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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周老太太每天挺忙,到时间就去跟小区里的老太太们去老年大学。他没想到老了老了还上开学了,儿子有出息让她总忘了身体的不舒服。跟老姐们的聊天,难免提到子女的婚事,她也总寻摸着能给儿子介绍哥好姑娘。周五的时候,周景天休息,她一早准备了晚饭。每次周景天休息,章连长总会过来,给她拿一堆东西。平时儿子在部队,章连长也总过来,给她送菜送吃的,邻居们都以为章连长才是她儿子。还有那个小章让她也喜欢——

      周老太太现在很知足——
      “妈——”听到儿子的声音,周老太太笑着从厨房出来儿子和章连长还有章让一起进门。
      “干妈!”
      “哎!”
      “奶奶好——”章让也来了。
      “好好好,快洗手饭好了。”
      章州城已经从阿姨改了称呼,叫的那叫一个顺口又自然。周景天推着他进卫生间洗手。
      “咱妈这状态不错,下个月的检查预约好了——张院长说有个新出靶向药,对这个病很有用。”章州城洗着手,对他说到。
      “嗯——”周景天把手也放到水龙头下,章州城握住他的手指挤了洗手液,把他的手指掌心里里外外的搓了一边。
      “别担心,尤其在老人面前别表现出来。病人的心情也很关键。”
      “好——”周景天勉强笑了一下。章州城趁机偷亲了他一下,周景天瞪他一眼。
      章让噔噔噔跑进来,挤进两人和洗漱池中间,抢了水龙头。周景天小心翼翼地看着章让,小家伙全神贯注的洗手,压根儿没在意身后两个大人在做什么。
      “没事!”章州城贴着周景天的耳朵安抚他。
      “吃饭了——”周老太太喊道,看到卫生间里出来三个人,笑着说,“洗个手都要抢!”
      “我没跟他们抢,我爸跟周叔抢了!”章让像个小大人似的,说完,坐到饭桌上。
      周老太太笑了笑,没注意儿子异样的表情。每次周五回来,周景天和章州城他们都会住一晚。房子是三室的,章让的小房间一直有。周老太来了,章州城临时把书房改正了老人的卧室。剩下一个卧室,章州城每次都和周景天住那屋。

      晚上睡觉,周老太太还在想明天他们要去看章连长的父母,得叮嘱儿子别空着手去。

      日子如果一直能这样下去就好了——
      张院长推荐的靶向药很贵,周老太太连着吃了一年。在周景天以为她的病也许就要好了的时候,她进了医院。大夫说的很委婉,但是周景天知道,他们的努力已经到了极限。很少有癌症晚期的病人还能有这样的状态。

      周景天的大脑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理智的状态,他听懂了大夫的话。他也明白,母亲的身体到了极限。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该怎么准备后事了,可是脑子里再清楚,身体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周老太太虽然躺在了病床上,但意识一直没有模糊。
      “能看到你这么有出息,妈知足了!”周老太太这一年里总说自己知足了,她知足到活一天都觉得赚大了。“就是没看到你结婚——还是要结个婚有个孩子的——”
      周景天握着母亲的手,不敢抬头。“景天,妈想回家了——”
      周景天点点头,看着那个老太太。老天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让他回报母亲。才一年而已,他给她的好日子只有一年。周景天一直陪着母亲,看着章州城跟大夫交流,办理出院,看他帮他们定了车票,周景天带着母亲返回了家乡。

      周景天回到了那个他没什么美好记忆的小院,他的继父这几年把老房子推倒,盖了新房。自从参军离开后没回来过,他休假看母亲也只是住在镇上的小旅店。
      后来跟母亲打电话,母亲对继父并没有太多怨言,她总说你奶奶去世后,他好多了。虽然周景天并不认那个所谓的奶奶。在母亲眼中,无论这个家带给她多少苦难,她总觉得这里是家。周景天没办法理解母亲,这里明明没有一丝温度。

      周老太太躺在床上,握着儿子的手闭上了眼。他看出了母亲眼中的不舍和担忧。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直到那只手没了温度——

      周景天不懂村里白事的规矩,他拿了条烟找到了那个村支书家。几年没见,村支书老了许多。
      “支书,我不太懂村里规矩,还得有个长辈帮衬着——您要是有时间——”
      “你说的什么话,这时候还说什么有没有时间,放心吧,这种事都是大家伙帮衬着忙的。”
      村里的规矩,葬礼要停棺三天才能下葬。周景天穿着孝衣跪在灵堂前,他茫然地看着乱糟糟的人群,甚至都想不起来这灵堂是什么时候搭起来的。

