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女王》艾纱纱

46、失去

　　“他怎么了？”姜回来，看见尹在给晰擦身子。
　　“他摔倒了。”
　　“没受伤吧。”
　　“没有看到，我再仔细找找。”
　　姜一边逗孩子，一边抱在怀里坐下，把手啊，脚啊都拉着看一遍，“没受伤，先吃饭吧。”皮肤依然白白嫩嫩滑滑的，不说出血，破皮，黑了，青了，就是一点红痕都没有，她把孩子抱起来准备吃饭。
　　尹很小心的看过好几遍了，“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吃饭。”
　　“你看他都不痛，可能就刚摔那一下，早没感觉了，吃饭。”
　　“嗯。”
　　三人吃完睡觉。
　　“姜，今晚我抱着他。”
　　姜想娇死后都是自己抱着晰睡，尹也想抱，只是让给自己了，“好啊，他占中间，晰，你睡中间哦。”
　　“好。”
　　“真乖。”姜忍不住过去亲两口。

　　半夜时候，姜被摇醒，“姜，晰在发热，你快请大巫来。”
　　姜赶紧抱着晰，确实在发热，她跳起来，披了衣服，拿起火把就往上山跑去。姜一路祈祷晰没事，发热是很正常的事，乔和娇都发过，很多时候她没在身边，都是青告诉她的。她心里很紧张，因为尹很紧张，他照顾的很好，晰好像就没有发过热。
　　姜在外面使劲敲鼓，不一会儿，颜出来。
　　“姜，什么事？”
　　“晰在发热。”
　　“那你应该让青去看啊。”
　　姜一锤自己脑袋，“你还是跟着去，我马上就去找青。”
　　姜跑下山，去把青叫起来，一起来到屋子。
　　姜跑过去，晰已经醒了，“有没有不舒服？”
　　晰一副要睡觉的样子，摇头。姜让青将检查一下，把摔倒的事情也说了，青把晰全身摸了一下，“他肚子有点胀。”
　　“有没有办法？”
　　“我给他按一下就好。”
　　颜和尹也在一旁看着，青熟练的按了几圈，“他没觉得痛，应该没问题，给他擦一下身体就好。”
　　姜放心了些，晰从小没摔着磕着，应该是一点小痛都忍不了的人。这大半夜的，姜让青和颜回去。
　　尹却抱着孩子跪下来，“请大巫不要回去，小孩还在发热，我很担心出事。”
　　姜也看着颜。
　　“那我留下吧，我去你们对面那间，有事叫我。”
　　姜拿帕子给晰擦了身子，睡过去的晰醒过来。“阿爸，我痛。”
　　姜很紧张，“哪里痛？”
　　晰摸肚子，姜也跟着摸，“好像更胀了，我去叫颜。”
　　姜把颜叫过来，颜检查一番，“只能是恶灵，我试一试。”
　　尹把晰放好，跟姜站在一起，紧紧拉着她的手。
　　颜点着特别的香，屋子青烟蔓延，又拿出几样法器，烧掉一些姜都没见过的东西，嘴里念叨起来，在晰周围舞蹈起来。
　　姜的眼泪熏出来，依然看着躺着的晰，他动的越来越厉害。“祭品不够，拿只鸡来。”
　　姜赶紧跑出去抓鸡，颜接过，把鸡杀了，放出血，来到姜和尹身前，给他们做法，抹上血，姜和尹跪下虔诚祈祷，颜继续做法。
　　时间缓缓流逝，周围亮起来，晰滚得越发厉害，嘴里不断叫着：“阿爸，我痛，我好痛，阿妈，我好痛。”
　　姜和尹都没起来。
　　后面一头大汗的颜对姜说：“姜，我也没办法。”
　　姜没管，冲去抱起孩子，他嘴唇都咬破了。姜把他的下巴捏开，把自己手指伸进去，脸紧紧贴着他的头。
　　尹没有起来，还跪在那里，“请大巫再想想办法，怎么祛除恶灵。”
　　“我已经尽力了，曾经的大巫也许可以，但我巫力尚浅，祛除不了。”
　　姜问道：“那你有办法让他不要这么痛吗？他太痛了。”
　　“我可以找一种叶子给他吃，他没那么痛，但会意识不清，抽搐。”
　　“吃吧，他太痛了。”晰嘴里不断叫着：“阿妈，我痛。”姜的手指被咬出血，姜恨不得替他承受这些痛。
　　尹一直没有起来，看着姜不停给晰擦眼泪，不停说着哄晰的话。
　　中午时候颜拿来叶子，研磨了合着水给晰灌下去。两人都没吃饭，看着晰的反应，没过多久，晰没再那么厉害的叫痛，姜喂他些吃的，发现不仅肚子胀起来，腿也变粗了。
　　姜指给尹看，尹抱起孩子，“我抱他，你吃饭。”姜背着他们开始吃饭，她心里很害怕晰也和乔、娇一样离开。就这样，两人轮流抱着晰，他会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胡话，乱打乱踢，他们看着他渐渐变成白白的不断抽搐的小胖子。
　　他们听着晰不断叫着痛的时候又使劲灌了些大巫研磨兑好的水，姜使劲喂了些汤汁进去，小胖子胀成大胖子，他的小手小脚都圆滚滚的，看不出关节，块头比姜还大，已经抱不住他，只能让他躺着，他几乎没有睡过，姜他们也没有，三天三夜。
　　“姜，长老们叫你。”
　　“我就去。”

