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80、解毒之水

　　明裳的胸膛有些起伏的迹象，脸色也不似先前那般灰暗，虞上闻试了她的脉象，欣喜道：“有救了。你方才说难救，她还需要什么草药，我现在就去采。”

　　“不急，让她缓一缓！”

　　渊泽亦盘腿坐在明裳的另一侧，两人的坐姿很像两只在篝火前分一块肉的野人。他深情款款看着明裳的脸，轻声发问：“听闻是你给了她这条命。两百多年前她救过我一次，若不是看在你与她这点缘分上，我怎肯让你。”

　　虞上闻此次见渊泽与北郊国时的他判若两人，那时候的渊泽阴狠毒辣，现今坐在面前的倒像个人畜无害的纯情小生，见他这副温情脉脉的脸，哑然失笑道：“渊泽小将军，既然你已是自由身，何不外面走走，别打这个姑娘的主意，怎么，即使重获自由也舍不得困醴池了？”

　　渊泽见被他讥笑了一番，反问道：“你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倒是挺多，为何还上天入地的找她，是你没有寻花问柳那个本领吗？”

　　各自互呛一句后，剑拔弩张盯着对方。

　　躺在二人中间的明裳醒了，她先是轻轻向右侧头，是杀气腾腾的渊泽，又向左侧了头，是一触即发的虞上闻，二人都没发现她醒来。

　　她想爬起来，怎奈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只有两只手臂和这颗头可以使上劲，她艰难的抬起手臂搭在虞上闻的腿上，虚弱的喊了声：“师兄！”

　　虞上闻抽回正神，慌忙俯身抓着她的手道：“明裳，我在这。”

　　此时木明裳脑中一片混沌，失去了时间和方向感，对未知处境的不解胜过身体的虚弱，连番发问：“宋云岚在何处？我的身体呢？这是哪里？渊泽小将军怎么会在此？”

　　“木姑娘，你在昆仑山！”渊泽闷闷的回答她一半的问题。

　　明裳撑着双臂企图坐起来，腰部以下位置竟毫无知觉，猛的抬头望了眼身躯，明明都在怎会没有感觉，慌的出了一头的汗：“师兄，我的身体怎么不听使唤？”

　　虞上闻急切的想要渊泽替他解答。

　　渊泽强行把明裳的头按下去躺好，抱着双臂带着一股不甘对二人道：“你中了昆仑山的醉仙翁之毒，若救的及时现在就已经好了，可惜你中毒近三日毒液早就浸了肺腑，现在你体内的脏器都烂了，再不躺好，搅浑在一起谁都救不了你。”

　　“怎么救，需要什么药，我该做什么？”虞上闻紧紧按着明裳的手臂不敢轻易让她动弹，询问渊泽道。

　　渊泽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盯着他，冷笑道：“好办，你必须和木姑娘分开我才肯再救她。”

　　虞上闻差点因为吃惊和愤怒掉进他的陷阱中，把已经挺直欲向渊泽冲去的身体又落了下来，冷静道：“捉弄我有什么意思？到底怎么救？”

　　“没捉弄你！”

　　“你那句话毫无逻辑，你是因为喜欢她才让我离开她，我离不离开你都会救，因为你不可能见死不救！别浪费时间了。”

　　明裳对渊泽道：“小将军，别胡闹了。”

　　渊泽暗想：我好歹是万年的上古天神，他们二人仗着自己在人间走了几个百年、见多识广，就来拿我当孩童待，一口一个小将军，看我如何折磨你。他正色道：“困醴池旁有口井，每日用井里的水泡一个时辰，泡足九九八十一天即可。”

　　“八十一天？”虞上闻确认了一下。

　　“没错，就是八十一天。”

　　“这只是你的解毒之法，我去天宫找西王母，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渊泽心虚了一瞬，呵斥道：“昆仑山岂是你胡来的地方，你小小修行之人就想见西王母，我是看在木姑娘的面子上才留你在此，否则天颜、绝林早就将你打出云海之外了。真想救她就听我的。”

　　虞上闻仰望云霄中的天宫，守护天宫而设下的屏障一层盖过一层，他小小的芥豆之人怎敢奢望西王母会接见他。

　　困醴池之大，茫无边际，困醴池之深，可没山岳。湖面烟波缥缈，白茫茫的大水汹涌澎湃，此处比昆仑山脚下湿冷许多。渊泽将军把袖子一挥，在困醴池不远处的一片梨林之中幻化出一座房舍，清幽雅致，他指着房舍对虞上闻道：“今后明裳就在里面养伤，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就好。”