      周景天那个继父的两个兄弟带着一堆人从外面进来,摆着长辈的架子坐到院子里。一个长得干瘦的老头瞪着三角眼,缓缓道:
      “按着规矩,周翠兰不能进我们佟家的祖坟!我大嫂还在里头躺着呢,她进去算怎么回事!”
      “就是,周翠兰从来就没正式进过门!”
      支书看了一眼周景天的继父,佟老大自从没了他那个妈,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软弱无能,连句话都不敢说。
      看来这两个叔伯兄弟要找事儿,老支书瞪了一眼佟老大,扭身骂道:“佟三木,别没事儿找事!”佟家的两个兄弟早听说周景天在外面挣了钱。周翠兰一死,周景天恐怕不会再进这个家门,以后再想从他手里抠点儿恐怕不可能了。
      “没事赶紧回去吧!别在这种场合闹笑话!”
      “周翠兰嫁进佟家这么多年,没给我们佟家生过个一儿半女,让我大哥平白无故的给他养个儿子。现在人死了,抚养费总得出点!”佟老二说到。
      “就是!就那个白眼狼,还能指着他给我大哥养老送终!把这些年的抚养费掏了再说!”
      支书看了看周景天,又看了看佟家那两个兄弟。他也知道佟家老大对这孩子其实不好,但是当年如果没有佟老大,他跟他母亲恐怕早就饿死了。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支书走到周景天身边,小声的宽慰他:“景天,最后这一下了。让你妈走的安心点——你给上他们点把他们打发走算了。”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他!”周景天回到这里,不过是因为母亲最后想落叶归根。他对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厌恶到了极点。
      “我给我妈买了新坟,不会进你们佟家的墓!滚吧!”
      “大伙看看,这个白眼狼,吃了我大哥这么多年白饭,他亲妈刚走,就开始忘恩负义!”佟家带来了一堆沾亲带故的人,就是为过来给他们壮声势。这时候七嘴八舌的附和。
      白眼狼,吃白饭,这两个词周景天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自打他记事儿,佟家的人生怕他忘了似的不停的在他耳边说,他不是佟家亲生的,吃的每一口饭以后都要还回去。
      “今天,这个钱我大哥不跟你要,我们也不会同意!”

      周景天一句话也不说,任由佟家两个兄弟在院子里叫骂。天色渐渐暗下来,灵堂里的火盆烧着黄纸,火光映在周景天漠然的脸上。院子里满满的一堆人,有看热闹的有帮着佟家骂他的——他抬起眼冷冷的看着那个继父,幼年时他幻想过他也能像其他父亲一样爱护自己。周景天记忆里,他也曾带着自己去集市买过吃的。可是,他软弱无能对奶奶的话言听计从。那个小脚老太太像防贼一样防着周景天母子,生怕他们多吃一口饭,占一点便宜。
      周景天后来就不再期待了,他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有的谩骂和毒打都因为没有血缘变得合情合理。他离开家后,这个家好像真的因为他这个外人的离开平静了许多。

      母亲常说,你爸就是被你奶奶挑唆的,你奶奶不在的话他其实挺好的。周景天对此从来都嗤之以鼻。

      “吵吵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章州城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出现在门口。所有人都回头,老支书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年接兵的那个连长。
      “章连长~”老支书叫道。
      “支书——这怎么回事啊?”章州城忍不住还是来了,周景天说想让他母亲走的安心点,所以不让他过来。可是这时候周景天一定难受坏了,他顾不得了,老太太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她眼睛一闭上也得知道。章州城开了一天的车赶了过来,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吵吵成一团。

      支书把章州城拉到一边,讲了个大概,让他劝劝周景天,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两个赖皮给他点钱就打发走了。
      “主要是怕他们真耍无赖,耽误明天下葬。”
      章州城看了眼院中间的那两个老头,其他人大多是看热闹的。周景天在里头,跪在灵堂里漠然地往火盆里填着黄纸。章州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到厨房,进去拎着一把菜刀出来,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人要做什么?
      院子里摆着一个桌子,章州城挥去菜刀劈到桌子上,脚勾过一个条凳,坐下。眼神扫过院里的人,缓缓地开口。
      “周景天的母亲是我干娘,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帮着忙乎。我替周景天谢谢各位!”章州城从风衣里掏出几摞钞票。“我来的匆忙,没顾上没烟没酒。支书,您给分一分。”说着,便把钱放在桌子上。支书听了,走过来招呼帮忙的人,一人给了二百。大伙儿拿了钱便悄悄回家了。这热闹不能看了!
      只剩下院里的两个老头和他带过来的一群人,那群人不过是听了佟家两兄弟的鼓动,带着看热闹的心态过来帮他造势,眼看着别人都分了钱,他们纯看了个热闹,心里那个悔呀!
      “支书,给这几位拿那点儿,这么晚了,该回家回家!”

      支书拿着钱一人一百把那几个也打发走了,只留两个干瘪瘪的老头站在院中,看着桌子上的菜刀瑟瑟发抖。
      “支书,剩下的您拿着。周景天在外面工作,每年清明周年赶不回来,还得麻烦您照看一下。”
      “哎,好——好——”支书被章州城那气势震得只会点头。
      章州城看着那两个老头,缓缓地开口:“你们还有事儿吗?”佟家的老二老三灰溜溜的离开。

      章州城等着人都打发走了,才进到里面,跪在周景天身边。
      周景天抬起头,看着他,章州城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周景天葬了母亲,直接从墓地跟着章州城上了车,他甚至都没再看继父一眼。那个干瘦的老头站在车后,久久地看着离开的车子。

      “早就跟你说,别啥事儿都听你妈的。你说说你,多好的孩子,你——哎!”支书摇摇了头,离开了。

      周景天一直睡在后排,他浑身的劲儿仿佛都被抽干了,一句话也不想说,可是胸口憋闷的又想找个发泄口。到了服务区,章州城下车给他泡了桶泡面。上到后座,哄着他起来,让他吃点东西。
      “哥——我没亲人了——”这么多天了,周景天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
      “别胡说,我不是你亲人,章让不是你亲人啊——你把我俩放哪儿?”章州城给他擦了擦眼泪,任由他他枕在他的腿上,闷着头哭。他摸了摸他的头,上一世,章州城甚至都不知道周景天的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等他哭累了,章州城端着泡面打开,挑起面喂到他嘴里。
      “先吃点东西,吃饱了我带你回家。”
      “嗯——”

      十七岁的时候,周景天见到了那个宽厚的背影,他没想到自己可以一直看着那个背影。那趟去北方的火车上,章州城隐在月光下的侧影他这么多年一直记着——草原上的那个雪夜——周景天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幸运,能让一个这样的人如此呵护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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