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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左元除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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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元江是大江的一条支流,当地百姓亦称它为左元河,河面宽阔平缓,河中央时常突然出现湍急的漩涡,把漂流在河面上的枯枝败叶迅速裹进河底,再定睛细瞧去,漩涡又消失不见,像是到处移动的嘴巴。
木黎和虞上闻到左元县时已近暮色时分,站在左元江前向江面望去,茫茫大水黝黑一片,水静流深,令人望而生畏,江风吹过,江面上起了一层层小而缓的浪。
天色已暗了下来,江面上还有许多渔船,木黎怀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虞上闻见她望着渔船发愣,道:“他们以打渔为生,不会因为害怕怪物连营生都不做了,苏炎也说这妖怪不是日日都出来吃人。”
木黎见他好像知道自己心里所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两人寻了家店住下。站在客栈大门前,虞上闻见此处灯火通明人进人出,在心里暗暗嘀咕:“希望只剩一间,只剩一间。”
店小二高声喊道:“只剩一间了,住不住?”
木黎转身就走,虞上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天已黑了,还能哪里去?此处既清净又宽敞,人来人往的,别处可能早就住满了。”
“那我住树上。”
店小二听这姑娘的话,还当是气话,忍不住笑了:“姑娘,你也看见了,附近的客栈都住满了人,仅剩的这一间还是刚空出来的,不住,那我就给下一位了。”
虞上闻对她低声道:“我在门外守着,绝不会打扰到你。”真怕一觉醒来一切是场梦,需时时刻刻守着才安心。
“又不是上京,为何这么多人打尖住店?”木黎掏出荷包从中捏出一粒珍珠做了房钱,不解的问小二哥。
小二道:“最近大半年江里闹妖怪,不怕死的、好奇的、想开眼的听见消息都从外地赶着来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都吃了十二条人命了。”
他们身后一桌男人正就此话题说的尽兴,木黎踢了条板凳坐了过去。几个男人好奇地盯着这陌生姑娘,把方才的话题都终止了。
“我是除妖师,正想知道左元江妖怪的来头。”
他们将信将疑看着木黎:“你是除妖师?一点都不像嘛!”
“那你们说说除妖师是什么样?形容世外、言语神秘莫测或是满身符箓和烂铁?”
正说着,她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那我像吗?”
木黎及几个男子闻声同时转过身去,见虞上闻一身白衣,身姿挺立,头戴五老冠,手拿玉拂塵,一派仙师打扮。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邀他同坐。
虞上闻欠身略施礼坐了下来,木黎见他一身打扮与刚才不同,暗自纳罕:“这人花样真多,刚才还和我一起询问房间的事,转眼就变了个身份,得防着他些。”
闲聊的几个人当中,一个蓝色衣服的是本地人,做过几年渔民,深知左元江的水势和暗涌,他道:“为害的是千年老鼋,半年前突然出来吃人,至今已经吃了十二条人命,以前江面船只如星,如今被老鼋害的户户胆战心惊不敢下水,渔民又怕又怨。”
虞上闻道:“千年老鼋?真如此名是个千年成精的妖怪?”
蓝衣男子道:“听闻有千年了。”
这时桌对面的另外一个人又说道:“我们本地人都这么叫,具体多少岁谁也不知,不过我敢确定,这老鼋两百多年前被封过一次,听传说,来除妖的那对仙长没能斗过老鼋,只能把它封印在江底。”
有人哈哈大笑他吹牛逼:“你如何敢这么确定?”
这人争辩道:“两百多年前除妖之时,那对仙长的三餐食宿可都在我祖祖辈的家中,我也是这次老鼋又现世才听家中人讲过。”
几个男子又哄笑一声。虞上闻伸手示意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男子又继续道:“我家中至今还收着当时封印老鼋的符箓,那可是天华洞来的弟子。听说当年封印这怪物时两岸围满了人,场面很壮观,可惜的是,那两人有些经验不足,杀不了怪,只能将它压在岛下。”
虞上闻和木黎互相看了一眼。
“江水中央有个小岛,老鼋就封印在小岛下面,这么多年,没有人敢走近小岛。”
“这个我可以作证,确实没有人敢靠近。”
“靠近了又如何?”木黎问。
“靠近了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虞上闻心中知晓,这是他们天华洞和九鹤洞的阵法封印之术——玉瓶阵。此阵如其名,起阵之人把封印之物封在一个空间内无法与外界交流连结,那阵就如一个密封的瓶子般,当年天华洞弟子必是把老鼋连同小岛一同封印了。
“能把岛一起封印的人,你还说他们经验不足,我看起阵之人够厉害的!”木黎感叹道。
“岛不大,就一块五七丈方圆的小岛。”
虞上闻问:“江水最深处有多深?”“有百丈深。”
木黎闻言倒吸冷气,岂不是比高崖还高,这人肯定夸张了,“老鼋出来觅食有无规律?”
蓝衣男子道:“它哪里是觅食,是吃人肉换口味,这个谁能摸清它的习性,何况才出来大半年。”
几个人盯着木黎和虞上闻道:“二位是一起的?就是我们这渔民凑钱请来的除妖师?”
两人还没点头,他们惋惜道:“仙长可要小心呐,几个月前就死了个和尚,乘船去除妖,尸首顺着江水又飘了回来,那妖怪已活千年,肯定有好手段。”
木黎把他们讲述的都听在心里,见虞上闻拿出荷包付了几日房钱,疑惑的望着那荷包。边走边沉思封印老鼋的天华洞弟子会是什么人,一时把虞上闻这个大活人忘在脑后,转身闭门时猛然看见他立在身旁,吓得一个激灵:“你……还跟来做什么?”
