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纨绔后她洗白了》箫月眠

57、第 57 章

　　徐婳乖巧的转了个圈，笑呵呵道：“舅舅，你不是正在和舅母散心嘛，我想着反正距离出嫁还有些日子，想等过几日再派人通知你的，没想到舅舅你这个急脾气，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李明轩见她跟个没事人一样笑容满面的，不由拧紧了眉头：“婳儿，你跟舅舅说，是不是赵依柔那个狐狸精又欺负你了？是不是她逼你嫁去西辽的？你别怕，有舅舅在，你尽管说，舅舅给你撑腰。四年前我能烧了她的含章宫，今天我就能砍了她赵依柔。”

　　“没有没有。”徐婳赶忙否认，她知道舅舅的脾气，他说得出来就真有可能做得出来，毕竟四年前他真的烧了含章宫。

　　原因很简单，因为惠妃送到徐婳宫里的糕点不知沾了什么东西，徐婳吃后竟然腹痛不止、高烧不退，整个人昏迷了五天才醒。

　　虽然太医事后查验糕点并没有毒，但是舅舅还是认定是惠妃指使，一气之下进宫放了把火，将惠妃住的含章宫正殿烧了一半，好在没有伤到人，惠妃又大度求情，舅舅只被父皇杖责二十并罚俸两年，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明轩不信，横了一眼旁边的皇帝：“不是惠妃，那就是你这个老糊涂的爹逼你了？”

　　“没人逼我。”徐婳笑容温和，轻声安抚着舅舅的情绪，“是我自愿的。”

　　“自愿？你知道西辽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和亲是什么意思吗？你还记得你那个远嫁和亲羌若国的姑姑庆阳长公主吗？她出嫁时才十五岁，如今已经二十五年了，她再也没回过长安城，难道你想做第二个庆阳长公主吗？”李明轩眉头紧皱，因为吵架涨得通红的脸上青筋毕现。

　　在提到庆阳长公主时，李明轩下意识看向皇帝，眼神又冷了几分：“徐正卿，庆阳长公主徐璃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不会把她忘了吧？”

　　“阿璃……”皇帝在听到“庆阳长公主”这个名字时瞳孔倏然瞪大，身体猛地一震，及时扶住一旁的桌案才免于摔倒。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当李明轩突然提起这个人，他脑海中刹那间便浮现出那个言笑晏晏、粉面桃花的小姑娘，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记得。

　　庆阳长公主闺名徐璃，是先帝的七公主，也是他唯一的同母妹妹，原本的封号叫乐安公主，因为和亲才改封庆阳公主，在他登基后又加封庆阳长公主。

　　就像她的封号一样，快乐安静是她最大的特点。她性格内向文静，善良温和，单纯天真，对世间的一切都怀着美好的幻想，也很容易相信别人。

　　她会在他受伤时帮他包扎伤口，会在出去玩时给他带好吃的蜜糖，会一步三叩首到清虚山帮他求一张传说中很灵验的平安符，会在母亲被孟贵妃赐死后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哭出声，会在打雷天缩到他怀里瑟瑟发抖说：“哥哥我怕。”

　　他还记得，阿璃一直默默喜欢着那个叫宣临的小校尉，却又一直不敢对小校尉透露自己的心思，只敢悄悄送些吃食绣品，然后红着脸跑开。

　　他曾亲眼见过几次那个小校尉在她跑出好远后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傻笑的模样，他想他们应该是互相喜欢的吧，只是情窦初开羞于启齿而已，假以时日一定是一对恩爱不疑的璧人。

　　阿璃总是这样单纯天真，干净得仿佛一张白纸，可就是这样一个单纯干净的人，也被他毁了。

　　是他亲手毁了她。

　　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权势，他亲手把她送到了敌营里，任由那个大她二十多岁刚刚丧偶的若羌王毁了她的清白，他亲手断送了她和青梅竹马的姻缘，亲手把她送上和亲羌若国的花轿，她和她的小校尉甚至都来不及说一句话道别。

　　他记得她出嫁那天的情景，那是七月二十六，是个上上吉的黄道吉日，天气却阴沉得厉害，一大片云乌压压笼罩在皇城上空，在七月闷热的天气里压得人透不过气，像是随时都会下一场大雨。

　　他去送她出嫁，在金花织锦的马车前想要最后搀扶她一次，却被她一把甩开。

　　她随手掀起艳红色绣凤穿牡丹花样的盖头，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尽是陌生的神色，连眼中都透着厌恶。