　　虞上闻并不理会他的刁难，抱着明裳进了屋中。看来渊泽将军常在此处住下，家具物什样样俱全，把明裳躺平在床上整理好她的衣服和发髻，才转身问渊泽：“小将军说的井水在何处？”

　　渊泽望着他拎着木桶匆匆离去的背影刻意叮嘱一句：“要小心！”

　　待虞上闻走后，明裳才发问：“小将军为何总为难我师兄，我如今只想快些好起来替我师父报仇，否则绝不愿为了活命而让师兄受人欺侮。井水旁边是不是有危险？”

　　渊泽道：“以他的本领，轻易就能打来水。”

　　床的旁边是一扇低矮的大窗户，侧过头能望见院中的景致，明裳看着院中开的如火如荼的奇花异草，想起海陵城中那间被渊泽强行种满假树假花的小院，嫣然一笑道：“小将军这里很美啊，是真花吗？”

　　渊泽像被捅了心窝，有些挂不住面子，气恼道：“当然是假的，我是龙，怎会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困醴池比我想的大许多，我以为非常小，所以你才……”

　　“你以为我住在井中？”

　　明裳又笑问：“这一别才几个月我们就见面了。你的事情，西王母是如何责罚你了？”

　　“因祸得福，西王母宽仁大度，她思虑到天龙长久困守在此必生大祸，因而准许我们自由来去昆仑山。多谢你，明裳。”

　　“你谢我什么？”明裳以为他又将提起那粒小小的丹药。

　　“谢你在北郊国阻止我犯下大错，否则，我已成了斩龙台上的一具尸体。”

　　“那你也该谢我师兄，是他用火弓把你……”不等明裳说完，只见渊泽拍案而起怒道：“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一箭的仇。”

　　说毕就气势汹汹走了出去。明裳无奈笑笑：“活了上万年还是条血气方刚的小龙。”

　　渊泽从院中走过时扯了一把花草，他嗅着一朵火红的花低语到：“我说这些是为你种的，你信么？”

　　困醴池旁的这口井名叫醒井，因此井在地下的水势走向专为醉仙翁藤蔓提供水源，就成了解醉仙翁之毒的最好解药，凡是误食了醉仙翁果实的神仙、鸟兽都来此讨水喝。醉仙翁的果实漂亮诱人，甘甜味美，常有那贪嘴的小仙边食醉仙翁果实边就着醒井的水痛饮，后来，昆仑山只好派了一只青乌在此看井。

　　醒井被竹栏围在中央，八角井口。虞上闻见井被挡的严严实实，猜测此处必定鲜少人来，一定有护井的小仙，他向四个方位各作揖行礼道：“守井的尊神，在下虞上闻，从凡尘来此，因要救心爱之人，所以来此讨八十一天井水，若有打搅还请见谅。”

　　他跃进竹栏，一桶水还没拎上来，身后突然惊起一阵气流，他急忙转身，见一只青乌无声无息朝他冲来，长长的喙直刺他的脸堂。

　　虞上闻迅捷地翻身躲过青乌，大声叫道：“神鸟息怒，容我慢禀。”

　　青乌像不懂人言，伸长喙又冲来。

　　此处是昆仑山，虞上闻不敢拔剑对付青乌，以免惊扰了天宫的西王母，他一把扼住青乌细长的脖子道：“你好歹是只神鸟，肯定懂人言，我只要打水，不想与你打斗，你见我身上有什么可取的尽可拿去。”

　　青乌果然停止挣扎，虞上闻忙松开手。

　　青乌体型硕大，头顶有鲜红的冠，双翅长黑黄两种颜色的翎羽，直立起两条纤细的腿，比人还高出一个头，它把两扇大翅膀叠加在背上，像个负手而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围着虞上闻转了一圈，突然去啄他腰间的环佩。

　　那块佩戴多年早已不怎么光滑的玉佩是那年明裳初下山时所赠，他看得无比重要，一把捂着玉佩道：“这个不行。”

　　说出此话他自己也有些难堪，除此而外全身真的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果然，青乌支棱起双翅怒发冲冠，头顶红色的冠红的近乎透亮，伸长脖子嘎嘎叫了两声又要攻击。

　　虞上闻略一思索伸手挡住青乌的攻势道：“许多年前我服下一粒天庭赐的仙药，仙药溶于周身经脉之中，我全身大概就这几滴血对你还有点用处。”

　　说罢，他把赤炎剑化成一把短小锋锐的匕首，对着左臂结实的地方利索的划了一刀：“来吧，别浪费了。”

　　青乌张开长喙接了数滴鲜血，十分满足地拍翅而去。

　　站在远处的渊泽看了这一幕，幸灾乐祸道：“看你能不能割个九九八十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