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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人 ...

  •   戌时初,正德街许多店铺都关门打烊了。位于小巷中的‘沈记药铺’也不例外,只有后院的厢房窗棂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出两个模糊的身影。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刻前救了周屠夫媳妇的屏凡和沈大夫。

      沈大夫恭恭敬敬地从账房箱子中拿出一叠账册摆到屏凡面前,又拿出一沓银票双手递给屏凡。

      他捋了捋自己的衣袖,拿起桌面的茶壶亲自给屏凡斟茶。茶盏中的茶叶随着水流打着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随着水汽扑面而来。

      “屏姑娘,尝尝。这是今年新到的雨前龙井。”
      屏凡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的确是好茶。
      这么好的茶一般都是先紧着达官贵人的供应,再就是一些富户商贾可斥巨资购得。

      “沈大夫,看来这半年,药铺的收益颇丰。连这上好的雨前龙井你也得了。”屏凡笑着开口。
      药铺生意好,赚的银子便多了,银子多了自然她的分成也不少。这是屏凡乐见其成的。

      沈大夫摆摆手,捋着自己的八字胡,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还得多亏了屏姑娘那几张药方。若不然,就小老儿这间简陋的药铺,也就勉强混口饭吃。”
      “屏姑娘就是在下的大恩人,更是这间药铺的‘再生父母’。”

      屏凡闻言但笑不语。
      沈大夫乐起来,说话总有些夸大其词。
      ‘沈记药铺’虽说之前生意的确冷淡了些,但胜在这药铺历经了沈家几代人的经营。有些人家祖祖辈辈都在‘沈记药铺’看病抓药,名气和声望都是有的。

      不然屏凡当初也不会挑来挑去挑中沈大夫来做这笔买卖。有她手中的药方再加上药铺背后的底蕴,只要沈大夫还保留一点沈家人经营药铺的门道,要想在这京都扬名是迟早的事。

      扬名!
      屏凡心中一凛,她拿出那几张药方与沈大夫做买卖,更借着师徒的名义行扎针之术。其目的之一不就是为了扬名吗?
      但按照她的打算,可绝不是在今晚!

      “沈大夫,那周屠夫到底与你有些什么恩怨?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你我二人。”屏凡试探地问道,她先前隐约听沈大夫提起过这个周屠夫,当时没在意,但今晚的事现下想来总感觉有些奇怪。

      “这中间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沈大夫正准备续茶,闻言苦哈哈地看着屏凡,“屏姑娘,你是不知道那周屠子,卖个肉缺斤短两。仗着自己一身的蛮力,你和他理论他倒还不依不饶的。”

      屏凡一怔,“就因为这?”
      “真要说起来,还是年前我去他那摊子上买肉,我明明要了一斤五花,回来一称足足少了二两。”沈大夫竖起两个手指,尤为不忿。

      “后来,那周屠子老母得了风寒,来我这药铺抓药。”沈大夫嘿嘿一笑,“我给他多算了几吊钱。后来不知他从哪里晓得了,为此还来找过我,差点就在这药铺中打起来。”

      屏凡眉头一皱,“就为这事?你俩就结下了冤仇?”
      沈大夫觉察出屏凡语气不对,思索片刻道:“真就为这事。其他的小老儿可没得罪他。”

      屏凡摩挲着茶盏上精美的花纹,低头沉思,腾起的水雾模糊了她的面容。
      “沈大夫,如果只是为这事,你不觉得周屠夫的行为有些怪异吗。”
      “怪...怪异吗?”沈大夫有些茫然。

      “屏姑娘,你可能在那高门大户中做事做久了。这寻常人家,市井商贩之间来来往往,仇怨不就是在这些小事上嘛。”沈大夫回过神来不以为意地说道。

      “要我说,屏姑娘你也是乡野出身。等你这银票攒够了就求了你主家的恩典,早日放你出府,来小老儿这药铺,就凭着你这手针法,那日子不知过得何等惬意。”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沈大夫的话让屏凡瞬间清醒。

      关于自己的身世,她告诉沈大夫的与今日在众人面前说的可是八九不离十。只不过在沈大夫眼中她还是被一家富贵人家买去的粗使丫头。只有这番说辞才能解释自己为何每次都只能日落西山时才到药铺来。

      粗使丫头白天要做工,只有晚间才偶得闲暇时光。
      屏凡扶了扶额,为了使一段编造的说辞看起来更加真实,只能让自己身处其中。稍有不慎就会露出更多的马脚。
      幸而沈大夫不是一个敏锐的人!