正要把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木黎发现他站在一槛之隔的门外深深凝望着自己,他眼中有清澈的光,双眸像洒满清辉的湖面。她发现自己正一点一点沉沦在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里,蓦地松开了要关的门,避开他的目光往屋内走:“你准备用什么法子除妖?”
拿出玉葫芦为自己倒了杯寒泠泉水,慢吞吞品着泉水等他说话。
“光封印它根本不起作用,经年累月时间一久再强的法术也有薄弱的时刻,一到薄弱时刻就是封印之物的生机之时。”
“你要杀了它?这是水中的妖怪,把它打急了钻入百丈深的水底躲起来怎么办,我们又潜不得水,又不能耗在这里候着它。除非你有一击毙命的本领。”
“我还没见过鼋怪不敢妄自吹嘘。就算躲起来了,再想办法引诱它出来。”
“哦,怎么引?”
“等除妖时见机行事,现在我也不知要怎么做。”
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木黎想仔细观察这个自称是自己师兄的人,怎奈抬眼就碰上他的视线,尝试三次后,只好望着别处,问:“你真与我是同宗师兄妹?那你说说两百多年前是谁封印了老鼋?”
虞上闻记得明裳十三四岁那年他去了趟天华洞,正逢金云霄和宋云岚外出办事,他们口中说的就是左元江的老鼋。
“是你金师兄和云岚师姐。”
对这两人没有丝毫印象,她现在已不想费尽心思去想过去的人和事,忽想起刚才自己疑惑的事情,伸出手道:“荷包给我。”
虞上闻疑惑了一下,把荷包从怀里掏出来放她手中。这是一个灰色绣着一朵红梅的荷包,梅花的绣工很稚嫩,荷包已经旧的逢补了两处,布料起了毛毛,木黎失笑道:“你这样超凡脱俗的人,用个破破烂烂的荷包,不觉得很怪吗?”
笑过后翻着荷包细看,低声自语:“方才我就看它眼熟。”
“明裳?”
木黎倏地抬起头看着他。
“这就是你的荷包。”
“我的?”她望着他依旧没有换下来的仙师打扮,戒备道:“是吗?我什么都不记得,还不是任由你说什么是什么。除非我亲自到了启明山,在他们面前证明你确实是我同宗师兄。”
“那年你下山把钱用光了,这个荷包就一直放在我这里。”
她愣了一下,又无心无情的问:“一个旧荷包也值得留在身边这么久?”
“我……我是……”面对一无所知的明裳始终不敢贸然说出真心,这事也不能急于一时还是慢慢来吧。
“你们还有什么东西是我前世的遗物?”
虞上闻又去怀里摸索,此趟出来太过急切,只带了松木簪在身上:“你的东西我都放在奚尾山,等你去了奚尾山——”
木黎立刻拒绝道:“不去,你已两次提及奚尾山,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奚尾山景色秀丽,你应该会喜欢,既然不愿意,那就等你愿意去的那一天。”
二人间突然一阵沉默。木黎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故作坦然地抱着手臂笔直坐在对面打量着他,还真好使,一旦她放松了情绪,拘谨的就是对面的人。他被她盯的确实有躲闪的动作,微微侧着脸,棱角分明的脸十分俊秀,吸引人的是那双柔和的眼睛,正是这双目令他儒雅中还透着三分清冷的气质,不过乍一看病恹恹的。
虞上闻看着桌上放的玉葫芦,微光闪耀不是凡物,也打算寻个话题,便伸手拿起玉葫芦细看。葫芦的重量远超他的想象,险些没拿稳,木黎一把夺过来:“别碰。”
“是装酒的吗?”未经允许就触碰她东西确实冒失了。
“和你无关。”
他看看窗外的夜色,起身道:“不早了,我就在门外歇着,你安心睡一觉。”走到门前又驻了一下,带着点不安的口气道:“不能乱走,一定不能趁我不备走掉。”
类似的话他已说过两次,木黎觉得有些好笑又嫌恶,“笑话,我要去什么地方,与你有什么关系。”
“早些睡吧,千万别乱走。”他替她轻轻关起门。
这一夜,虞上闻就抱着手臂站在她的门外,警觉而谨慎听着每一处细微的声音。拎着热水来来回回的店小二每经过他的面前,都要摇着头叹息道:“是个惧内的,大晚上也不给进屋睡觉,真可怜。”
星辰从夜空渐渐消失,东方有些微明,木黎早早醒了,她刻意打开后窗跳了出去,她一直喜欢穿行在佛晓之时的林中,有足够安静的地方让她静思和打坐。
天刚亮虞上闻就轻敲房门:“明裳?要不要起来?”三次之后屋内还没有一丝动静,他猛的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被褥都已叠放整齐,瞬间,他的背后汗水涔涔。
这时那店小二又拎着清晨要用的热水走来走去,虞上闻大声问:“昨晚那位姑娘去了哪里?”
小二哥给吓了一跳:“没见到,你把门堵的死死的,怕风也出不来。”
他推开窗户,窗户下面有几株树,想起师妹曾经的习性,便毫不犹豫从窗户跳了出去,沿着清晨安静潮湿的街到处寻找,盲目的来到一条青石小道上,这条道通向一条清澈的小河,已有许多妇人在河边浆洗衣服,小河向南就与左元江相接。
“她又不见了!”一瞬间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就愣在青石小道上站了很久,手和腿一样的发软无力,四肢百骸仿佛被抽空,下一步不知该把脚往哪个方向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