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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温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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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是剧院忙的时候,下午晚上两场演出,演员们上午九点半还有节早课。
骆泫时间自由些,可以多睡两个小时。他昨天下午到骆铠学校去了一趟,晚上还和骆铠和翟奇思出去吃了顿饭。
餐厅离校园不远,三个人出来之后逛了会儿夜市,去那边的基本都是大学生。骆泫骆铠翟奇思这三个人很抢眼,长得不像,关系又好,说不清楚谁和谁什么关系,所以有很多人侧目,男的女的都有。
翟奇思买了个生椰,插了两个吸管,转身先给大哥哥喝。骆泫尝了一口,挺凉爽。
闪光灯忽然晃了眼,一看旁边站着个小姑娘,看着也是大学生,脸色挺尴尬,估计是偷拍忘关闪光灯了。骆泫皱了眉,想问一句,小姑娘先道歉了。
“帅哥们对不起!”她晃了晃手,“要不我删了吧?”
“我有对象了,别拍。”骆铠站一边儿,双手插兜挺冷酷,说:“拍他们俩。”
“哦哦,”小姑娘赶紧说,“刚才没拍着你。”
“那就是拍着我俩了呗,”翟奇思咬着吸管,嘴角很翘,“是不是看我和大哥哥很般配啊?”
小姑娘笑着点头,看骆泫一直皱着眉就又摇摇头。
骆泫一直以为拍陌生人这种事儿都是娱乐圈限定的,但很显然这年头街拍已经是寻常。而且小姑娘拍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长得太白太干净,笑的时候尤其好看,白毛衣水洗牛仔裤一穿,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小姑娘还以为他也是大学生。
“到底是不是啊,”翟奇思问她,“有没有觉得我和大哥哥是一对儿?”
虽然他和骆泫不是很搭,但两个人颜值都高,养眼,拍到就是赚到,到时候还能放校园论坛上聊聊。小姑娘也挺大胆,直接问:“你们是吗?”
骆泫实在忍不了,说:“不是。”然后朝小姑娘点了一下头,拉着两个弟弟就走。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被拍没什么,骆泫就是在现阶段对谁和谁拉郎配这种事儿很回避。和邹亮正式分开到现在差不多两周,他一直让自己的生活完全被工作支配,回家了就直接睡倒,没时间没力气去想别的事,到最后也就不想了。
但其实这已经很说明问题,越是回避越说明心里还没有完全放下。至于放不下忘不掉的是邹亮那个人还是那段感情中什么别的,这就只有骆泫知道了。
骆泫到了剧院就开始忙,他从来不是手机不能离手随时都要刷的人,一直到下午第一场演出的时候才看手机回复各种消息。
骆泫看到了韩修的好友申请,他今天坐在后台从侧幕看演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环境里挺突兀,正照在脸上。他下意识觉得是邹亮公司来找他谈赔偿的事,于是给通过了。
然而和赔偿没关系,韩修为昨天伤到了骆铠他们几个道了个歉,几句话写得诚恳。
骆泫真没想到韩修是要说这个事儿,昨天那个男人他记得,很高很冷漠,脸和做派看上去都很不好惹,全程一句话没说,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范儿是真的有点傲的。骆泫只打了一个照面就觉出那不是个善茬儿,所以他是做好了赔偿甚至被起诉的准备的。
谁知道今天接到微信,那边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骆泫回复得很简单,然后没忍住看了眼韩修的头像。
一片阳光明媚的草原。
这个头像倒是挺老干部的,是符合那人身份的稳重和大格局。骆泫觉得他先前发那条微信估计就是想说声抱歉,都是讲究人,动手还身上带伤,就这么一声不吭终究不是个事儿。
骆泫都把手机黑屏了,结果韩修又发了一条。
韩修:想请骆先生吃个饭,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都是成年人,而且是没有利益或者工作交集的成年人,约饭的目的就很难不让人感到费解了。
而且费解了就要多想,只不过两个男的之间没那么明显罢了。骆泫这会儿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多想,他不怎么社交,也没有结交新朋友的打算,于是没怎么思考,婉拒了。
骆泫:不用了,韩总,对于发生的事我也很抱歉。
发出去之后骆泫觉得太生硬,于是又加了一条。
骆泫:而且明天我确实要工作,不好意思。
十秒钟后,韩修回复:那么下周呢?
骆泫:下周的时间我还不确定,不好意思!
