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楼望舒》克囍

1、月牙

　　楔子
　　嘉娘死了
　　尸身是在她失踪的第五天早晨从郊外河里捞起来的。
　　徐楼最娇俏正当红的娘子嘉娘泡得白白胀胀死猪一样的尸身扔在岸边，数日前还争抛千金一睹春光的爷儿们挤在人群中猛然望见一眼，脚下一虚踉跄几步拍着胸脯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又狠狠啐上一口，掏出两个铜板砸在尸身上发出“啪嗒”一声响，引得人群中一阵哄笑。笑得最欢的是丑陋的村妇跟穷酸懒汉。

　　正午太阳毒辣的太阳刚刚过去，屋里闷热的气浪还是烘得人喘不过气。嘉娘打着哈欠半倚在榻上。
　　松散的发髻耷拉着几束青丝，白嫩的脸上笼着一层红晕，一双桃花眼水汽汪汪
　　嘉娘赤着足下床推开窗，屋里积攒的热气一股脑涌了出去，徐徐的凉风轻轻吹着嘉娘的脸
　　屋外候着的阿笑听到动静忙不迭端着水盆进屋
　　“娘子真是好睡意，这晌才将将醒来，旁几屋的娘子都用了饭了”阿笑一边絮叨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准备妥当望向还倚在窗边贪凉发呆的嘉娘，玉笋似的手拖着腮，懒靠在窗边靠椅上，身上单披了一件湖绿的外袍，漏出一半香肩，出神的望着窗外。
　　阿笑轻叹一声走上前替嘉娘拢上松垮的外袍“娘子，梳洗用饭啦”
　　嘉娘回过神惊呼“我昨日嘱咐厨房给我煲的牛肉怕是被那些贱蹄子给我吃干净了”
　　阿笑一面强忍笑意一面将托盘搁在桌上“娘子最挂心的就是吃食！我早早就分出一碗来留给娘子啦。娘子总焦心这些没干系的，多少也得分些心想想韵竹那几屋的人才是紧要的......”
　　嘉娘懒得听阿笑絮絮叨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等丫头布菜就自己上手端起砂锅大快朵颐。
　　阿笑眉头一皱抬手打了小丫头一下“没眼力见儿的憨货！仔细烫着娘子，以后机灵点！门外头听吩咐去”
　　“阿笑你也少刻薄些吧，秦妈妈养的那只大狗瞧见你都得打哆嗦”嘉娘吃着饭菜心情大好跟阿笑逗趣
　　阿笑给嘉娘舀好汤便一刻不停的收拾床铺。忙得手脚不停嘴上也不肯歇歇：“娘子就是这面团子似的性子若连我也学得这副菩萨似的好心肠咱主仆两在这徐楼便早连骨头渣都拾不起来了”
　　嘉娘不好意思的嘟嘟嘴，放下碗筷伸了个懒腰抬眼一瞥窗外色艳胜火的太阳只徒有其表使尽浑身力气也再发不出滚滚热浪只最后洒下一片夕阳缓缓落下山头。
　　嘉娘才缓过神来惊呼一声哎呀！便跳将起来唤门外的丫头：“小鸳！小鸳！快请梳头姨婆来！”
　　阿笑收拾妥当床铺翻了个白眼把慌得跟人猿上蹿下跳的嘉娘摁在椅子上：“娘子才晓得是什么时辰啦？我早吩咐了梳头姨婆伺候完对面的就过来。安心些把脸洗了别让人笑话。”
　　嘉娘这才呼了口气接过啊笑递来的洗脸帕对着铜镜细细的擦洗。
　　日暮黄昏的风缓缓的柔柔的飘进来，飘过床头月色的纱，纱便轻轻的舞起来，飘到桌上青瓷敞口瓶里带着湿气的栀子花，花香也似轻舞一般飘飘忽忽的飘进屋里人的心里。
　　梳头姨婆娴熟的替嘉娘梳妆。
　　啊笑在一旁轻轻摇扇一边看着梳头姨婆轻轻绾起嘉娘乌黑油亮的长发，姨婆的手好似一抬一放一抬一放便梳起了高高发髻。姨婆每次给嘉娘搽粉总忍不了感叹:“娘子这脸蛋到底是怎么生得的，旁人搽粉是藏拙娘子搽粉倒还掩了天生成的光泽”这话说别人啊笑定要狠狠啐上一口“恶心人的奉承话！”这话冲嘉娘说啊笑便敢赌咒万万没人觉着虚伪。
　　这主子贪吃贪睡没心计总要啊笑事事操心但一见她的脸再大的火气也似霜打的茄子蔫下去了。
　　嘉娘收拾妥当啊笑替她披上藕粉色用金线细细绣着盛放菊花的绸缎广袖外袍，内里是朱红的单衣配鹅黄百褶齐胸襦裙。细白的颈上点缀温润洁白的珍珠项链，小巧可人的耳坠是当下最时兴的金镶红珊瑚，发簪是攒金丝镶祖母绿吊珍珠步摇。嘉娘一双终日水汽莹莹眼角微微上扬的桃花眼衬得额间用金粉描画的花鈿也黯然失色，白皙胜玉的鹅蛋小脸被一把小团扇遮住。嘉娘朱唇轻启：“走吧”
　　啊笑走在前推开门“藏香阁娘子徐氏嘉娘登楼”
　　嘉娘身后跟着四个随侍的小丫头一群人乌泱泱的簇拥着嘉娘上了早早等候在楼下的轿辇。
　　四人抬的轿辇摇摇晃晃走进青石巷。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藏香阁院墙外的街道已经燃起灯火热闹非常。还没出院门就听见楼上一声声各屋娘子出门告应声响起。
　　“藏香阁娘子冯氏韵竹登楼”
　　“藏香阁娘子崔氏唤云登楼”
　　“藏香阁娘子崔氏唤琴登楼”
　　这便是圣京城昌乐坊最红火的风月场徐楼里六香阁中最顶尖的藏香阁里的四位娘子。
　　嘉娘又是四位娘子中首位便只能嘉娘先出门其他娘子随后。嘉娘本也不姓徐，这姓便是徐楼最大的荣光，只有才貌绝佳深受徐楼主人喜爱的姑娘才能得此荣耀赐姓徐。
　　街道早就挤满了钦慕各位娘子才色的百姓，被护卫隔开也奋力拥挤着挥舞着双臂高喊各位娘子的名字。
　　各位娘子均持扇掩面，只能看见随轿辇也轻轻摇晃的纤细腰肢。
　　轿辇要绕坊一周最后才将各位娘子送到坊中心的徐楼。
　　徐楼有六大香阁数以百计的娘子佳人，只有前三阁的娘子能绕坊登楼。
　　首位藏香阁有四位娘子，其后是云香阁八位，合香阁十六位，梦香阁三十二位，茗香阁六十四位，凡香阁整一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