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和他的神使》一轮满月

33、河畔

　　裴斯抱着他的臂弯骤然收紧，银色的眸子里飘着点不淡定是微光，蒂蓝得意地看着他，挑挑眉：“以后请叫我，月神蒂蓝。”

　　裴斯拥着他抱了一会儿，沉沉应道：“好。”

　　半晌，他把蒂蓝放下，拂袖剖开幻境，领着新晋的神祇蒂蓝往外走。

　　蒂蓝正是觉得新奇的时候，他蓝色的蛇尾外面萦绕了一圈银色的光晕，看起来倒真有几分月亮的味道，不过——
　　“蓝月亮……”蒂蓝想着想着倒把自己想笑了。

　　牵着他的手走在他身前的裴斯转头来看他，并不明白他在笑些什么：“把光晕收起来吧。”
　　蒂蓝点头，尾尖一甩便收了散在周围的银色光斑，变回了曾经的那条蛇尾，只是发尖那些隐约的白色大概是遮不住了。

　　石室里的大阵早已熄灭，蛇女美杜莎维系大阵多年的神魂此时终于得以松懈，温吞地蜷缩在石室的一角疗愈身上的伤口，蒂蓝走过去，将那一朵伤痕累累的紫色神魂拥入掌心，托着她走出石室。
　　两人都知道，踏出这个石室，就是将月神出世的消息昭告天下——祂不可能感应不到，但两人的脚步没有一点停歇，裴斯只是攥紧了蒂蓝的手，深深看他一眼，对着他点了点头。

　　蒂蓝几乎是瞬间意会到裴斯想要传达的话：一切有我。
　　于是他歪头挑起一抹笑：“也有我。”

　　裴斯应：“嗯。”

　　两人穿过长长的甬道，踏入大殿，踏出殿门，走入深林。

　　蒂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深林清甜的空气，喃喃道：“好久不见，希忒弥……”

　　随即周围树木的枝丫上传来此起彼伏的“上将！好久不见！”
　　“上将！想死我了！”
　　“上将上将！看我看我！”
　　“上将啥时候染发了！？”
　　……

　　震天响，猴子花果山大王似的。

　　裴斯浅浅皱眉，冰凉的声音在蒂蓝脑海里响起：“聒噪。”
　　蒂蓝脸皮子抽搐，把美杜莎的神魂藏到裴斯袍子里，腾出另一只手给众蛇人们打招呼：“你们好呀。”

　　莽纹蛇人猛地从树上窜下来，落在蒂蓝面前，刚想伸手和自家上将讨个熊抱就撞在了一块冰罩子上，然后无情地被冰粘住了。
　　莽纹蛇人：？？？
　　“上将，这是什么玩意儿！”

　　蒂蓝扶额：“埃文，冷静一点。”
　　他撇过头略略咳嗽两声：“咳咳，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呢，是幻神裴斯阁下。”

　　众蛇人：“嘶——”
　　“我靠！真的是神？？？”
　　“老天！老天！”
　　“那蛇女是不是……？”

　　众蛇们嘶鸣不断，交头接耳，忽然蛇山蛇海里劈似的开拓出一条通道，吃饱喝足甚至睡了一觉的辛西娅举着绅士棒款款而来，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高贵地散着光。
　　女蛇人头颅高贵地仰起，神情是一如既往地傲然睥睨，身后跟着西妮薇薇安等一大串人。

　　她蛇尾不慌不忙地摆动，慢慢游走到蒂蓝面前，深深看了一眼蒂蓝如今的模样，不能适应似的看了好久，随后深深弯下腰去，行了个大礼，声音沉重威严，力透深林。
　　“恭迎神祇降临。”

　　这一出直接把周围啥也不知道的笨蛋美人们搞迷糊了。
　　“啊？”
　　“我没看错？首领是对着上将还是幻神说的啊？”
　　“……你没看错，是上将……”

　　但是已经容不得他们懵在原地，所罗门，阿西尔，薇薇安已经弯下腰，三人的声音整齐洪亮，听起来又是那么的激动：“恭迎神祇降临！”

　　三人都是军队里数一数二的人物，遑论薇薇安曾经还是蛇女的神使，于是刹那间，深林惬意的平静被打破，茂密丛立的高大树林间此起彼伏的“恭迎神祇降临”。
　　虽说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但是管他呢，跟着大流走就不会出错。

　　蒂蓝觉得这样下去简直折寿，连忙把辛西娅搀扶起来：“姐啊你这是闹哪一出？”
　　辛西娅绞绞耳边的金发，抹满金色眼影的眼皮垂下，漫不经心道：“一点小惩罚。”
　　蒂蓝：……

　　蒂蓝抬手下压，两岸啼不住的叫声才终于停下来，他清清嗓子，从手中凝出那柄弯月长弓，周身银光点点：“好了，正如你们所看到的，你们上将我呢，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了希忒弥的神祇，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月神，当然，我还是更喜欢你们叫我上将，或者蒂蓝。”
　　“就是这样了。”
　　“还有什么问题的话……问你们首领吧——”

