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48、动气

　　客厅的窗帘是拉上的，这气氛就不对。韩修走到骆泫面前，又看了眼茶几上那些，低声问：“泫儿，这是什么意思？”
　　骆泫穿着件白色的长袖，抬头看他，眼很清澈，倒映出韩修稍微皱着眉的神情。
　　“昨天晚上你......但是没有东西，”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但气息不是特别稳，“所以我买了。”
　　韩修眉头皱得更深了，没说话。
　　骆泫又黑又密的睫毛颤得很厉害，但他凑近了，拉住韩修的手，轻声说：“做吧。”
　　韩修第一次没有回握过去，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就是这么垂眼注视着骆泫，缓缓开口，问：“你想做？”
　　骆泫点了点头。
　　韩修抬手捧着他脸，再次问：“你想做？”
　　骆泫立刻就点了点头。
　　韩修垂下手，说：“骗人。”
　　这人明显就是不想要，昨天韩修就看出来了，骆泫对那种事的反应不对，肯定有问题。但是现在骆泫弄了这么一堆东西回来，一进门就说这样的话，明显就是要让他韩修舒服，顺他的意。也不知道刚才他没到的时候，自己坐那儿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
　　这要是换了别人可能还真高兴，但现在是韩修，那是不一般的修养，对骆泫也是不一般的喜欢，始于颜值终于气质，再到灵魂，他是真的想和骆泫好，而不是把人当成块肉上来就啃着吃。
　　骆泫这么做，就是把他归成了全凭下半身思考的那种人。
　　心里有火压不下去，所以韩修冷了脸，说：“真想做？”
　　他这个样子，骆泫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办错事了。但已经到这儿了，他还是点头。
　　“好，”韩修笑了声，话都是咬着牙说的，“那就做。”
　　然后他直接带着人倒在沙发上，一只手就擒了骆泫两只手腕，一起压在头顶。骆泫身上哪儿哪儿都是僵的，但韩修没管，膝盖顶开骆泫的双腿，看着骆泫侧脸闭了闭眼。
　　韩修看着他，怒气真上来了。
　　骆泫这人。
　　都这样了，还委屈着自己呢。
　　于是韩修低头一口咬在他脖子上，这一口真的用了劲儿，疼得骆泫呜咽一声。韩修到底没忍心，缓了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问：“还做吗？”
　　骆泫别着脸，整个人都绷紧了。但是他说：“可以。”
　　韩修被激怒了，他沉声说：“骆泫。”
　　他已经好久没这么叫过人了，都是泫儿来泫儿去的，所以骆泫猛地听见的时候也有点不习惯。然而韩修还是一副冷酷的样子，问：“你害怕这个事儿？”
　　今天在韩修来之前骆泫就已经做了决定，他避重就轻地说：“没关系，你......”
　　“我什么？”韩修很少打断他说话，这次真没忍住，“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人？”
　　骆泫有点儿慌了，没回答。
　　“没关系，我替你说。”韩修没按着他双腕的那只手扣住他的脸，说：“精虫上脑，不做不爱，你觉得我对你好追着你就是为了最后这一下，是不是？昨天没东西没做成你觉得我不满足，不高兴，不那么喜欢你了，想离开你，所以你今天弄回家这堆东西，上赶着让我......”
