。虽然最大不到半尺,总归是肉,拿回家,炖了,骨头焖烂,当咸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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