　　话音刚落，拽着裴斯就飞走了。
　　辛西娅气得摔尾巴：“小兔崽子你给老娘站住！那个银光怎么回事！你给老娘回来！”

　　薇薇安和西妮连忙紧跟着飞走，几人在约拿河畔汇合。

　　约拿河畔很美，河岸两边的树木高耸入云，枝丫层层叠叠地铺在河面上，恰到好处地能够让几缕阳光不疏不密地撒下来，穿透约拿河床上清澈透亮的潺潺溪流，映衬着河底几尾游若无物的彩鱼和岸边徐徐摇晃的野花丛，交织出一幅曼妙安谧的的祥和。

　　但是一想起来这里是他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妈和他那个一面没见过的爸一见钟情的地方。
　　蒂蓝：……
　　谢邀，也不是很好看。

　　薇薇安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离得近了又不太敢上前来，站在一边远远观望。
　　西妮推她一肩膀：“去呗，去看看，把小希给我拿着吧。”

　　蒂蓝一直看着她，等她走过来，才去掀裴斯的袍子翻找被自己胡乱扔进去的蛇女的神魂：“这是美杜莎的一点残魂……”
　　“因为她和那些陨落入大地的神祇们不一样，凭着残魂很大概率也找不回来了，抱歉……”

　　那点莹莹的紫色流光在蒂蓝的手心里拱了拱，随即亲昵地蹭上了薇薇安的手指，窝在她的手心，不动了。

　　薇薇安眼角有一点湿润，她把紫色的光晕团在手心放好，问蒂蓝：“那……以后我就改名叫月神神使了吗？”
　　“老大，你这个职位……你管什么啊？”
　　西妮抱着最近总是嗜睡的希洛走过来，戏谑道：“嫦娥？”

　　蒂蓝甩甩手：“滚滚滚，我就是顶替一下蛇女的位置，上面随便给我扔了个封号，关月亮什么事。”
　　薇薇安：……
　　西妮：……

　　裴斯不赞成地摇头：“不会，祂给的封号从来不会是毫无来由。”
　　蒂蓝小声道：“嘘——”
　　超小声：“我可不想在这里给她们做自我介绍。”

　　裴斯：……
　　“嗯。”

　　西妮捏着怀里小孩软软的手，不紧不慢走到嘀嘀咕咕的两人面前，冲裴斯抬了抬下巴：“所以现在你什么打算？”
　　“还要把所有神都杀了？”

　　裴斯摇头，声音沉沉：“抱歉。”

　　西妮周身火苗顿起，冲天的焰色映在镜面般粼粼的河水里，鬼魅般扭曲：“一句抱歉便罢了？！”
　　“你杀了这么多神你怎么不到地下去和他们说一句抱歉！？”
　　“靠！！！”
　　“凭什么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什么都有了他们却至亲至爱分离此生不见？”
　　“你一个杀人凶手你也配？！”

　　蒂蓝撇眉，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将裴斯和西妮隔开：“冷静一点，西妮。”
　　薇薇安手里捧着美杜莎的残魂，这会儿也拿蛇尾缠住西妮的的恨天高：“西妮，没事的西妮，我们去把那些神祇的残魂带回来……”

　　裴斯揽住蒂蓝的肩，将他拉回来和他并肩而立，随即摊开手凝出一朵霜花，神情肃穆：“我以幻神的名义起誓，必将弥补我缔造的一切苦痛。”

　　话音落下，手中的霜花飞向天穹，在空中张出一朵巨大的雪花，冰晶蓝凝。
　　裴斯语调低缓：“此日，天道为证。”

　　西妮浑身的火气一泻，睁大的双眼反应了好半天回道：“哼……这还差不多。”

　　蒂蓝猛地攥住裴斯的手臂，眉头皱得死紧：“你这样，不就算是公然违抗祂的旨意了吗？”
　　祂要你杀尽世上的神祇，你却起誓要弥补，还请祂当见证人……
　　这不是明着跟祂说，嘿，我叛变了，来抓我吧！
　　怎能让蒂蓝不忧心？

　　裴斯弯腰抚平蒂蓝眉心的褶皱，声音沉稳依旧：“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祂作为权利最大的无上神，却要让我来当这个刽子手。”
　　“以前也猜祂是为了名誉。”
　　“后来逐渐便也不在意了，反正我只需要完成我的任务。”
　　“直到最近，我在想——”

　　蒂蓝：“既然祂已经下令让所有神祇自刎，想必也不会在意那么点微末的名誉。”
　　只要祂真正掌握了荒海，历史的撰写权利，不还是牢牢被他捏在手里吗？
　　蒂蓝：“所以你现在更倾向于祂受到了某种限制？可能已经干不过你们了？”

　　裴斯点头：“对。”

　　西妮手里还抱着小孩，闻言道：“纠结祂个老不死的玩意儿干什么？先去圣弗朗索瓦把被父神囚禁的各大神祇放出来才是正道！”

　　这确实是当务之急，只是没想到，有什么比他们更急的东西，正在穿越云层，即将降落到希忒弥的深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