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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险?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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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大小姐身染重疾,被送到了乡下庄子养病,这件事在第二天就被人传开了。
但是消息是如何被传出去的,被何人传出去的,也不会有人去打听。
毕竟这位薛大小姐声名在外,早就有看她不顺眼的名门闺秀,如今见她婚约被毁,被送到乡下那种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简直有种跌落神坛的感觉。
人心便是如此,看热闹要比真相痛快得多。
听闻靖安侯府对薛家此举甚是不满,几番追问下对方依然紧咬牙关,口口声称薛檀兮是染了重疾,询问无果,靖安侯府也只能作罢。
不过,薛家倒是有意让薛婉兮代嫁,毕竟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尚书嫡女,可谁知竟被穆小侯爷穆扬尘出言婉拒了。
据说当时薛家大夫人江桐协其女薛婉兮一同登门道歉,谈起此事时也是试探之意颇多。
侯夫人倒是更中意薛婉兮多些,毕竟身份摆在那,薛婉兮的背后又有薛家与江家两大助力,而薛婉兮虽不及长姐薛檀兮那般貌美,却胜在相貌更加灵动可人,叫人瞧了便心生喜爱,不似薛檀兮那死气沉沉的样子。
薛婉兮讨好人颇有一套,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已将侯夫人哄的乐不开交,两家正要一拍即合定下日子,穆小侯爷却在这时回来了。
穆扬尘似是方从军营中回来,身上的盔甲还未来得及脱,直奔会客厅而来。
侯夫人见此,正好牵起薛婉兮的手,把她介绍予穆扬尘。
可谁知这位穆小侯爷见状却是紧皱了眉头,留下一句:“母亲,儿子可以等到薛大小姐痊愈。”便扬长而去。
他甚至没有看薛婉兮一眼。
惹得江桐母女脸色铁青。
见儿子似乎不大情愿,侯夫人也无法勉强,只能笑脸相赔,再三推脱直说改日再议。
一时间京城中又众说纷纭。
有人说江桐这个当家主母没安好心,薛檀兮染病没准就是个幌子,一个为了让自己亲女儿嫁进豪门世家的幌子,居心叵测。
亦有人说这薛家大小姐薛檀兮是个狐媚子,定亲没多久便将穆扬尘拿捏的死死的,竟是当众让薛家下不来台。
不过最惨的,应当还是那个薛家名义上的嫡女薛婉兮了,薛檀兮在时,她比不上,如今薛檀兮走了,她亦是不及。
这让薛婉兮如何能甘心?
“母亲!薛檀兮那个贱人怎么还配活在这个世上!”
面对女儿的哭闹,江桐怎能置之不理。她一边宽慰爱女,一边心中已有对策。
只要薛檀兮出了府,离开京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有谁能提前预知呢。
江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过这些,都与薛檀兮没什么关系了。
彼时的薛檀兮主仆三人正在前往阮家村的路上。
阮家村的现任村长阮兆祥年轻时是薛家家仆,后来由于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薛尚书便让他告老还乡,回到了阮家村。
这次薛尚书之所以让薛檀兮来这阮家村也主要是想着阮兆祥念在过去主仆情谊,可以多少照顾下自己的女儿。
薛檀兮在来之前,薛府已有人打点好了一切,她只要住进阮家村便好。但这颗心安不安,也只有她这个当事人才能知晓。
车行两日。
车辙缓缓压过地上的厚雪,发出“吱嘎”声响,天边阴云遮日,大雪纷纷扬扬。
薛檀兮一双纤纤玉手,拨开车窗上厚重的绒帘,冷空气霎时吹进马车内,激得人一阵冷战。
“这是什么鬼天气啊,冷死了,小姐,您快合上帘子过来暖一会,若是着了寒可坏了!”
春怀手里捧着暖炉一边说着一边递给薛檀兮,暖炉周边用炉套包裹着,不会让人因为碰到炉壁而烫到手。
薛檀兮将暖炉从她手里接过,捧在怀中,暖意一瞬间从掌心蔓延到全身。她一手抱着暖炉,素手一挥,绒帘撂下,马车内冷风消散,将寒意隔绝在外。
云何上前,将薛檀兮身上有些滑落下去的大氅又拢了拢。
“小姐,奴婢先前在府中听闻祥叔回到阮家村后,发妻没多久便去世了,前两年又娶了个续弦,名唤阮娘,人至中年,似是大夫人那边的人。”
云何声音放的很低,边说眼睛边往外瞟,生怕被人听到。
春怀闻言也附和着点头,道:“奴婢也听说了,那个阮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听说这两年祥叔身体越来越差了,没准就是那个什么阮娘搞的鬼!”
