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前夕 ...
-
裴斯一直坐在床边,等到房间里温度升上来了才把装蒂蓝的盒子掏出来。
放蛇容易取蛇难,蒂蓝在里面睡得乱七八糟的,裴斯实在找不到合适又不惊动他的方法把他取出来,便就这么继续让蛇在植绒的盒子里睡着。
不知道蒂蓝平日里睡觉什么德行,但这一夜这条蓝色小蛇的睡相属实算不上好。
一会儿把自己蜷起来,一会儿把自己完全抻开,时不时翻出洁白的肚皮对着天花板,偶尔两眼没看住,小蛇精致的脑袋就半死不活地挂在盒子边沿上,拿食指戳也戳不醒,跟个没生命的麻绳似的缓缓荡悠。
裴斯怕他把自己脖子挂脱臼,每一次都得拿手轻轻把蛇头给他托回去放好,照看了一晚上,也没见他跟平常似的不耐烦,毕竟某些神祇打心眼里觉得,挺乖的。
要是蒂蓝知道这神现在在想什么,估计会垂死病中惊坐起给他一尾巴。
你见过哪条蛇睡觉翻肚皮的??!
你以为本上将那是在给你卖萌吗?
TMD我那是被热的啊!
热你懂吗!我在散热!
蒂蓝本来以为自己就是纯粹的心累加困倦,结果真睡着了才觉得热,哪儿哪儿都热,恨不得能把自己身上鳞片全敞开散热。
没成想热一会儿过后又开始冷,冻得蛇想冬眠,被迫缩成一小团保暖——于是就造成了裴斯眼里睡相不好的错觉。
他一会儿窝着一会儿敞着,自身冷热交替难受得不行,一会儿在北极一会儿在热带,偏偏又醒不过来,有那么一点微末的意识,但眼皮无比沉重,都有力气翻身就是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口。
跟中邪了似的。
蒂蓝能感受到裴斯在他身边,不厌其烦地把他往盒子里放。
他难受的同时又觉得挺好笑的,你说裴斯贴心吧,他看不出来你在生病,你说他不贴心吧,他又一直盯着你。
蒂蓝想着,熬一熬吧,这点小难受算什么,他蛇人上将走南闯北什么事没遇到过什么伤没受过!
他脑袋现在跟个浆糊似的,晕乎着晕乎着还真就晕了,于是接下来裴斯意外地发现蒂蓝不四处乱滚了,安静得出奇。
他终于觉查出不对劲来。
一点淡银色的光晕从他指尖凝出,顺着裴斯的指引隐没入蒂蓝现在小小的身体里,那团光晕温和地查找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蛇人不是恒温动物,蒂蓝现在的体温和环境温度大差不差,也看不出问题。
裴斯暂时放下心来,仍旧盯了蒂蓝一晚上。
天刚蒙蒙亮时,蒂蓝奇迹般地靠自己醒过来了,他眨眨小蛇漆黑的大眼,觉得不可思议——昨晚上还难受得翻来覆去,今早上就好了,看来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他摆摆尾巴尖,从盒子里爬出来,身体还有些酸软,但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蒂蓝看着闭眼盘腿坐在床上假寐的裴斯,悄悄窸窸窣窣凑过去,在他身边猛地变回人形。
于是几十克的重量变成几十千克的重量在裴斯身边的床上一砸,“咚”的一声,裴斯立时睁开眼,一双银色眸子照常无波无澜,没像蒂蓝想象中的那样被吓到。
倒是某条蛇,本来尾巴就不方便坐着,这么一砸更是完全坐不住,东倒西歪挣扎半天,完美被自己砸进裴斯怀里。
裴斯:?
蒂蓝:“……”
裴斯银色的额发垂在眼睫上方,一点困倦没有的眼古井无波地看着蒂蓝,看着这条不安分的蛇人,一头藻蓝色的长发凌乱铺满他的怀抱,透白的脸上一双点墨似的狭长眸子心虚地往天花板上瞟,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那什么,睡迷糊了……没控制住就变回来了。”
裴斯没说话,还盯着蒂蓝看。
蒂蓝躺在人家的腿上,也不敢乱动,兀自被那些肌肉硌得浑身不对劲儿。
他放空地想,自己变人型的时候也没觉得人腿这么硬啊?
或许是因为神思出走的缘故,蒂蓝的黑眸竟然看起来有一点涣散,裴斯皱眉叫他:“蒂蓝?”
躺着的蛇人骤然回神,下意识看向上方的人:“什么?”