　　姜来到大殿，很多人都在，很多人都犹犹豫豫。
　　“路长老，有话直说吧。”
　　“首领，我们都知道对你来说很难，但我们都是一样想法，所以叫你过来听听，我们想说等孩子死后要把他烧掉。”
　　“不行，我会把他埋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影响部落。”
　　“姜，按理是该在发现的时候就把他烧了的，我们看你是首领又死了两个孩子的份上才说等他死了烧掉，必须烧了，多远都不行。”
　　“大巫都说了他身上有恶灵，必须烧了。”
　　“首领，他身上有恶灵，地母是不会接受他的。”
　　“姜，你是部落首领，更应该远离恶灵，魔鬼，你这样庇护你的神灵会离开你的。”
　　“不行，我保证把他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求你们，不要烧掉他，我会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影响不到部落。”
　　“首领，我们已经没有要求马上烧掉了。”
　　......
　　姜跑出大殿，外面都在喊“烧掉！烧掉！”“烧掉恶灵！”姜看到他们脸上的凶狠和坚定。她真的很难接受，晰不是巫灵，烧掉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姜跑到屋子，还是听到外面高喊烧掉的声音。她来到尹身边，“他怎么了？”
　　“没有呼吸了。”
　　姜抱着大大的孩子哭起来。
　　“姜，烧掉吧。”尹的手轻轻放在姜颤抖的肩膀。
　　姜慢慢抬起头，她红着眼，样子与外面的人并无不同，一样高吼：“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尹抱着她，被姜推开，“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姜，你不要这样。”
　　姜再次推开尹，“你走，我不要看到你。”她抱着孩子大哭起来，嘴里还说着：“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姜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晰都变小了，哭到有人进来跟她抢孩子，“这孩子就该烧掉，给我们。”......
　　姜没抢过，跟着追出来，不断有人拉着她。姜挣脱所有人，找到火堆的地方，熊熊大火里，什么都看不到，姜知道孩子就在里面。
　　“清醒点，你要烧死自己吗？”姜被叶一把摔倒在地，后面又有人拉着她。
　　“我很清醒，我就是不想让他烧了。”
　　她被按在地上，看见很多干柴丢进大火里。

　　她跪在那里看见熊熊大火熄灭，看人们举着木头敲打，看见他们把所有的灰和土收进筐里抬走。她已无眼泪可流，“我也去。”
　　身后两人把她拉起来，跟着抬灰的人来到大河边，看见他们把灰和土撒进河里，把筐洗了，转身回来。
　　回到部落，姜被放了。她漫无目的的走，大家躲开她。她经过自己屋子时，看了一下，走进去，根本看不见，她才意识到天很黑了，或许之前她眼前看到的都是熊熊烈火。

　　“报，首领，尹出了部落还不见回来。”
　　“什么时候走的？”
　　“嗯~，差不多中午时候。”
　　“哪个方向？”
　　“走的像是去王城的路，他没说他去哪里。”

　　肃杀的秋夜，姜骑着快马，一路往南。
　　最初，姜想要做首领的目的保护尹，但姜怎么会想到是自己把他赶出部落。也许事情早已改变，在她看到那把刀的时候，在她对李长老做出承诺的时候，或是在无数次权衡利弊得失的时候，姜，已经成为真正的首领，而不是那个要保护他的人。
　　今晚皓月当空，看得见路，还可以看到一个匆忙的影子。
　　姜想起这痛苦的五天，她责备过尹为什么让晰摔了，还质问过他为什么不让晰跟其他孩子一样，才这样随便摔一下就出了问题，最后还把他赶走了。她后悔了。
　　姜的速度很快，神情专注，看着前方的路，听着周围的声音，在这样的晚上外出太危险了。马跑累了，姜在冷寂的旷野上呼喊，马跑累了，姜在凄清的山岗呼喊，“尹，你在哪里，你回来......”
　　除了她的声音，以及回声，周围很安静，远处也很安静。
　　她的前面是一座高山，这是去王城要翻的最高的一座山，姜用力呐喊，祈祷神灵把她的声音传到远方。喊到喊不出来，她仰着头，在清冷的月光下寻找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