薛檀兮轻抬起手,掩住春怀那张什么话都敢说出来的嘴,掀眸不咸不淡的扫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春怀霎时抿紧双唇,不敢再言语。
“祥叔归乡时,身体已大不如前,而我们并未见过那位阮娘,与之在这里胡乱猜测,莫不如到阮家村后再仔细探查一二。”
薛檀兮向来如此,淡漠如水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语气,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拨乱她的心弦,可就是这样淡然处事的心态,却让云何与春怀心甘情愿去追随,她们觉得薛檀兮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她们的大小姐呀,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见二人听进去了自己说的话,薛檀兮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再三叮嘱春怀:“你这性子,待到了地方,可休要像方才那般胡言,咱们寄人篱下还不知阮家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莫要先惹了祸。”
春怀忙低头应和,紧着说一定会管住自己这张没把门的嘴。
薛檀兮见她这般,只点点头。
马车内一时又暖了起来,暖炉烤的人心也跟着暖暖的,不知不觉间身上已然冒了一层汗,薛檀兮也觉脑袋晕乎乎的,抬手再次掀起了绒帘,视线不自觉的向外看去。
她们此行几乎一直忙着赶路,这会儿已经离阮家村很近了,外面依然下着雪,雪势比起之前已经削减了不少,不耽误行程。
这附近没有人烟,周围都是荒林,因着眼下刚入春,林子里光秃秃的一片,加之阴天,往四周一望,黑漆漆的荒林一眼望不到头,瞧着竟有些渗人。
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不知是不是薛檀兮的错觉,她瞧见旁边荒林上的雪似是被什么东西惊落了,簇簇砸到地上。
下一刻,只听木头断裂的声响从身下传来,马鸣嘶嘶,回声阵阵,在这荒郊野岭里听着叫人格外心惊胆颤。
“咔嚓”一声,薛檀兮心头一跳。
马车直愣愣的朝左栽斜塌陷下去,车厢内响起云何与春怀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啊?!”春怀慌忙走出车厢去质问车夫,云何搀扶起薛檀兮,担忧地朝外看去。
那车夫忙不迭下车查看,竟是马车的左车辙崩裂坏了,二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车辙若无人动它,怎会无缘无故坏掉?
若无人动它……那倘若,有人动了呢?
薛檀兮猛地掀开绒帘,半个身子探出去,向来冷静的她头一次破声大喊:“春怀!!!快走!!!”
“走?”
只听空气中传来一声突兀的笑声,那是男子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响起,尾音上扬却未让人觉得轻快,反而平添许多妖异,宛如从地狱而来索命的修罗魔煞。
薛檀兮听见他轻蔑而又漫不经心的嘲弄。
“你们还能走去哪呢。”
“嗖”的一声,就在薛檀兮方才瞧见枝头落雪的荒林里,一支箭矢携着疾风直奔她面门而来。
“大小姐!!!”
耳边是春怀与云何撕心裂肺的叫喊。
薛檀兮头脑一阵发热,瞳孔猛缩。
唯有方才那男子站在暗处,摩挲自己的下巴,禁不住喃喃自语:“大小姐?”
“王爷!探子来报!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现在这辆里的人似乎不是我们的目标!”
“呵。”
男人的一声冷笑传入耳中,面前汇报的男子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眼前这个男人随时要了自己的性命。
“再有下次,提头来见。”
言罢,只见一道红衣身影运转轻功,飞身掠影,万千雪色中,唯有此绝色,带过阵阵凌厉疾风,直追着那支箭矢而去。
箭矢距离薛檀兮仅有一寸。
寒光掠过眼底,与雪色交映,明晃晃的将两只眼刺得生疼。
薛檀兮下意识紧闭双眸,睫羽轻颤。
那枚差点要了薛檀兮性命的箭矢被一柄长剑砍成两截,断裂在她脚边两寸远。
风停,雪仍在下。
天边不知何时漏了亮,阴云拨开,日光散落,荒林里也不似方才那般黑漆漆一片宛若枯井,耳边连风声也没有,春回大地,万籁俱寂。
薛檀兮缓缓睁开眼。
光线正好照在她脸上,能清晰的看见她面颊细小的绒毛。
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肤色白皙,未施粉黛,却依旧难掩其绰约风采。
日光刺眼,薛檀兮下意识眯起双眸,待适应了这阳光后,她才看清正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这男人一袭红袍锦衣,暗红色的衣面上还纹着金色的丝线,袖口蟒蛇状的图案栩栩如生,张扬又高调,搭眼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子弟,甚至地位要更高。
他脸上覆着银羽面具,只露出那双好看的凤眼,眼尾上挑,眸中含笑,妖冶万千,只倒是多情之人,可他唇却比常人要薄了许多,嘴角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像是戏谑,又带着丝嘲弄,举手投足间尽是淡漠疏离,多情又似薄情。
“这位公子……”
“大小姐?”
二人同时开口。
听他这般唤自己,薛檀兮目光一怔,她看着他抬手摩挲起自己的下巴,眸中带了些不解。
只听他接着问道:“你是哪家的大小姐?”
