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乐正雨枫

7、第 7 章

　　由于大家的飞行速度不一，导致人群分流，所以排在澳门海关前的队伍并不长。
　　关颂谦看着站在旁边维护秩序的海关人员，突发奇想：“有没有人试过直接从天上飞进去，不走海关通道？”
　　“有，被上空的透明结界拦下了。”邱刚敖听说过这种事，“结界会判定这是偷渡行为。”
　　“没想到阴间的安保措施还挺完善。”张崇邦跟着队伍往前挪动，“如果阳间也有这么先进的技术就好了。”

　　澳门的生活节奏和香港明显不一样。这里没有地铁，也很少有人匆匆忙忙地赶公交车，大多数人走路的步伐都是悠闲的。
　　而且来到阴间之后，居民的生活压力比阳间小了很多，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自己的兴趣爱好上。因此，阴间澳门的书店、健身房、咖啡厅的生意都很不错。
　　“这边也有很多教堂。”吕慧思边走边欣赏着周边那些气度恢弘的建筑，目光定格在那座高达二十五米的大三巴牌坊上。
　　这种巴洛克式的建筑在澳门并不少见，而大三巴牌坊完美融合了中西风格，雕刻与镶嵌都十分精细，美轮美奂，被誉为澳门八景之一。

　　邱刚敖仰头望去，只见铅灰色的牌坊上用拉丁文写着“MATER DEI”，牌坊顶端竖立着一枚象征天主教信仰的十字架，颜色是庄严肃穆的沉黑。
　　十字架的下方是一只代表圣灵的白鸽，周围点缀着太阳、月亮和星芒的石刻，再往下看，便是耶稣基督和圣母玛利亚的铜像。
　　圣母像被天使簇拥在中央，周身环绕着牡丹与菊花，旁侧还有七头龙和葡萄牙商船的浮雕。她的双手交叉握紧，作祈祷状，虔诚的神态圣洁恬静。
　　邱刚敖与圣母遥遥对视，几片破碎的剪影从他脑海中一闪而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见过的圣母像应当是残缺的，而且地点不在澳门。

　　“阿敖，你想起了什么？”
　　张崇邦察觉他神色有异，低声问了一句。
　　邱刚敖微微摇首。“不，只是觉得有点熟悉。我是无神论者，为什么会对宗教建筑有印象？”
　　张崇邦没能回答这个问题。他想来想去，始终难以启齿——总不能直接告诉邱刚敖“因为你死在了教堂的圣母像下”吧？
　　对于能否找到正确答案，邱刚敖其实也不太关心。
　　自从来到阴间以后，生前的恩怨纠葛仿佛就离他很远了。记忆的缺失足以令他从容置身事外，看着那些自称和他有仇的人争得不可开交，只感到无趣又可笑。

　　“Turbo，你知道霍兆堂他们开的赌场叫什么名字吗？”
　　吕慧思听见张崇邦的问话，仔细想了想。“好像叫不夜城。但我不清楚具体地点在哪里，还是要问问路人。”
　　邱刚敖双手插在衣兜里，无聊地跟着他们在街上行走，看着他们打听到了不夜城的所在地，又往那边赶去。
　　澳门的赌场大多有着金碧辉煌的外观，极尽奢华夸张——不夜城也是这样。站在高处俯瞰，它看起来就像一朵盛放的金莲花，在海边熠熠生辉。
　　张崇邦记得邱刚敖当年吐槽过，那些赌场的暴发户审美真的会有人喜欢吗？
　　“说不定嗜赌的人就是喜欢这种风格。”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如果拥有高雅的品味，就不会去赌钱了。”

　　“我以前去过赌场查案，那里白天没什么客人，只有工作人员。”关颂谦说，“如果要调查赌场，还是晚上去比较好。”
　　“不用急。我们刚来到澳门，先熟悉一下情况再说。”
　　张崇邦打开地图看了看，用手指托着下颚思索。“我以前有个同事，目前在巡逻队工作，我向他打探了一些消息。听说猛鬼近期也在澳门，所以我才叫你们一起过来。”
　　“他好像是来谈生意的，澳门那些有钱佬想买他的忘忧粉。”吕慧思啧了一声，“黄赌毒果然不分家。”
　　邱刚敖静静地听着他们交谈，想起自己曾经派阿荃去撞死区万贵，估计他临死之前都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

