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72、都是狗粮

　　天华洞还挺热闹，不但虞上闻在此，连陆瀚元都以客人的身份留下了。

　　这陆瀚元好不知好歹，一边白吃白喝一边嫌弃天华的粗茶淡饭，嫌弃天华洞藏在松林中不见天光，与外界不相连，抱怨道：“打柴的都碰不到一个，我要是你们天华洞弟子，早憋死在这了。不像我们玄林派，过了一片湖就是闹市……”

　　见云岚瞥他的目光不友善，立刻锁住嘴巴看向别处，云岚道：“需要我们的人自然会找来。”

　　正说着，长林跑进来兴奋的喊了一声：“小师姑来了。”

　　虞上闻猛然从书中抬起头，腰也比方才直了，立刻放下书迎了出去，因衣裳比较飘逸松散，一着急把桌角一碗茶都碰翻了，陆翰元见他荒唐的举动摇着扇子翻了下眼，有失庄重。宋云岚也将他的每一个行为都看在眼中。

　　已是初秋季节，山上比别处更凉爽几分，深蓝的天空浮着大朵白云，慢悠悠向西飘去，听见喊声，正和周河说话的明裳立即转头，嫣然一笑，她身材修长，青衫随风摆动，明媚的阳光将她白皙的脸照的发光，耳朵上一枚鲜红的珊瑚耳坠在阳光下闪着流动的光华，整个人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美得像道不能触碰的光芒。

　　“我每日都在等着你的消息，让长林在山门外迎接。”虞上闻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脸上挂着少有的灿烂的笑容。

　　明裳趁人不备轻轻用指尖触碰一下他的手指，以示待他与旁人不同。

　　几个人一番寒暄之后，明裳才拉出周河让众人认一认，“你们看着他像谁，我始终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来。”

　　虞上闻伸出右手在周河的头顶探了一把，赞道：“这孩子天资聪慧，有灵根。”

　　宋云岚亦围着周河转了一圈，突然想起来一个人，道：“他像你曾经收留的苏炎，个头小小瘦瘦。”

　　明裳摇头道：“他们二人不同，炎儿愣头愣脑，你看周河的眼睛，像能把人吸进去。”

　　金云霄问：“你又要收他做弟子？还真是乐此不疲啊。”

　　明裳笑道：“不，是给你当弟子。”金云霄爽快的答应道：“行啊，你选的孩子，一般都不错。”

　　云岚笑问：“那苏炎怎么说？”

　　明裳道：“别说苏炎，他以凡人之躯，到如今两百三十多岁，已经比许多弟子强了。”

　　“师妹真护短，刚自己还说苏炎愣头愣脑，还不许旁人说。”师姐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眼睛看着周河，明裳因这个随意的肢体接触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夜色降临，凉风习习，从山顶看满天璀璨的星辰比别处更近，伸手可及，横在夜空缀满星辰的银河像条巨龙，一弯弦月从山腰升起，如玉如水。

　　五个人在习武场中央摆了两张桌，正对着山头的弦月，把酒言欢，爽朗惬意的笑声在寂静的山中慢慢散开。即便个个心中高兴，还都控制了酒量，赏了会月便各自回屋了。

　　明裳悄悄对虞上闻道：“我有事需你帮忙，子时在后山见面。”

　　子时，乌鹊都已睡了，月已下沉，后山漆黑一片，只有头顶的星辉能照出隐隐的小路。明裳抱臂悠闲地歪在一棵松树上等了不少会。

　　虞上闻刚一出现她就迎了上去，悄声道：“我知道你有本事，帮我查查周河到底是谁？”

　　他倒被她这一问弄糊涂了，十分机警的问：“周河不是个平常孩子？”

　　明裳望着黑暗中他的脸，严肃的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周河像我师父。”

　　“你说枯松师叔？”

　　“对。”

　　“怎么可能，他们一点相像之处都没有。”

　　“他的眼神与众不同，是一双有智慧的眼，不能随意将他当小孩对待。师父仙逝快整整一百年了，这一百年足够他二次投胎为人。听陆瀚元讲你十分精通旁门左道的法术，能唤出鬼差，替我问一问鬼差周河的前世究竟是谁。”

　　虞上闻望着似乎没有尽头的松林为难道：“鬼差不是随意就能唤出来，需方圆十几二十里内有寿元将近之人，鬼差奉命来提拿魂灵，我才能借机施法把鬼大哥叫来跟前，此处灵气充沛，没些分量的鬼差根本不敢靠近。”

　　明裳豁然明朗道：“怪不得鲜少有弟子在此处逝世，往往都是下山后许多年才有后代递来讣闻，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她又黯然自问：“那我师父又为何……”

　　虞上闻怕她提及师父之死不免心中忧郁，忙岔开话题道：“明日，我们去山下的城镇走一走，生老病死每一日都在进行！”