　　年幼的小公主将他当年送的平安扣从脖子上扯下，当着他的面狠狠摔在地上，上好的羊脂白玉被摔得粉碎。

　　她望着他的眼睛说：“我哥哥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你是大肃的太子殿下，我是若羌国王后，我们互不相干。徐正卿，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以后，哪怕是送亲路上朝夕相处，她也再未开口对他说一个字，而从若羌国送亲回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听说她这二十五年过得并不如意，若羌王子继位后不改风流本性，纳了不少妾室侧妃。

　　听说她生了四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却相继病死，只剩唯一的小儿子在身边。

　　听说她性情大变，心狠毒辣，对待犯了错的侍女妾室动辄打骂。

　　听说……

　　他听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却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听着，然后让使臣在每年送往若羌国的礼物中多带些她喜欢吃的山楂栗子糕。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写给她的书信她一封也没回过，只有边关定时传回的折子中会提一句“若羌边境安定无事”隐隐透露出她在若羌国平平安安。

　　他想，她一定是恨死他了吧，所以才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再叫他一声“哥哥”了。

　　如今往事突然被李明轩提起，徐正卿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疼，像有人拿钝刀子一刀一刀割血，疼得喘不过气。

　　“父皇，你没事吧。”徐婳见到自己父亲脸色煞白，身形不稳就要摔倒，赶紧上前扶住他。

　　徐正卿一手扶着桌案稳住身子，一手抬起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然后看着李明轩的眼睛，神色严肃，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李明轩，阿璃是朕的亲妹妹，婳儿是朕的女儿，送她们去和亲，你以为朕不难受吗？但生在皇家，这是公主的使命。倘若牺牲一个女子可以换来我大肃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可以使边关免于战乱，可以使百姓安居几十载，可以使边境鸡犬相闻，那么为天下计，又有何不可？”

　　听他说完这些话，李明轩忽然笑了起来，眼中露出不屑的神色，嗤笑道：“徐正卿，你少给自己戴高帽，你是怎么一步一步从不受宠的晋王登上太子之位的，又是怎么除掉你那些兄弟手足的，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你当年踩着尸山血海上位，如今跟我说是为了黎民百姓，你扪心自问，究竟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和权利！”

　　“李明轩！”皇帝额角青筋暴起，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别以为你是阿凝的弟弟朕就不敢杀了你！”

　　“父皇你别生气，舅舅也是为了我，一时情急情急才口不择言的。”徐婳拍着皇帝的背，轻声安抚，又转头劝慰另一边脸红脖子粗的李明轩，“舅舅你也少说两句，我真是自愿的。”

　　李明轩冷哼一声，拂袖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徐婳出生时庆阳长公主早已出嫁八年，她虽然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姑母，但对于她的故事还是知道几分的，她拍了拍皇帝的手背，轻声道：“父皇，不管庆阳姑姑当年如何，婳儿今日是自愿和亲西辽的，我不怪父皇。”

　　皇帝喘息了几口气，静静看着她。

　　徐婳继续说：“因为我知道，父皇你是一个好皇帝。在位二十余年，整理朝纲，罢黜权臣，善用人才，不拘一格；轻徭薄赋，招抚流民，重视刑律，命人编写“肃律十三章”；重视教育，开办官方学校招揽学生；提高商户地位，鼓励商贸自由发展；推广礼乐，教化民风；还平定西南叛乱，开拓疆土，御驾亲征收复三十年前丢失的领土，使得西南边陲重新划归我大肃版图；加强北方戍防，将西辽各国打得俯首称臣。”

　　听着她有条不紊述说自己在位这些年的政绩，皇帝深邃如墨的眼中渐渐出现一些光影，有欣慰，也有自豪，更多地是错愕和讶然。

　　缓了缓，徐婳微微笑起来，笑容明媚像一朵盛开在暖阳下的牡丹花，她说：“所以，我不怪父皇。和亲远嫁以换取百姓安居、国之太平，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担当，婳儿都明白。”

　　这些话她十七年来从来没有对父皇说过，如今一口气说出来只觉得心里畅快不少，她不是刻意阿谀奉承，也不是敷衍应付假意殷勤，而是真心实意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好兄长，但一定是一个好皇帝。

　　自古以来皇帝都是自称“寡人”，寡人寡人，孤家寡人。可见这九五至尊的无人之巅有多孤寂。

　　所以，她能理解父皇的难处，也愿意牺牲自己。

　　“婳儿，你……”皇帝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些话。

　　他从来不知道在女儿心里原来自己这样伟大，更没想到一向娇纵跋扈的女儿会如此豁达识大义，心里除了对女儿的愧疚还多了几分敬佩。

　　“父皇想说的，儿臣都明白。”徐婳拍拍他的手背，冲他点头笑了笑，然后向李明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