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25、山中怪事

　　木黎的身影一直晃悠在不同的小道上，不疾不徐，不知不觉是人间四五月，走了这么久没到启明山，也是她有意不想那么急切的赶去。

　　来到一处叫福海的小镇落脚。小镇不大，有几百户人家，还未到闭户时刻，木黎就见许多人家关了院门、窗牖，寻了间小店敲开门，店小二脸上似有不悦的神情，嘴里念叨着：“我们最怕的就是你们这些快天黑了才来住店的客人！”

　　木黎反问：“不等天黑了谁来住店？”

　　店小二被堵的张口结舌。

　　“还真稀奇，难道你们这有不到天黑就住店的习俗？”

　　店小二拎着一壶茶走过来替她倒上茶水：“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最近几年，常发生死人的事情，去了山上回来后平白无故就死了，所以晚上闭户比较早。”

　　木黎来了兴趣，故意气这店小二道：“那不去山里不就好了嘛。”

　　小二果然被她气到了，着急反驳：“我们这山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去山里，那田不种了？柴不打了？药材不采摘了？”

　　木黎丢了一粒珍珠给小二：“你跟我细讲来，死了多少人？山中有什么故事？”
　　小二得了珍珠很开心，即使没有这个，他也愿意说故事吓唬人：“将近四年了，四年前至今，估摸着死了有二十个青壮汉子、五个去山中寻夫死的妇人。”

　　“都是回来后死了？”

　　“都死了，统统都面色发黑发青，挠着心窝咆哮一两天死掉。”

　　“你们有没有多人进山搜寻过，或许山中的精怪害人，或是他们都沾了带毒的植株？”

　　小二脸上似乎还带着过去的恐惧，回忆起他跟着小镇上团结起的多名男女进山的那日，绘声绘色道：“我们一起聚众近一百人，拿着木棍扛着铁叉，浩浩荡荡往山里闯去，结果你猜怎么了？”

　　“发生了何事？”

　　“我们一早进山，爬了千百遍的山，一百多人愣是迷了路，从早上至晚，居然都在山口转悠，个个累的精疲力尽。上了年纪的人说那叫鬼打墙，山中有鬼魅迷惑人。那次进山之后，又发生了一件怪事，每到半夜就有东西在外面敲门敲窗，挠的木头‘吱吱’响，镇上所有人家都听到过那个声音，家家户户不等天黑就闭户，所以我方才说姑娘这个时辰来住店，害得我以为你是从山里下来的狐媚。”

　　“既然这么确定是狐媚在夜晚敲窗，再聚众一起守着抓它呀。”木黎喝了一口茶，笑着看着小二哥。

　　“究竟是不是狐媚我们都没见过，只是猜测，每次商量好了逮它，蹲个十天半月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出现。”

　　木黎暗下决定去山中走一走，询问的仔细些：“孤身进山，就没有能活着下来的？”

　　“肯定有啊，不然，我们靠啥生存？”

　　“你们靠什么生存？”

　　“姑娘你是从很远地方来此吧？居然不懂我们福海镇的药材？”

　　“确实不懂，烦请小二哥讲讲。”

　　福海镇背靠大山，此山起先叫六井山，后改名白檀山。数百年前山中来了位炼丹的修士，这修士见六井山泉深林茂，山中有处山涧，涧水清澈幽深，他在山中查看一番，是处炼丹的天然好丹室，便在此处制下金鼎、银鼎、铜鼎等各种器具，开始他漫长的炼丹之路。

　　六井山附近的百姓时常会进山求医问药，这里逐渐有了名声。不知过了多少年，突然从外杀来两个邪魔，修士与两个邪魔打的翻天覆地风云搅动，修士斗败后负伤从此离开了六井山。

　　那场打斗中修士所炼的丹药和炼丹鼎器都毁于一旦，各种仙草灵药泼溅在漫山遍野融化在六井山的土壤中。后来进山之人常闻到山中且淡且浓的药香味，故而六井山被后人改名为白檀山。

　　药鼎中流淌出的金汁玉液浸润了白檀山的土壤，草木花卉因此长势繁茂，遍地长着珍贵的草药，福海镇的百姓多以采药贩卖为生，小镇的产药之名远近闻名。

　　四年前从白檀山上抬下的第一具尸体还没有吓到本地百姓，后来几年不断有青壮年死于非命后，当地人才开始恐惧，一旦恐慌，各种谣言就紧跟着流传出来，什么山中有鬼魅占山、当年的邪魔还藏在山中，或是那个修士回头报复，个个胆战心惊小心翼翼，成群结队后才敢进山。

　　这一夜木黎很是兴奋，闲了这么久都没见到妖怪还真手痒痒，希望山中传闻的鬼魅立即就来敲开她的窗户，暗自取笑自己：“真是无知无畏，明日我进山，要是被打死在山中，死前也要后悔我现在所想。”

