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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魂飞魄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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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上闻托着沉重的身躯往院门外跑,凌清仙师在身后高声叫住他:“上闻,你要往何处去?”
他突然转身跪倒在地央求道:“师父,让我走吧,求师父了!”
凌清仙师看着他还未康复的身体道:“只是你的身体……”
“师父,我必须去。”
白云山谷里有片池塘,塘中生着三季荷花。虞上闻未到白云山之前仍抱着一丝希望。他曾跟明裳提起过这里的三季荷花,除了冬季,春夏秋皆盛放着满池清香扑鼻的莲花,荷叶上滚动的水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山中清风把莲的清香气送出十里之遥。
白云山之所以天上地下出名,就得益于这片永远盛放的荷花池,不管是哪位小仙在此留名或殒命,一定会发生在莲花池附近。虞上闻直接就来到了荷花池畔,看见聚拢的人群他连上前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不想在人群中看见任何一个天华洞的熟人,可惜,第一个入目的就是天华洞的金云霄,他默默蹲守在一棵树下。又晃晃悠悠寻第二个人,是苏炎,苏炎岔开腿躺在地上,不知是死还是生。
不知哪路神仙都汇集来此挤成一圈,虞上闻行尸走肉一般挤进仙群中。眼前一幕哪怕是两百年后想起依然撕心裂肺的疼,明裳躺在雨后的黑泥中,全身都是血迹,长长的青丝凌乱的散开,清秀的五官糊满血与泥,身上有七八处贯通的剑伤,她右手还握着松木剑,剑已断成两截,缠妖网已破,搭在她的脚边。
望着断剑和撕破的缠妖网,他心中的疼痛陡然倍增,明裳死前一定搏斗到了最后一刻,使出了所有法宝,也没能躲开这个劫难。
虞上闻肝肠寸断凄楚无比,他无力地跪在明裳身侧,拉起她冰冷的左手,轻轻掸去她指中的泥土,把冰凉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这可能是世间最残忍的温度。他突然起身,扶起明裳的身体向她体内输送真气,他服下过天界所赐的灵丹妙药,自认他的法力一定会救活明裳。
耳边有嘈杂的劝慰声:“明裳仙子已经魂飞魄散了!”“明裳仙子已死了两日,法力耗竭,你这样救不了她,只会伤了自己!”“她已经散了仙元,救不活了。”
虞上闻全都不信,已经授了仙录的仙子哪会轻易死去。金云霄见师兄执着坚定,即便他清楚的知晓明裳不会醒来,仍然像当初在平瑞县为其疗伤一样,他和虞师兄一前一后。
师兄弟不停的向明裳体内渡去法力,如泥牛入海,两天两夜,金云霄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虞上闻盘腿坐在明裳的背后,目中只有师妹的背影,世间万物已不复存在,他还在坚持,直到第三天凌清仙师强行打断了他的疯狂固执,斥责道:“不过是徒劳,你再这样必会大损你的功行。”
明裳低垂下去的头被青丝覆盖了面孔,身体倒在他臂弯里,这时,从她怀中落下一本染了血迹的小书,虞上闻颤抖地捡起书,上面《善事赋》三字十分可笑,从来只行善事的姑娘无声无息躺在他怀里,他终于忍受不住抱着明裳痛哭起来!
苏炎醒了,他趴在师父腿上放声大哭:“师父啊,你醒醒,我再也不会偷懒了,我受了风寒还没好,你不是说还要喝上两顿药吗?”
四日后,天华洞来的弟子一一都回去了,宋云岚扶着老了许多的师父回了天华洞,围观的小仙各自散去。白云山莲花池畔只剩下虞上闻、金云霄和苏炎。
虞上闻问苏炎:“谁杀了你师父,谁打伤了你?”
苏炎回忆起八/九日前,师父在即将到青遥山时突然对他说:“你虞师伯说白云山的三季荷花最有看头,还没到十五赏月时,我们先去白云山玩玩。”
苏炎拍手称好。他们二人离那片池塘还很远,一股清香就幽幽的飘来,令人神清气爽。因为到白云山正是落日十分,没赏够荷花就到了夜幕,师徒俩索性在池塘的一株槐树上睡了下来。
苏炎迷迷糊糊中听到打斗之声,他向四周一瞧,天还没有大亮,歪着头又睡了过去。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透过枝叶照在他脸上,他揉了揉眼醒来,喊了几声师父也没任何回应,从树上跳下来边喊边走,他知道师父喜欢在早晨修行练功,便沿着一片茂密的草丛向池塘畔寻去,把手搭在嘴边大声喊了:“师父,你在哪?”
