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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昨日之死-01 ...

  •   那一天,他遇到了少年。

      那是横滨的金属垃圾场,整个城市的金属废弃物都会被送到这里,等待着分类处理——曾经是这样的,而在十几年前的战乱中,政府自顾不暇,抛弃了它。现在它被横滨的□□管理着,五年前起就归属于港口黑手党。港口黑手党会定期派人来取走可再利用的金属,作为资源运送到名下的工厂里。而剩下的就是纯粹的垃圾,因为量太过庞大,积年累月下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他当然不是来这里捡垃圾的。他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地穿行在垃圾山里。稍早一点的时候,这里刚下了场大雨,现在地面还没干透,锈水在地上流淌着,深色的雨水渗入了泥土里。哪怕这里早已臭不可闻,也有人像是嗅到腥味的鬣狗一般蜂拥而至,撕咬着扭打成一团。这是当然的事,一切可用的资源都是足以赌上生命去争夺的宝物,而生命自然不是。

      他在集装箱前停下脚步,它大概有一间屋子那么大,从外面看来有些年头了,侧面还有撞击的痕迹,顶部甚至钉了块板上去,那上面已经满是锈蚀的痕迹,而盖子更是和箱体锈在了一起。但是那只是表面的伪装——那是被焊接在一起的。这里是某人的基地,在靠近边缘的地方,有着不甚明显的接缝,那里被开了道门。
      他没有掏钥匙,就地捡了根铁丝,插进锁眼里捅了几下,从锁孔里就传来了“嘎哒”的声音。
      并不是说这里的安保有多么差劲,这是被特地做成不需要钥匙的样式的,若是用错误的方式试图打开它,就会触动到里面的自毁开关。藏在门内的炸弹会在瞬间被引燃,将入侵者炸飞出去。
      他推开了门,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是你吧,一直在叫着我的那个。真是的,太宰太宰的烦死了,我可是刚找到了条美丽的河呢。”太宰径直踏进了屋内,顺手带上了门。
      抱膝缩在角落的少年抬起头来,他的脸上缠着绷带,遮住了右眼。

      他遇到了少年,那是他出生六天前的事。

      这天轮到太宰治休息,在前一天他已经想好了今日的流程,他要难得地睡个懒觉——虽然他经常翘班,但正大光明地休息和偷懒还是不一样的——然后换上新买的绷带,吃一顿美美的蟹肉罐头,在喝掉所有的酒之后,就去找前几日看到的那条河。那是条非常清澈的河,可以看到河里游动的鱼。他会走进那里,躺在圆润的鹅卵石上,细沙抚摸着他的脸,鱼儿会啄食着他。
      可不幸的是,今日加班。大抵天下社畜的不幸都是相似的,假期和加班不知哪个会先来。昨天下午四点半时乱步先生接了个电话,于是他的假期就消失了。乱步先生去了大阪,临走时还顺走了谷崎,现在侦探社就只剩下他和国木田。

      隔壁,国木田君正在接待着委托人,太宰治随意地听了一耳朵。侦探社并没有限定业务范围,从民间委托到官方的协助申请,只要能令那位侦探大人感兴趣,他们便什么都可以做。这是一个完全为江户川乱步服务的组织,是为了活用他的智慧而创立的秘密结社。现在,乱步先生并不在这里,按照正常的流程是应该先放置留存的,可这次是军警的委托,社长和军警的老大有点关系,人家难得找上门来,想必就连乱步先生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哦,是的,乱步先生是不想答应的。一般来说,这种案件不在乱步先生的守备范围内,政治、内阁、无聊的大人世界,这种社会派的东西只会让推理变得无趣,他的耳边几乎已经出现乱步先生吵嚷着抱怨的声音了。

      太宰治随手翻着台历,耳边是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他哼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歌,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着应对策略。不必太过紧张,涉及到政治的案件要考虑的从来不是案件本身,有时候流程和态度更为重要,就像现在。太宰往后一倒,没骨头似的躺在了沙发上,他把日历举到眼前,盯着上面的十九号看了半天,盖到了脸上。
      原来都六月了啊。
      电扇已经转了起来,楼下的咖啡厅里顺道卖起了冷饮,乱步先生的桌子上多出了个刨冰机。
      他抬起日历一角,微微侧过头看向对面。
      “我说你啊,干嘛要蒙住只眼呢?”

      少年大概十六岁,身形削瘦,黑色的长款西装外套披在他肩上明显大了一号。他就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鬼,还像模像样地打了根领带。少年坐在桌子上,将他的东西推到一边,挤占了隔壁的位子,他的脚上穿着黑色的皮鞋,两条腿晃悠着。他小半张脸都藏在了绷带下,露出来的皮肤苍白没有血色,他的嘴唇很薄,是淡淡的红色,黑色的短发从绷带上方漏出几撮来,垂在了他裸露的左眼上。

      「你为什么要缠着……啊,我是说,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太宰治想起他曾经的搭档也问过这个问题,那时他尚且年少,整天拿着卷绷带在头上绕个几圈,把右眼遮得严严实实,惹得人误会他瞎了眼。中也那副小心的样子看得他当场爆笑,回头就把它写进了本周的杂志里。
      哦,那时他是怎么说的?要是两只眼睛都要看着只蛞蝓的话,那不就太恶心了?是这样么?应该就是这种的吧,对着中也他可从来都蹦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反正那之后中也是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那么正解会是什么呢?
      太宰治想到这,突然来了兴致,索性坐起身来,等着听少年的答复。

      少年听到他的话后,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泄出那么点嘲讽来。
      “你又为什么要看着呢?明明没有什么是必须要注视着的吧?”
      “唔,这样啊,原来如此,确实呢,你说得有道理,这个世界尽是无趣的事、无聊的人,仿佛一颗氧化的烂苹果。”
      太宰治捂着脸沉吟道,他的声音含糊不清,近乎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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