　　她打开窗户，趴在窗前望着夜空的朗朗皓月和远处漆黑的白檀山的轮廓。山中好像有微光泛泛，定睛细看，确实萦绕着白光，暗暗纳罕：“是祥光？若是妖邪，该是黑气冲天。”

　　这时楼下的小二哥半边身子走出房门，伸长脖子尽量压低声音喊话：“姑娘啊，你不要命了，快关窗户睡觉吧，大半夜的可别把那些东西招来。”他气这姑娘不守规矩半夜了还敢开窗，语气很恼怒。

　　木黎低头看了眼聒噪的小二哥，月夜宁静的气氛险些被他毁了，她伸出指头对着小二哥一提一压，一股奇怪的力量把他稀里糊涂推进屋中，门也瞬间嘭的合上。

　　清晨起来时，木黎的心情很好，晃了晃葫芦里的泉水，那分量足够她心安，“不错，几乎是满的，慢慢除妖去吧。”走下楼到堂中吃些东西，小二哥为她端了碗白粥，她随口打听：“启明山怎么走？”

　　“启明山？”小二摇摇头，遥指西南方向：“我只听过青遥山，离此很远很远。”

　　临行前从荷包里又掏出两粒圆润洁白的珍珠递给小二哥，小二哥捧着两粒大珍珠激动道：“娘啊，我还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珍珠，多谢姑娘！”她刚跨出门槛，小二追问：“姑娘远途为何不买匹马呢？”

　　木黎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心里却十分乐呵：“北海连石缝里都藏着无用的珍珠，到这里却这样管用，幸亏听了绿竹师姐的话。”

　　山看似就在不远处，她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大山脚下，抬头仰望此山，断壁巍峨，悬崖峭壁，半山腰的崖缝中长出一棵弯曲的青松，向外延伸着枝干，枝干上垒着一个鸟窝。青松脚下有几簇绿叶，开淡黄色小花，是夜交藤，“那几鼎丹炉果真这样神奇，崖缝都长着夜交藤！”

　　此时正是五月季节，她沿着采药人走出的山路往林深处探入，林间气候温和怡人，鸟雀的鸣叫声显得山林十分空寂，杂乱的藤葛从大树上垂下，几只顽猴攀藤条荡来荡去，对着她龇牙咧嘴。

　　“小心我把你们捆在藤条上两日下不来。”她甩着手中做拐用的棍子吓唬道。

　　逐渐深入林中，木黎确实闻到了山中的异草香味，这山中草木确实繁茂棵大。沿着林间小道继续往前走了半个时辰，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小二哥口中的妖邪的气息，思忖道：“或许白日里妖邪不敢出来。这也说不通，死掉的人都是白日来采过药？”

　　林中越安静，她越戒备谨慎地盯着四下。

　　这条长而窄的林间小道走到尽头，一片被阳光普照绿草芳菲的山坡赫然出现在面前，宛若另外一个天地，山坡下有处清澈的山涧，池水清澈，水面被风吹起一圈圈涟漪。木黎站在山坡的绿草当中深吸了一口气，是山中独特的清新气味，她四下查看无异常后索性躺在草丛中睡了一会，日头晒的她晕乎乎的。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摇晃着她搭在腹部的手，轻声唤道：“姑娘，姑娘！”

　　“姑娘，你一个人来山里吗？”这声音很缥缈。

　　木黎撑着手臂要起来，只见眼前坐着一个女子，还没看清她的面容，一缕清香的烟气扑面吹来，突然腿上一阵刺痛，晕乎乎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深夜，转身一看，还躺在草丛中，慌忙摸了摸身上，还好，玉葫芦在身侧，白日那一幕像场梦。

　　这片山坡和山涧及向东而去的大片山林，入夜后都微微发着白光，原来昨晚趴在客栈窗边看见的白光都是从土壤下发出。

　　她在光亮最明处捧起一抔泥土，土中微光粼粼似星辰的碎片，真的是丹鼎倾倒后流出的药汁。就在她沿着白光往林更深处走去时，突然感觉胸口沉闷，脑袋里像有把铁锤猛击她的头骨，这疼痛来的太快让她毫无准备，倒身在草丛中捂着头打滚。

　　那一瞬间她误以为再次被夺魂，恐慌的手脚都不灵便了，下山之时师父并没有告诉她如果被夺魂该如何应对。忍着疼痛哆嗦着打开葫芦，往口中灌了数口寒泠泉水，此水是她再生的根本。

　　无用，全身的膨胀感令她几乎要晕过去，双手双臂出现黑色的经络，明显是中毒之状。

　　发现是中毒反而让木黎轻松不少，立刻盘腿打坐调息运气，施法为自己罩下一处安全的结界。她汲取了山林中的地气为自己养精蓄锐，一点一点把毒从体内逼出，吐了一嘴的黑血后方感觉身体舒服许多。

　　“原来是妖狐在此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