　　再难听的韩修还是没说出来，就问：“是不是？”
　　骆泫被他说中了，眼里有雾，看着很朦胧。
　　韩修看这人的反应就明白了，都气笑了。
　　“骆泫。”他的眼神有点儿狠，声音也是，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字字清晰地说：“你太侮辱我了。”
　　时钟滴答地响声，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骆泫被扳着脸看向韩修，两个人眼眶都慢慢地有点发红。
　　“你觉得我是玩家，大概从一开始就是。”韩修继续说，声音都有点哑了，“谁知道你真喜欢上我了，想我在你身边，但你觉得我得先和你做那事儿才能留下来。你之前说我可能了解之后没那么喜欢你，说的就是了解你不喜欢这事儿。你不想做，但你可以委屈自己。”
　　他太聪明，也太敏锐，说的和骆泫想的差不多。
　　“其实你拎得清，拎得太清了，所以总是悲观的。”韩修扣着他的手加大了力度，把骆泫的脸按得发红，“你看着那些男人，骆志雄，邹亮，还有那个什么涂洋，你觉得谁都不可靠，爱情就是扯淡。跳舞蹈的人能吃苦，坚强，你不一样，你是更上一层楼，你是自虐，委屈着自己，对自己狠，又清醒又拧巴。你拧巴着和我在一起，我今天就是做到底，估计你也能带着笑。”
　　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也是往两个人心上插刀子。骆泫听着这些话，眼慢慢地闭上了。
　　韩修看着，再次说：“骆泫，你太侮辱我了。”
　　然后他放开骆泫，在沙发另一头坐正了。骆泫脸上手腕上都是别他捏出的痕迹，一能动就往后撤，也撑着手臂坐起来了，背靠着沙发角落那里。
　　“我真是......”韩修一回头就看到了这人红着的眼，话到嘴边又缓和了一下，看了骆泫好一会儿，喉结猛烈地动了好一阵，最终问：“怎么会怕的？”
　　骆泫张了张嘴，韩修替他说了：“邹亮？”
　　这种事都属于难言之隐，不体面，而且大家都是男人，谁说什么都不好看的，容易让人瞧不起。但骆泫的确有恐惧，邹亮其实在那种事上总是很暴力的，没有任何抚慰，那是个很任性的年轻人，不考虑也不在乎骆泫的感受。
　　明明是件快乐的事，可骆泫几乎每次都只感到痛苦，事后心里无比的空虚，等能站起来的时候邹亮已经睡了。骆泫记不清多少次一个人在洗手间疼得掉冷汗，浑身都在发抖。
　　韩修冷着脸听完了，他身体稍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指尖。
　　他安静了很久，然后问：“所以呢？”
　　“你觉得丢人，不敢说，但我心疼还来不及。”他侧过脸看向骆泫，说：“你有阴影，我就陪着你走出来。骆泫，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
　　骆泫蜷着手指，终于说：“对不起。”
　　韩修没回答这句话，只是又垂眼看着手。他低头的时候侧脸和脖颈拉出修长冷硬的曲线，骆泫现在才知道这人情绪不对的时候多有压迫感。
　　又过了得有几分钟，韩修才开口：“骆泫，我对你是真是假，是想长久地走下去还是玩玩儿，我以为你会知道。我要是想玩，我......”
　　他很凉地笑了声，然后说：“咱们昨天的确亲密，也是我主动的，但那是源自心里。其实我挺喜欢做\\爱这个词的，但得调个顺序，先爱了再做，这个在我的价值观里更合适。我喜欢你，想和你亲近，做你不会和别人做的事，比亲吻拥抱还要隐私的事，那是属于我们的快乐，这没有什么不对。但你要说我不顾你的感受也得压了你，骆泫，你太侮辱我了。”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遍说这句话，能看出来是真的气着了。骆泫这会儿知道了，缓缓开口，低声说：“对不起。”
　　韩修摇摇头，说：“你以前过得不快乐，这么想有你的道理。但我难受，我心里不舒服，这是我的情绪。我今天就这么告诉你，骆泫，我是想爽，可我想和你一起爽，我想让你因为我爽。”
　　明明是表达爱意的话，被他说出来的时候是很冷酷的，因为心都被骆泫弄凉了。也是一种情绪积累，骆泫太不知道心疼自己，还这么想他，韩修从过生日那天就一直压着别扭。
　　所以他说完就站了起来，骆泫也跟着站了起来，在茶几边上踉跄了一下，韩修听着声音就回头了，确认了一下骆泫没事，就又把头转过去了。
　　韩修拿过刚才搭在沙发上的西装穿上，然后把大衣也穿上了，到门厅去换鞋，要走。骆泫走过去，脸色很苍白，轻轻地叫了声韩修。
　　韩修站在门口，回身看着骆泫，说：“骆泫，我喜欢你，想和你发展长久的关系，这是真话，也是我最后说一遍的话。我就站在这里，要不要过来，要不要在一起，全看你。”
　　然后他开了门出去，真走了。

　　韩修这次是真的动了怒，心里有气。