裴斯伸手把他糊了半脸的头发拂开,指尖温润,很明显是升过温后的触感。
冰做的神祇今天的温度似乎格外温柔,连一双霜冷的银眸都清浅,嗓音不似平日那般玻璃无机又低沉的质感,只是蔼蔼悦耳的温沉:“早上好。”
这个走向蒂蓝着实没料到,大脑本想十分诚实地回答一句“啊?”,但被裴斯难得的温柔裹住的蛇人从心地来了一句:“你也好。”
还对着裴斯笑。
狭长的眼尾上扬,淡蓝色的眼睫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几乎根根分明,柔软的蓝色发丝堆在脸旁,笑容前所未有的简单干净,像是要在冰冷苔原上扎根漫山遍野的一片蓝鸢尾。
裴斯心间跳得慌乱,想俯身抱住他的鸢尾花,但最终还是轻轻托着蒂蓝的肩颈把人扶起来了——不敢抱,他既怕冻跑这点唯一的色彩,也怕自己身为神的缥缈未来。
蒂蓝被扶起来也没想太多,自以为正常地就走开洗漱去了。
但他这会儿的状态其实不太对,呆呆的,连尴尬都能忽视,虽然看起来很乖,但总给人一种脑干缺失的美。
奈何他刚才那误打误撞的一笑把幻神阁下迷得五迷三道,没能看出来这点不对劲。
俩人收拾收拾下楼和众人汇合出发。
克里克站在宫殿门口深情遥望众人的背影,捏着块手帕擦根本不存在的泪,喋喋不休地喊着:“到了记得叫我去接我家漫野那啊……”
“别忘了啊——别忘了……”
蒂蓝伸手敷衍摇两下权当听见了。
一行人往通往圣弗朗索瓦前的最后一座城池进发。
那是酒神哈丁的沃德城。
几人照常御风飞行,落地的时候,蒂蓝大概是没立稳,往裴斯那边歪了一下,末了还嬉笑着道:“都站不稳,这地怕不是斜的。”
裴斯虚扶他一下,没说话。
西妮白眼还没翻出来,就被自己憋回去了。
无他,沃德太香了。
酒香萦绕在城池的每一个角落,悠扬绵密,随着淡淡清风渗入每一个人的毛孔,舒服极了。
这里的地上铺着砖红色的小砖,居民们住的也是红砖砌成的宅子,大多是圆形的地基,顶着巴洛克的屋顶,风格看起来很独特,每一家屋前都有一块木板制的地面,用黑色的铁丝栅栏围着,上面爬着不知名的花藤,垂垂缠缠,里面搁着酿酒的器具,或者堆着比人高的高粱,半人高的大米,偶尔还能看到花果茶叶被堆在里面,吸人眼球。
居民们忙碌又热烈,日子看起来总是充实而美好。
西妮狠狠吸一口满是酒香的空气,头发丝都写着满足。
希洛被这点没什么度数的空气熏得迷迷糊糊德,本来还是精灵形态的她已经完全趴在薇薇安的肩头抱着人的脖子不敢松手了——松手怕是得摔。
蒂蓝也喜欢酒,既然来了沃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要买些酒回去。
这才没多久,手里已经提了好大几坛,易拉罐的,玻璃瓶的,陶瓷瓶的,丁零当啷响了一路。
沃德的空气香则香矣,但闻久了好像真的容易晕。
蒂蓝脑子有些昏沉,但也没上心,既然裴斯没出口警示,那么这里的空气就是安全的,他估计是昨晚上那点感冒又被酒气激出来了,人晃晃荡荡的,手里抓着的一堆酒倒是稳稳当当。
裴斯盯着他手里的酒,半晌,伸手把那些瓶瓶罐罐托起来,示意蒂蓝放手。
蒂蓝笑得没什么精神,语气轻轻的但如常的欠:“幻神阁下也想喝吗?”
“想喝也别抢我的呀,走走,给你买去……”
裴斯摇头。
蒂蓝:“你不喝?”
裴斯:“嗯。”
“只是帮你放着。”
他那斗篷里包罗万象,也不差这点东西,放在里面也轻松,免得蒂蓝一直提着。
蒂蓝反应慢半拍地又笑,提着酒交给裴斯:“谢谢啦。”
裴斯试探着伸出手,把掌心捂在蒂蓝的额头上:“是不是不舒服?”
声音温柔得比沃德的甜润酒香还要醉人。
蒂蓝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还是摇摇头:“没事,可能没睡好。”
掌心下的皮肤温度正常,裴斯迟疑地点点头,收回了手。
他无端的有些担心。
沃德风平浪静,好像预示着接下来的疾风狂澜。
但几人心都大,哪怕知道前路艰险,在沃德里依然逛得开心。
用蒂蓝的话来说,叫做不必为了以后的困难愁苦而失去当下的快乐。
人终有一死,难道还得为那从十八岁开始忧心吗——大可不必。
街上有个围着头巾的大婶看见他们,抱着一筐子桑葚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你们是哪里来的客人啊?”
“可以来我家喝杯酒再走。”
西妮摇摇头:“不用了姐姐,我们只是路过。”
她说:“你们的城池看起来还是很舒服的嘛。”
“我从亚特来的,那里的子民可没有你们这么阳光。”
何止啊,自从神陨落了,哪里不是哀嚎一片。
倒是他们经过的这几座城池,祥和得仿佛无事发生。
大婶掏出几把桑葚分给他们,笑得见牙不见眼:“神使们还在呢,神怎么可能不在呢。”
西妮一怔,是了,是这样。
海因克斯在看到所谓的神使前不也颓丧得连仗都打不动吗?
只是她们这一路经过的城池,都还有神使照看着罢了。
薇薇安抱着晕乎得变回小孩的希洛,接话:“或许,你可以去希忒弥看看,蛇人们一群没脑子的,都不许提神这个字眼了。”
蒂蓝:“神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信仰嘛……但是大家也该学着为自己而活了。”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难得和谐,眼瞅着都快走出酒香袅袅的城池了,依然也没见到有人窜出来拦着他们。
西妮:“md,没人拦我,我好不适应。”
薇薇安:“还有点心慌。”
蒂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