      屏凡笑着说道:“沈大夫勿怪,我只是没想到那周屠夫竟然为了些许小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诋毁你。这人实在是心胸狭窄。”

      屏凡见沈大夫赞同地点了点头,眼神一闪又道:“况且这周屠夫还把我的扎针之法与十年前什么‘金针圣手’的陈家相比,我这心里总有些...”
      “哎哟,屏姑娘,这可不兴说!”

      屏凡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大夫急急地打断了。
      他推窗伸头看了看黑漆漆一片的庭院,把窗户合上,自己牛嚼牡丹似的饮了一大口茶,才低声与屏凡解释。

      “屏姑娘,那家人不姓陈,姓魏。是杏林中‘金针圣手’的魏家。”
      “十年前,被那位...”沈大夫手往皇宫方向指了指,“下旨满门抄家灭族。”
      “一夕间,从先祖起传承百年的神医世家就这么烟消云散。”

      屏凡状似好奇道:“沈大夫可知这魏家所犯何罪?况且看今日情形,这魏家之人都死了多年为何众人对魏家还如此愤慨?”

      沈大夫摇摇头,惋惜地答道:“老夫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年魏家是以‘不尊君父,谋大逆’的罪名下狱。”

      “至于,众人为何愤慨,哼!”沈大夫冷笑,“这都是世人心瞎眼盲。”
      屏凡诧异地看了眼沈大夫,又快速的移开眸光。

      “你不知道,这魏家在杏林中虽名声大噪,但魏家祖祖辈辈都只在民间行医救人。直到这一代家主魏乙,不知何故入了宫,领了太医院的官职。”

      “民间从此便议论纷纷,背地里都说这魏乙数典忘祖,折了祖辈脊骨侍奉权贵。”
      “可惜了!一代名医世家,就这么亡了。”

      桌子下屏凡的左手紧紧地扼住右手腕,留下一道艳丽的红痕。
      她垂下眼脸,有一滴晶莹顺势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地上,转瞬即逝。

      “就算...这魏家有...大错,但并未开罪百姓,何至于如此。”屏凡嘴角依旧挂着笑,但怎么看这其中都隐含着一丝苦涩。

      沈大夫叹息道:“斗米恩升米仇,魏家世代为这永宁朝的百姓看病诊治。偏偏魏乙去当了太医,寻常百姓再难登门求医,这与世人眼中的达官贵族何异。”
      “得势还好,一朝失势,便是世人唾弃万古骂名...”

      屏凡拿起桌上的茶盏,茶水有些发凉,入口却让屏凡在这夏末的夜晚激起一阵冷颤。
      当真是人走茶凉!

      “那许久没有医者使用这类似‘金针’的扎针之法,也是因为杏林中诸人对魏家的鄙夷啰”
      沈大夫点点头,“没错。”

      “或者说,是怕得罪那位。”屏凡也学着沈大夫刚才的样子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屏姑娘看得明白。”
      一时室内静默无话。

      戌时正点的梆子远远的传来,屏凡把桌上的银票往衣袖中一卷,便起身告辞。
      眼看就要走出厢房,沈大夫从背后喊住她。

      “屏姑娘,往后切莫在外边提起魏家。常言道法不责众,今日若不是人多,可不敢如此畅言魏家之事。”
      屏凡笑了笑,“我明白的。”
      ......