还没拨开深草走出去,突然一道白光似锋利的剑向他击来,苏炎来不及看到任何东西就昏死过去,所以,他因无法回答虞师伯这两个问题内疚了一辈子。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磕磕绊绊道:“龙,师父救了一条小龙。”头部受到的重创,脑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把那夜救了小龙的事情讲清楚,“师父救了一条受伤的龙。”
苏炎把拳头攒的嘎嘎响,咬着牙发狠:“我一定要找到是谁杀了我师父,我要为她报仇!”
虞上闻又问金云霄:“你是如何知道明裳在此殒命,谁告诉的你,你比我早来一日,有无可疑的发现?”
金云霄:“那日师父闲来无事,为启明山算了一卦先天数,他算到师妹有此劫,命我立即来青遥山寻她。师妹死之时散去仙元,引来众仙,我才能寻到此处。我检查过她的伤势,致死的不是她身上的六剑和俱损的五脏六腑,她活着时就被吸尽了法力,活活熬死了。”他描述明裳伤势时小心翼翼,不忍去看虞师兄黯然的眼神。
虞上闻自言自语问:“师弟,这世间是不是再也没有明裳了,她的魂魄真的消散的干干净净了吗?究竟是何人敢对一个地仙出手?”
金云霄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征求道:“我要把师妹带回启明山了。”
虞上闻依旧跪坐在明裳身边,彷徨迷惘的看着师弟:“我带她回青遥山,她是修成人形,我会把她葬在丹木之下。”
金云霄牵着苏炎的手,望着师兄落寞的背影,心里又伤又痛,从师兄怀中垂落下的明裳师妹的发丝在秋风中灵动而轻柔地摆动,她好像只是在师兄怀中睡着了!
***
这是虞上闻第二次用白色招魂幡引魂,上次粗粗一试并没成功,或许这几年间明裳的魂又去了阴司。
陆翰元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越来越像你师父了。能不能找回明裳仙子其实你心明似镜,就是不肯接受而已。”
他退后到离那固执的“痴情种”数十步之远,躲开他奇奇怪怪的各种法术。这人虽助许多生灵消除怨念,可他心中的执念两百年了丝毫没有减少半分,可见医者不能自医、渡人之人却不能渡己。
虞上闻在一处空地上以阴阳八卦之位插上八根白幡,他坐阵其中,阵中放的媒介物依旧是明裳的松木簪,捻诀起阵,阵中顿时荧光忽闪,周边刮起阵阵阴风,片刻之后昏惨惨的雾把顶头的一片星月遮住。远处的陆瀚元见起了阴风,搓着双臂抱怨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他如此费神寻了这么多年,真是白耗力气。”
抱怨之词刚落音,他突然发现薄雾之中有两个鬼魅之影向虞上闻走近,睁大眼睛细看,原来是两个鬼吏。
只听那鬼吏半飘半走到虞上闻跟前,缥缈的声音带着半点无奈道:“小仙君,你怎么把我拘来了,我正要去李家村公干咧!”
陆瀚元忍不住暗笑:“公干?不知是哪个阳寿到了头,遇着姓虞的反而还多活了片刻。”
鬼吏又道:“我正去李家的路上,你这阵好生厉害,还不及反应就到此了。”
虞上闻起身行礼:“是我莽撞,耽误了鬼差大哥的公干!敢问鬼差大哥,地仙木明裳的魂魄这几年是否去过阴司?”
其中一个鬼差指着虞上闻啊啊的恍然大悟:“我记得你,几年前你就以此阵召过我们二人,听闻你寻了那丝魂魄多年,是逢鬼缝人便问。不过我们确实不知,地仙之魂不归地府管,这您应该早就知道的。我可以走了吗,别耽误我做事。”
虞上闻此番作法虽没有得道任何想要的结果,却影响到了距此万里之遥的北海,一个叫木黎的人。
北海属于离泉仙姑的管辖地界,与世隔绝,遥远偏僻。说是偏僻,却也是与蓬莱不相上下的海外神山。北海的离山之上有座云息殿,是离泉仙姑的金宫,因为见的人少,那云息殿隐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成了世间流传的画中的胜境,。
那日,离泉仙姑的弟子木黎忽然身体异样,抱着撕裂般疼痛的头无声忍耐,身体因痛苦扭曲成一团,元神像被一个吸附极强的漩涡慢慢吞噬,她失去意识昏迷不醒,直到离泉仙姑及时赶来定住她的元神才使她平静的沉睡下去。
多年来,一样的情况已出现过多次,仙姑又一次自问:“这么多年了,究竟是何人还不肯放过木黎的魂魄,对这孩子是好意还是歹意?看来等她的魂魄温养完毕后,还需她去人间了结了此事才能安然无恙。”
离泉仙姑不懂当年木黎发生了何事,她清晰记得那晚一只紫鹿来求助她,从嘴中吐出一丝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