　　本来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在骆泫面前不提骄傲也不提占有，就是想要宠着人。结果发现自己在骆泫那儿和别的臭男人没什么两样，骆泫觉得他是玩家。
　　这是一种很躁很焦的情绪，乱，急，让人不像自己。因为面对的是自己装在心底的人，所以更会失了分寸。
　　骆泫也不好受，他知道自己的拧巴，可是一闭眼就都是那些不好的事儿。他是被邹亮给弄怕了，还有前面的很多事，所以就像韩修说的，他的确要保护自己，不过方式不太正确。但他是太温和太冷静的一个人，韩修忽然亮出真心，他反而手足无措。
　　几次想联系，电话都点出来了，没拨出去。
　　所以两个人接下来这周都没联系，信息也没发一个，一个是还在气，一个是清冷惯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冯兆津周五去找韩修谈合同的时候就发现了韩修的不对劲，脸色沉，当时好几个人站在办公桌前面挨训，洪秘书站旁边都格外小心翼翼。
　　韩修抬头看见是冯兆津，就让人先出去了。冯兆津大剌剌坐他对面，问了两句就发现跟小骆有关。
　　具体发生的事儿韩修当然不能告诉冯兆津，就说是闹了矛盾。
　　“你得让着点儿人家啊，”冯兆津皱眉说，“敢情我上次告诉你那么多小骆不容易的事儿，你都忘了是吧？”
　　就是为了那些事骆泫才误会他，所以韩修脸色更难看了，但还是看着合同，眼都没抬一下，说：“没忘。”
　　冯兆津“啧”了一声，摸了手机出来，说：“霸总拉不下脸，我给你攒一局得了。到时候你道个歉。”
　　然后也没等韩修的意见，已经给骆泫把电话拨了过去，开的公放。韩修在桌后面，目光看似还在文件上。
　　冯兆津等着那边接电话，到最后终于受不了了，压低了声音说：“大哥，瞧您这一直瞄的。别装了，在乎就是在乎，一起听呗。”
　　眼神被抓住了的这位皱了下眉，不瞄了，一副专心工作的样子。
　　然而这个电话骆泫就没接，到时间都被自动挂断了。冯兆津也觉得很奇怪，给发了两条信息过去，等了会儿，骆泫也没回。
　　“怪了，”他看了眼表， “工作呢？这个点儿差不多要下班了吧？”
　　他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再打，这次终于被接起来了。
　　那边背景非常嘈杂，有个男声说：“喂，冯兆津？”
　　这人不是骆泫，一听就不是，韩修放下跷着的腿，坐直了，皱着眉看向桌上的手机。
　　冯兆津也挺惊讶的，直接问：“你哪位？”
　　对方清了一下嗓子，之后顿了挺久才说：“我是涂洋。”
　　冯兆津立刻和韩修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很惊讶，韩修脸色不好看，眼神非常深沉。
　　冯兆津上大学的时候和涂洋也是认识的，打过招呼甚至吃过饭，因为当时涂洋和骆泫关系好，他也一度以为俩人会谈恋爱。但后来出了那么大的事，双方自然也就没有联系了，现在冯兆津当然不喜欢这个人，很不客气地问：“怎么是你接的电话？小骆呢？”
　　涂洋说：“他现在不方便。”
　　这话冯兆津可以不觉得什么，但他身边坐着个对骆泫关系不一般的，所以不得不往歪了想。他看了眼韩总，立刻就觉得屋子里都变冷了。
　　骆泫和涂洋在一块儿，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这个信息让人震惊，韩修把手里文件往桌子上一放，下颚线绷得冷硬。冯兆津从桌子对面看了一眼，心里就说了声不好。
　　“你们俩在一起？”冯兆津拿着电话，对涂洋说，“我找小骆有急事，你让他接下电话。”
　　“我们在一起，”涂洋声音很平，很有条理地说，“但他现在确实接不了电话。你有什么事？一会儿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冯兆津不高兴了，问：“为什么接不了？你们在哪儿呢？”
　　涂洋沉默了一小会儿，说：“医院。”他似乎不想继续打马虎眼了，“小泫在排练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可能受伤了，就给送医院了。他现在在里面拍片，我在诊室外面。”
　　“我靠！”冯兆津当时就跳起来了，“怎么又受伤了？哪个医院？是不是你，涂洋！你他妈……我真操了！怎么又是你？你们在哪儿？”
　　涂洋声音很低，报了个医院的名字，然后说：“不是我。但我担心，就陪着来医院了。”
　　“不用，啊，不用你担心！”冯兆津几乎已经在吼，“我告诉你——欸？”
　　他急忙掐了通话，因为韩修已经拎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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