加一个感叹号,希望对话能停在这里,也希望那边能理解他是真的不好意思。不管因为什么,约饭终究是好意,骆泫拒绝的别人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点愧疚的。
愧疚是愧疚,但拒绝也没含糊。韩修回了个“好的,那我们下次再约”,把手机放下了。
下午的演出结束,到晚上那场要有三个小时,演员们都穿上了保暖靴。今天除了男女主演之外都演两场,所以妆就不卸了,有的群演连服装也没换,直接套了外衣和裤子。
这个时间用来睡觉聊天或者出剧院吃饭散步都可以,演出前回来就行,到时候把杆会被搬到舞台上,还得再热一次身。
食堂还要一会儿才开,有不少演员去了护理室,那边有专业的医生,还有正骨师和按摩师。舞蹈演员身上伤病太多,时不时就得去一次,膝盖脚腕这些都要及时矫正,该针灸针灸,该热敷热敷。
骆泫在彻底散场后到观众席上坐了一会儿,助理孙睿给点了外卖,问他要不要奶茶果茶之类的。
孙睿刚入职不久,还不太知道骆泫的口味习惯。骆泫摇了摇头,冲他笑笑,说:“你想喝就点,也给郑团点一杯。拿进来的时候注意点,别让其他演员看见。”
舞蹈演员吃不了那些零食饮料,剧院里别的人吃也都避着。孙睿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说知道了。
台上基本清干净了,还有几个装台的工作人员在忙。孙睿一出去,整个观众席就剩下骆泫自己,他就这么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毛衣,很薄,撑着手肘的时候肩膀略微耸起来,乍一看有点皮包骨的意思。他身上不像做舞者时候那么有肌肉了,退出舞台之后不但没胖起来,反而更瘦了。
过了几分钟有人上舞台练动作,是舞剧团团长,还带着刚才那场的男女主演。
团长叫郑磊,就是刚才骆泫说的郑团。他比骆泫大两岁,古典舞出身,是骆泫大学时候的师兄,两个人认识十几年,上学的时候就是朋友。郑磊毕业后就进了国家剧院,一直在台前,是从群舞一路做到的首席,再到团长,骆泫的毕业作品男主演就是他。
郑磊严于律己也严于待人,脾气挺爆,平时排练的时候经常让人把一个八拍反复跳十几遍。无论男女,该批评的时候一点儿不嘴软,新来的小姑娘们都很怕他。可严有严的道理,从郑磊手底下出来的都是技术扎实的演员。
进了舞蹈这一行,就不可能有人没挨过骂没挨过打。
和郑磊比,骆泫温和得不像话,纠正动作的时候从来不像其他老师那样夹着人身攻击说话。而且有骆泫在的时候郑磊发脾气的频率也似乎能低一点,演员们只要是看见骆导往前面一站,心里都偷着乐。
这会儿郑磊就有发脾气的意思,在说双人舞的一段戏。
两个演员都已经换了服装了,穿着练功服,女演员还围了条围巾。团里一般老新搭配,女主演稍微多点经验,男演员叫孟超,非常年轻,是团里刚提上来的主要独舞演员,第一次挑大梁,表现得没有那么完美。
“刚才那一下怎么回事?”郑磊有点急,“说过很多次了,她腿滑下去的时候你低什么头啊?你一低头她可不就直接踩下去了吗?”
不算特别难的一个动作,男生得撑住,稳稳地把女生举上去再从背后落下,女生的腿从男生肩头慢慢滑下去。这一段要控制得很好,才能有情意绵绵藕断丝连的感觉。
女演员一直不说话,也有点给孟超甩脸的意思。孟超站台上一直点头,脸上化着妆看不出来,但耳朵已经红了。
郑磊说:“最重要的就是那一下,故事到这一幕,你们这两个角色之间的感情都在这一下,和之后的这个......”他转身做了个示范,“这个回眸对视里面。他们是什么,爱而不得啊!你们之间配合的时候可以有自己的设计,但是那腿直接掉下去是什么意思?小孟,你是不理解还是做不到?”
郑磊今天串个天神的角色,两场都是他,技巧动作不多,主要是得能压得住场。他这会儿还穿着那身袍子,气势又比平时足了一倍,孟超才二十四岁,在郑磊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知道这个角色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跳吗?”郑磊非常严厉,“骆导的剧给你还不知道珍惜,你跳不了,分分钟就有被换下去的可能。”
这话不假,因为人人都想参与骆泫的舞剧。他的作品深度、技巧和美感共存,地位稳固的首席们想跳,因为跳骆泫的舞是难得的艺术体验,年轻一拨的演员们也想跳,因为如果能拿到剧里的主要角色那基本就等同于跻身舞蹈界的一线。
骆泫本来正坐台下看着,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轻轻笑了下。
出问题的地方很重要,郑磊没打算接受沉默,继续问:“是力量不够?”
孟超这才点了头,自己比划了一下,说:“就是这个地方,在肩膀上的时候没有撑住。”
女演员一直抱着胳膊,动了动嘴唇,看上去不是很满意。
“我看你胳膊也挺结实的,”郑磊皱眉头,“那没别的办法了,举铁吧。”
孟超又点点头。
郑磊退开一点儿,让两个人又试了几次。稍微好一点了,但还不是最理想的状态。两个演员都看到骆泫了,知道骆导在底下看着呢,所以很紧张。
骆泫从头看到尾,期间在笔记本上做了点儿记录。
晚上那场是另一对儿主演,孟超他们可以走了。郑磊下舞台,坐骆泫身边,说:“你就坐这儿笑......气死人了。”
“孟超其实挺好了,”骆泫合上本子,说,“太紧张了。”
郑磊说:“我觉得不行。”
骆泫问:“怎么不行?”
“年轻,太嫩了。”郑磊摇头,“做什么都那么浮躁。”
“但是浮躁的不是小孟吧。”骆泫就把话说到这儿,看了郑磊一眼,两个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该说不说,孟超还是很认真的。这场舞剧是骆泫最老的几个作品之一,演员们排练以传帮带为主,带孟超的首席对小伙子很满意,肯吃苦会深思,刚确定得到角色的时候还写了好几页的人物和动作分析给骆泫。
但骆泫的剧目不好跳,因为故事和人物都很有深度,不理解就跳不出味道。舞剧不是技巧展示更不是体操,演员们的情绪和动作得同时过关,相互之间的配合也很重要,需要琢磨,想要出一场成功的演出非常有难度。
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花时间去琢磨一个角色是很难得的。但要只做动作的话那叫技巧展示,还不如改行当体操运动员。
“明天我稍微给他们俩抠一下,”骆泫说,“都好解决。”
正巧孙睿回来了,点的餐也有郑磊的一份,还有给郑团的果茶。两个人拎到后台,在郑磊的休息室吃。
郑磊啃了块儿排骨,问:“咋没见你给小邹打电话呢?”
以往他们周末上班的时候骆泫都会抽空给邹亮打个电话,但今天没有,他下了演出就坐剧场里去了。
骆泫说:“我们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