      屏凡刚要拉开院门,只听见厢房内“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屏凡本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回头望过去。窗棂前哪还有沈大夫的身影,只有烛火孤零零地摆动着。

      屏凡心中一惊,来不及细想便冲了进去。只见厢房中茶水滴滴答答地往地上不停的滴着,沈大夫直挺挺地倒在桌子旁边,脸上还挂着目送屏凡离去的神情。

      她疑惑地往沈大夫面前走去,不过走了几步便闻见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一阵凉意爬上背脊直冲脑门。屏凡迅速掩住口鼻,拿出袖中贴身藏着的银针封住自己的五识。

      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屏凡把手伸到沈大夫的鼻下。见鼻息平稳,才慢慢松了口气。

      “你放心,他只是被我的迷药迷倒,并无生命之忧。”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屏凡无端打了个冷颤,饶是她再如何镇定自若,还是被吓了一跳。

      屏凡循着声音看去,屋中角柜与墙壁的空隙间走出一个黑衣人,这人脸上裹着一块黑布,就露出一双眼睛。
      这打扮让屏凡想起话本中的江洋大盗。

      屏凡咬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捏住袖中的银针狠狠的往黑衣人的方向一甩,随即迅速地弯下身拖着沈大夫的衣领就往门外挪去。

      天不遂人愿,屏凡的小身板哪能拖动已过不惑之年的沈大夫。

      不仅人没拖动,她一股脑的使力,只听“嘶”的一声,屏凡握着手中扯下来的衣领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屏凡往日总是微微翘起的嘴角,紧紧地抿着,眼角因疼痛一片赤红;忍了半响还是没忍住低声啜泣起来,紧抿的嘴角也无力地垮了下去,眼眸水光流转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那黑衣人把屏凡扔过去的银针全部扫落在地。
      一抬头却看见女子这幅神态。
      “哈哈哈哈哈!”他没忍住放声大笑。

      “贼子,你笑什么笑!为何迷晕沈大夫,你到底想怎样?”
      屏凡捏紧了剩下的银针,忍着痛怒声呵斥道。

      可能是哭过的原因,怒斥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没有半分威胁。
      屏凡双颊腾起一抹嫣红,这声音着实让人有些尴尬。不过她打定主意不管这人是求财或是索命,她都会找到机会带着沈大夫逃出去。

      那黑衣人却是没有理会她,而是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公子,我还以为这丫头多厉害呢。原来和那些闺阁女子一样,也会哭鼻子。”

      公子?
      这屋里还有第二人!
      他们早就藏匿于这屋中!
      岂不是她和沈大夫的话都被这些贼子听了去。

      屏凡眼神暗了暗,手往后背摸去,衣服后侧面有一个暗袋,里面放着一把匕首和一个火折子。

      “咳咳,江白不得无理...咳咳。”一道虚弱的声音从黑衣人背后传来。
      果然,这屋中还有一人,就藏匿于角柜旁边的黑暗中。

      名叫江白的黑衣人转身弯腰去扶他口中的公子。
      屏凡紧紧握住那把匕首,用尽全身力气直直地刺向江白。她熟悉穴位,本想刺入江白的脖子,但身量根本够不着;那就刺入背后脊椎一处,可使这江白瞬间失去行动力。

      屏凡的匕首在离江白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咳咳,姑娘,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屏凡的手腕,使她手中的匕首不得再进一步。
      掌心炙热的温度带起一阵颤栗,屏凡倔强地咬着唇“你先放开我。”

      “那...咳咳,姑娘得...保证...咳咳不再乱动。”
      那人似是牵动了身上的某处暗疾,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连声音都微弱的快听不清了。

      都这样了怎么手劲还这么大!
      “行,我不动。”

      那双手果然放开了屏凡的手腕。
      屏凡快步往后退去,身上那股狠没有退却丝毫。
      只见黑暗中,江白扶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

      那男子穿着一身广袖墨色锦袍,头发半披散着只用一根簪子束于脑后,即使被江白搀扶着,还是比江白高出不少。剑眉星目,眸光如墨。

      只是,男子脸上快长到鬓角的络腮胡实在是打破这份美感,怎么看怎么别扭。
      屏凡皱了皱眉。
      这人不会觉得这胡子看起来很真实吧!
      以屏凡多年乔装打扮的经验,这胡子粘得可真没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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