　　“猛鬼主要在澳门的各大赌场和夜店活动，尤其喜欢去一家叫蔷薇的夜店。”张崇邦陈述着自己知道的线索，“他玩得很花，男女不忌，最近总是会叫一些长得漂亮的男人陪酒。”
　　听他说到“长得漂亮的男人”时，吕慧思情不自禁瞥了邱刚敖一眼，正巧被对方抓包，又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那很简单啊，让邱刚敖扮基佬去钓他就行了。”曹宁脱口而出。
　　周子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还用扮吗？他本来就是啊，不然也不会和邦主……”
　　“别闹了。”张崇邦无可奈何地制止他们，“万一被猛鬼认出来怎么办？他们两个有仇，猛鬼肯定会起疑。”

　　区万贵对邱刚敖做过什么，他自己心知肚明。他想必也清楚，邱刚敖巴不得他死，他自然会因此心生忌惮。
　　“有仇啊？那正好，这次一次性清算。”曹宁说道，“反正是去夜店，干脆化个浓妆，戴副墨镜，灯光那么暗，猛鬼看不出来的。只要把他骗进包房，到时我们在那里埋伏……”
　　“声音怎么办？”一直保持沉默的邱刚敖终于开口，淡漠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众人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时陷入了沉默。
　　确实，声线虽然可以伪装，但他又不是专业的配音演员，很容易被熟悉的人听出来。
　　“这个不用担心。”
　　作为一名早年经常去夜店查牌的警察，吕慧思对那些爱玩的年轻人都很熟悉。她提出了一个对策：“你不需要讲话，直接给他塞一张包房号的卡片就行了。”
　　邱刚敖微微颔首，似是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一般人去夜店玩，都会仔细打扮的。”
　　吕慧思见他意动，打量着他唇周淡淡的胡茬，补充了一句：“胡茬最好刮干净。”

　　“穿衣风格也要换一换，你现在穿得不像基佬。最好是穿深V领上衣，低腰紧身皮裤，再戴个黑色项圈。”
　　周子俊煞有介事地对着邱刚敖的衣着指指点点，另外几个同事在旁边捂着嘴笑。这也太损了，十足十的SM套装。
　　“为什么要穿得这么骚，发姣乜？”邱刚敖不悦道，“基佬也不是个个都穿成这样吧。”
　　“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要让别人第一眼看到你，就认为你是基佬。猛鬼就喜欢这一款，所以要下猛药——你也想报仇吧？”
　　周子俊当然知道他不可能这样穿，只是过过嘴瘾罢了。看见邱刚敖脸都黑了，他顿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即使身处阴间，但这里的一切都是鲜活的。张崇邦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尽可能地保持着自己生前的状态，所以他不愿用“鬼魂”这个词来形容他们。
　　——除了邱刚敖。
　　他一直觉得阿敖身上缺乏一种应有的“人气”，甚至比刚出狱那半年的落拓与沧桑更令人心惊。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像是厌倦了世间万物，无欲无求，对任何事都不在意。

　　这是他死后第一次见到邱刚敖生气。如果忽略心里的负罪感，他甚至有点感激周公的口无遮拦，哪怕故人的眉宇间充斥着怒色，也总比毫无生机的一潭死水要好。
　　他想，阿敖还是拥有喜怒哀乐的时候比较生动，而不像一个麻木空洞、没有灵魂的精致木偶。
　　“算了，阿敖不喜欢就别勉强他。”
　　张崇邦担心他和区万贵接触会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连忙出来打圆场。“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
　　“我可以做饵，反正我跟他有仇。”
　　邱刚敖出人意料地同意了他们的计划，只驳回了那个离谱的着装要求。“衣服我会自己准备，别想给我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