男人的嗓音低醇,尾音上扬,话语间无端流露出漫不经心,虽是他特意提起的话题,却并不显得唐突,更倒是像随口一提,明明是问句,却好像无论薛檀兮答与不答,都与他没什么干系。
薛檀兮头一次遇到这种人。
云何与春怀二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薛檀兮身后,死死的盯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生怕他下一刻就对薛檀兮动手。
很显然,对方自是注意到了她们俩的举动,只是眉头一挑,想来是对此不屑一顾。
薛檀兮下意识上前一步,顶着对方灼灼目光,抬眸与之对视,少女轻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京城,尚书薛家。”
“尚书薛家……”男人低声呢喃,半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顿时了悟,只是嘴上仍笑道:“不认识。”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似是不想在此地久留,身形匆匆。
“公子!”薛檀兮扬声唤他。“公子请留步!”
那男人脚步未停,甚至欲走欲快,眼看他就要展步纵轻功而行,薛檀兮心下一紧,连忙道:“我们的马车无缘无故坏掉是公子的功劳吧!还有方才那险些要我性命的箭矢,难道公子不想解释些什么吗?!”
男人停住了脚步,猛地回身看向薛檀兮,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杀意,戾气窦生,让人不寒而栗,同方才判若两人。
薛檀兮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只听他开口,淡淡道:“杀错人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就好像杀人对他来说不过一瞬间的事,甚至要比碾死一只蝼蚁还简单,听得人头皮发麻。
薛檀兮听见他嘲弄的笑声。
“薛大小姐还是自求多福吧。”
红衣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荒林深处。
待他走后,云何与春怀连忙跑到薛檀兮身边,仔细检查自家小姐身上有没有受伤,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人啊,穿的花里胡哨的,动不动就把杀人挂在嘴边,一看就没安好心!刚才小姐差点就没命了!他竟然还说杀错人了?!杀错人了……?”
春怀惊恐万分,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那,那他是要杀谁?大小姐!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是啊小姐,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云何也应和道。
薛檀兮闻言,眼神轻飘飘的落在已经破损到不能坐人的马车上,前面拉车的那匹马不知何时已经跑了,车夫也在混乱中不见踪影。
她复又看向云何与春怀二人,主仆三人面面相觑。
“这,这……”
这可如何是好。
马车坏了,车夫跑了,徒留她们三个不识路的弱女子。
“小姐,要不我们原路回京吧,奴婢记下了来时的路。”春怀气馁的蹲到地上。
她话音刚落,一道影子投下,恰好遮住春怀头顶的日光,她下意识抬起头,懵懂的看向来人。
“咦?怎么又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来人是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发高束,毕恭毕敬的走到薛檀兮身前,朝她行了一礼。
“小的林泽,奉主之命,护薛小姐前往属地。”
下了小半天的雪终是停了。
日头高悬,距阮家村已越来越近。
一行四人,路上再无意外与险事。
这一路,春怀逮着林泽问东问西,嘴一直没闲着,惹得云何都忍不住频频扯她衣袖。
春怀依然不管不顾。
林泽既是奉主之命,又是生面孔,想来定是方才那红衣男人心觉过意不去,所以才派这么个小侍卫过来护送她们三人,免得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因此春怀才盯上了这人,恨不得从他身上问出来诸多信息才可作罢。
“你主子叫什么?家住哪里?年方几何?是哪家府上的公子?你们今天是要杀谁?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哪?你家主子婚配否?府中可有侍妾?”
“咳。”名唤林泽的少年被春怀一连串的问题呛住。
他暂做思索,斟酌着回道:“我家主子的名讳不便告知诸位,家住哪里也与诸位无关,我们不过与几位姑娘萍水相逢,这些问题,若薛小姐与我家主子有缘分,不妨由我家主子亲自告知。”
春怀见这人嘴甚严,一时半会也没撬出来什么话,自觉无趣,撇撇嘴在一旁不说话了。
“薛小姐,前面就是阮家村了,小的就送到这,其余的路,就要靠薛小姐与二位姑娘自己走了。”
这话说的颇有深意。
薛檀兮终于抬头仔细打量起这位少年人。
他面上的笑容倒是与他那个主子如出一辙。
薛檀兮朝他点头致谢。
“此行多亏有你,余下的路我们主仆三人自会多加珍重,告辞。”
话不必多言。
与林泽辞别后,薛檀兮三人已经行至阮家村村口。
有人瞧见她们,见她们穿着不菲,又是生面孔,难免好奇,上前一询问,竟是阮兆祥曾经提起过的薛家大小姐。
“快快快,快去通知村长,大小姐已经到啦!”
眼前豁然开朗。
阮家村家家错落有致,茅屋草舍,瓦石砖块,牲畜繁盛,村民淳朴热情,至少薛檀兮如今眼下是这般场景。
这里,便就是薛檀兮接下来要生存的地方。
思及此,她不禁又想起先前遇到的那覆着面具的红衣男人。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