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
-
第三十八章
回程路上，阿宁右手被知春紧紧攥在手中，她大步在前带着阿宁走。
两人皆一言不发。
飞雪阁中，商如兰正坐在门口灯下绣着什么，宋济百无聊赖搬了椅子坐在她旁边赏星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旁边丫鬟的屋子里也亮着灯，人影映在窗户上，来来往往，忽大忽小。
两人如外来者闯入这片宁静之地。
知春拉着阿宁站在院中。
商如兰立马放下东西站起来：“知春姑娘，这是怎么了？”
旁边丫鬟屋里也小了声音，一个个耳朵竖起来，更有大胆的人，如林赋，便扶着门框往外面看。
宋济瞥一眼，幽幽道：“和王爷吵架了，还能怎样？”她突然轻笑一声，看着阿宁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想来被气到的人又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知春松开手，阿宁轻叹一声，朝探头观看的林赋招了招手，示意她将人都叫出来。
她比划道：“有劳诸位近日来对我的照顾，商姐姐明日早上便回家去吧，也麻烦宋大夫带着药再跑一趟储玉苑，若是花钱便找裴执要，楚婉名义上还是他的人，钱是他该付的，至于你们……”
眼前几人眼神紧张兮兮地看着阿宁，这弯月如刀高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阿宁视线从林赋身上带过，手上缓缓比划：“听张管事安排吧，乖乖听话张管事不会为难你们。”
商如兰两步上前，拉住知春的手。
“知春姑娘，怎么去给王爷送碗绿豆汤就这样了？王爷他怪罪下来了？”
知春深吸一口气，收敛周身外泄的情绪，闷着声道：“阿宁从姨娘变成丫鬟，王爷说不需要人伺候了，方才还险些当众脱了阿宁衣裳。”
人群之后，置身事外的宋济坐起身来。
林赋几人面面相觑。
商如兰大惊：“还有呢？”
阿宁拉一把知春，笑着摇头，比划道：“都是我自找的，大家好聚好散，日后有机会说不定咱们还会再见。”
众人沉默，院中方才安逸祥和的氛围彻底消失。
阿宁率先进屋去自己收拾东西，之前从储玉苑取毒药时一并带出来的衣物本都压箱底了，如今又派上了用场。
“早点睡，日后宁姨娘还会回来的。”
阿宁在屋子里听见了知春这话，可只有她与知春清楚，届时回来的不会是她，而是“长宁”。
可长宁也不会来，她一定会想到办法破了这局。
她方才一口应下在裴执院中做丫鬟也不曾后悔，正好能借机获得许多从前没有的消息，也能摸清楚裴执的动向，百密一疏，沈明修能往裴执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塞人进来，那她也可以。
与沈明修的比试从来都是十局胜六，她岂会比他更差？
如此想着，阿宁便抱着衣裳出门去，门口一群人还愁眉苦脸聚成一堆。
阿宁眨眨眼，抓着手中衣角摸了摸，表示这衣裳是冬日里的，现在穿可不合适。
林赋立马转身回屋取来一套新的，在众人眼下上前将新衣递到阿宁手中，眼睛紧盯着阿宁道：“张管事发了几套衣裳下来，这套我还没穿过。”
阿宁摸到了衣裳下那张小纸条，她弯起眼眉点点头，无声道谢。
宋济站起身，“可有谈起我还需要留下来吗？”
知春忙道：“宋大夫必是要留下来的。”
阿宁的嗓子没好，日后长宁进来不能做个哑巴，这点无须裴执说话，她便能拿下主意。
得了肯定的话，宋济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屋子关上门，院中几个丫鬟也接连回了屋里去，院中仅剩下三人视线交汇，各个脸上神色都不一样。
夜里风吹在人身上，凉爽舒适，却难以吹开知春紧锁的眉头。
商如兰长叹：“您这日子怎么过得忽上忽下，忽起忽落的，一会儿上了断头台，一会儿又要刀下留人……”
她说罢摇摇头，拾起椅子上的针线站定在阿宁面前，极力压低声音：“也不全然怪你，说不准明儿王爷又反悔了，又将我叫回来……”
她连连叹了好几口气，才回了自己屋去。
知春将门口的椅子收好，阿宁换了身衣裳出来，知春正坐在台阶上望着弯月，神色怅然。
阿宁拍拍她肩膀，笑眯眯比划：“别担心，商姐姐说法委婉了些，但说得没错，裴执指不定哪日犯病了又给我搞个其他身份，你进府这些年，当是最了解他才是。”
她这副莫名其妙还有点高兴的样子让知春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怔怔望着她。