　　他想起几年前为寻明裳魂魄，摆阵唤来两名黑漆漆的鬼差一事。

　　他从怀内掏出一枚松木簪，轻轻扶过明裳的身体，把簪插到她的发髻上道：“过去那些年，我就凭着这支旧物寻找你的残魂，阵中的簪越安静我的失望就越大。几年前途径一户人家，那家丧事办的极大，我用遍所有招魂之法独没试过白幡引魂，就在一处僻静处插上引魂幡，以这支簪为媒介试着引魂，不期把两个鬼差弄到跟前，他说阴司根本没有你报到的痕迹，说仙不幸殒命后，或魂魄归于天地或重生为人历劫积功德。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丝你的魂魄我一定会找到你。”

　　明裳先是愕然又愣愣地看着他，终于明白那些年她魂魄离舍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原以为是仇人恨她入骨死后都不放过她，原来“始作俑者”竟是煞费苦心的眼前人。

　　她如释重负，抿着嘴轻松的笑了一下，上前一步温柔地钻进他怀中，双臂环着他的腰，低声道：“你差点害死了我？我曾四次魂魄离舍，都是师父及时救了我，她怕我哪一日死在这术下才许我下山寻找仇人，原来仇人是你，是你在背后捣鬼，真是意想不到。”他的胸膛有温暖的气息，是与草药待久了留在身上独特的药香，不愧是个炼药的。

　　虞上闻更是震惊不已，慌忙从怀中扶起她，锁眉看了半天，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他过去的执念差点又害了她。他又轻轻拥她入怀，隔了许久才愧疚心痛道：“我并不知道招魂会让你痛苦不堪，若知道，再等两百年又有什么要紧！”

　　“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你不施术引魂，师父也不会让我下山。”

　　夜已经很深了，松林间偶尔传来几声老鸹粗糙的叫唤，星辉的光亮从松枝间露出来。明裳和虞上闻躺在树根厚厚的松针上，闻着松针的清香数着枝干里不停闪烁的星光。

　　明裳数着数着突然笑问：“深更半夜我们在此幽会，如果被旁人看见，可如何是好？”

　　虞上闻淡然道：“随他们说去。”又故意加重口气道：“我看哪个胆大的敢议论我的事情！”

　　他指着漫天星斗的手臂来回的晃动，淡淡的药香时而钻进明裳的鼻子里，使人心潮澎湃神迷意乱，清冷静谧的松林也无法使她平静下胸膛有力的心跳声，她先是躺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慢慢的接近他的身体，又靠到他暖和的手臂，紧紧扣着他的手掌，终于满足的叹了口气：“还是牵着你的手踏实，很暖和。”

　　天知道此刻虞上闻心中在想些什么，他一动不动等着左边的姑娘像只地鼠悉悉索索靠近自己，胸膛抑制不住的心跳像六月大雨后无法控制的泥石流，迅猛地冲下山坡，他全身酥的发麻却不敢动，深怕她突然退缩像荷叶下的小鱼欢快的游开，他静静地等她靠近，终于，她握住了他的左手，只说了一句话就不肯再前进一步了。

　　头下枕的松针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一只老鸹从夜空掠过，明裳呼出轻柔的气息声，山中只有这些小小的动静，却撩的虞上闻心中沸腾不安，手掌慢慢渗出汗。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喃喃的叫了一声“明裳”，突然翻身欺了过来，他的发丝、发带倾泻而下，瀑布一样垂在两侧。

　　他双臂撑着地面俯视身/下的姑娘，雪亮的眼眸一动不动盯着她，喘息声凌乱急促。

　　虞上闻这一下确实把正享受林中静谧的明裳吓了一跳，她睁大鹿一样的眼眸惊恐的看着他，结结巴巴的问：“你，你要做什么？”

　　向来对明裳的问题有问必答的虞上闻突然愣住了，脑中将她的问题旋转成一滩浆糊，磕磕巴巴答道：“我，我想，我想……”

　　四周真静啊，连手指抓松针这样微小的动静都能听见，关键那傻姑娘还真在等他回答。

　　明裳感觉到耳朵红的发烫，他身上的药香比刚才沉了一些，香味传经周身。二人在淡淡的星光下看着对方的眼睛不语。终于，明裳抬手轻扯他的发丝将他拉近自己，闭着双目等待着。

　　当他柔软的唇贴上她的唇时，她惊的全身一阵僵硬。

　　他一只手触摸她滚烫的脸颊，手指轻柔的滑过她的云鬓和耳垂，还有那只白日就想触碰的鲜红的珊瑚耳坠。他轻柔、缠绵的小心吻着，因情难自禁，唇间的情绪逐渐加重，似乎想要补回“松林之约”后即将拥有却猝然消失的一切。

　　可是他不敢在静谧的松林中沉沦，依然理智清醒的记着明裳的仇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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