对视良久，阿宁估摸着时辰该走了，知春却忽然抓住她的手。
“你是长宁吗？”
她忽然问。
阿宁歪了歪头，疑惑她为何这样问。
知春忽而双目恍惚，喃喃道：“你不是长宁，半点好处未享，却替长宁顶了这么大的罪受，我不是阿弟，除却这条命爹娘没给我什么，却说我欠了他们天大的恩情，这世道分明不算坏，怎好像所有的苦都落到我们身上？”
阿宁俯身摸摸她脸颊。
永安城的世道自是不算坏的，整个西姜却并非如此。
相比那些死了的人，她已足够幸运，若是最初她再冷静点，在最初就放弃进城或许一切会不一样。
可时至今日，再说这些已经没了作用，她要做的就是活着便想尽一切办法获取信息，传递出去，若是死了，那也要死得有点价值。
阿宁转身离去，行出院子时却忽然顿住脚。
身后隐隐有抽泣的声音。
阿宁眉头一蹙，事情不对，她又不是去赴死，知春也向来相信裴执听裴执的话，怎今日还为她哭起来了？
回身望着灯下台阶上抱膝抽泣的身影，阿宁想起什么，几大步回去，就着旧衣裳替知春擦眼泪，将旧衣塞在她手中，对着她朦胧泪眼比划：“你爹娘来找你了？”
知春委屈地瘪嘴，眼泪不受控制往下落。
好半会儿才一抽一抽地哽咽着说：“我爹说，当初那五十两买的是他们在我身上花的钱，但身为女儿，日后成亲还得给他们赚钱，王府要将这钱给他们补上。”
阿宁拉起干净衣角替她擦一擦，“张管事没处理他们？”
敢到摄政王府闹事，裴执岂是能忍的人？
知春摇摇头。
“我不敢说，你沦为丫鬟，楚姨娘也不需要我，若张管事嫌麻烦将我赶出府，我便无处可去了。”她说着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阿宁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今晚她的反应比谁都大。
没想到在这王府中她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在无形中成为别人的依靠。
阿宁摸摸知春的头，笑得温和，手上动作放慢让那一双泪眼能看清她的意思：“时辰不早，去洗脸早点睡，下次他们再来你便叫我，我一拳一个，回头裴执问起，你便替我圆谎是他们先动手的，好不好？”
知春失笑，仰头望天，满脸泪痕，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快走吧，别又惹王爷生气，既然出不去，那便求着好过一点。”说话鼻音很浓，“就你这三日以小病，十日一大病的身子，还想一拳一个，快去吧。”
阿宁又就着旧衣裳替她擦擦眼泪，将旧衣留给她，笑着比划：“放心吧，他不可能真不给我衣裳穿。”
在知春复杂的视线中，阿宁终究是离开了这飞雪阁。
这么一耽搁，路上再看眼林赋给的小纸条。
等人回到裴执院中时，裴执院中已经熄了灯，没人给阿宁安排住处。
门口两个明处的守卫一动不动站着，好似天生不会说话，天生眼珠子就不会转。
房中没有呼吸声，周遭的细微声音也极少，这不是裴执在时的状态，他现在不在这院中，可这么晚了，他临时出门又能去何处呢？
阿宁欲离开去书房走一遭看看，门口两个石头守卫终于动了。
两剑交叉将阿宁拦下。
“王爷有令，今夜你不能出这院子。”
于是，待裴执回来时，便见一瘦弱的青色身形趴在院中桌上，明月西沉，仅有远处檐下的灯光笼住她半边身形。
不待他走近，那人便警觉地睁眼看来，睡眼朦胧。
风将他身上淡淡酒气吹向阿宁，阿宁脑子立马清醒，出去喝了酒？酒楼？还是和温清然一起？若是温清然……又正好是春庭月，他疑心那么重一个人，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什么？
这时回来，难不成是发现了她与林赋方才交接了的事情？
他站在门下阴影中，身后没有既明，阿宁觉得这夜越发凉了。
睡意全无。
原打算过来便向他说知春的事情，此刻也不便再提起了。
阿宁渐渐坐直身子望着他。
外间更声响起，已是寅时。
阴影中那影子忽然动了，他朝她走来，一步，两步，像刽子手手中大刀缓缓落下，逼得人心慌难受。
他站定在阿宁面前，视线垂下与阿宁四目相对。
“是不是想着，在这院中能为沈明修多调查些秘密？”他声音哑意十足，“沈明修已将你舍弃，你为何还要为他不顾生死？”
阿宁眼中满是警惕防备，她仔细思考过手上才开始比划起来。
可她越是比划，裴执的脸上便越是难看。
仿佛突然想起来他看不懂，阿宁动作渐渐停下，只静静看着他。
片刻后，裴执忽然转身往屋里走去，留下一句冷冷的命令：
“更衣，上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