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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心乱 ...

  •   纪袁平很久没有想起了。

      四年过去,那好像已经是上一世的记忆。不只是他的父亲,就连那个女人,他们的一双儿女,他也没有放过。男人的咒骂、女人的哀求、孩童的哭号……什么都没能打动他。他落剑的手,没有一分迟疑和迷惘。

      他只觉得聒噪。

      娘亲病卧在床的时候,又有谁来可怜他们母子吗?

      纪袁平看着林月泉,仿佛在看着某个长梦中的身影。许久,他回过神,连忙将外衣盖在她身上,检查了一遍周身伤口,然后小心地下了床。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枝木柴,这才看见了放在一旁的瓜果。

      他停了停,腹中响起“咕”的一声,又皱了下眉,伸手拿起了一个碧绿色的瓜。

      瓜果汁肉甘甜,纪袁平数日未曾进食,只觉得这已是皇宫御膳都不及的美味。吃完两个青瓜,他就着雨水洗了洗手,又喝了一捧,才将袖子撕下一块,淋得湿润了,小心地带回床边。

      林月泉仍在昏睡,他将湿布拧干,叠成长宽适中的一条,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我不会医术,身上也没有带着治病的药。”他蹲在床边,轻声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脸,“我只隐约记得,小时候生了病,娘亲总是用湿润的毛巾盖住我的额头,她说,这样我会觉得舒服一些。”

      “但是……她仍然没有撑过去,她还是……离开我了。”

      纪袁平拉起林月泉的手,她的手心滚烫得骇人。他将她的手背贴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她虎口处因握剑而生的茧:“月泉,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细腻、敏感——可是他从来不敢相信。什么爱情,亲情,父亲还不是因为吴家势力才会迎娶娘亲,吴家家道中落之后,他很快便另结新欢,将他们母子弃如敝履,就连舅舅……他的舅舅,明明已是一派之主,却从未提起为娘亲报仇的话。说不准,他也只是出于对娘亲的愧疚,才会收留他罢了。

      所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等了十年,直到终于能够杀死他的父亲。

      他从来不肯相信任何人。

      可是——

      “月泉,我们要一起回去。”纪袁平柔声道,顿了顿,伸出手去抚平她眉间的结,“我不会独自离开,我一定会带你一起走。”

      再多的黑夜、孤寂、伪装,可是看见那道光的时候,他终究忍不住想要靠近。

      黑暗里久了,渴求着光芒,却也会畏惧光芒。可是这一次——唯有这一次——他告诉自己,抓住她的手,不要再逃避了。

      ————————————

      纪袁平砍下一段树枝当作拐杖,走到较远的地方,取来了一些干净的水。他在林中做了标记,想着万一暗部见到,就能寻迹找到他们。他一身未愈的伤,三五里山路,都要半日才能走上一个来回,根本不可能背着林月泉离开。

      白日里,他去拾柴生火,像林月泉一样采摘野果充饥。他曾试着猎一只野兔,但野兔跑得太快,在丛林中更是灵活难追,他稍稍用力,又扯得伤口撕痛不止,最后还是作了罢。晚上,夜露寒凉,他便抱着林月泉睡去。她看上去总是很冷,即使他已将火堆生得极旺,只有当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的眉头才会略微舒展一些。

      就这样过了一日,又一日。

      秋尽冬至,太阳沉落得越来越早,呼出的空气渐而凝了洁白的霜。下一日清晨,纪袁平仍在睡梦中,忽然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

      林月泉迷蒙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男子怀里,她下意识地抬眼向上看去,目光正落在了纪袁平浅笑的眸中。

      她停了停,立即惊跳起来,挣开了纪袁平的手臂。

      她却不小心压到了纪袁平的伤口,他顿时疼得身子一颤,紧蹙起眉头,半声痛吟不受控制地逸出了口。

      “啊,对,对不起,我不小心……你没事吧?”林月泉本已向远处跳开,听到他这一声呻吟,忙又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口。纪袁平见她这副六神无主的慌乱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抓住了她的手。

      “呃,你……”林月泉慌忙想要挣脱,他却紧紧握着,又轻轻一拉,她失了平衡,跌倒在床上。

      男子结实的胸膛在她面前骤然放大,独属于他的气息钻入鼻中,她更加失措,纪袁平却又伸过另一只手,揽着她重新躺了下来。

      林月泉双手放在胸前,努力使自己与他保持着一点点距离,身子早已僵硬得绷成了一条直线。

      “你就这么怕我吗?我不会将你怎样的。”纪袁平有些无奈,低叹了一声,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是好一些了,你感觉如何?”

      “我……”林月泉嗫嚅了半天,“我刚才,碰伤你了?”

      “我没事,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了。”他复又揽过林月泉的身子,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时辰还早,我们再躺一会儿。”

      林月泉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不能思考的木头。不过纪袁平真的只是安静地抱着她,什么都没有做,过了片刻,她小声地问:“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大概……是三日之前吧。”纪袁平阖起双目,左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长发,惊得她身子又是一僵,“你高烧不退,昏睡了三日,你知道吗?”

      林月泉顿了顿,垂下眼睫:“对不起……”

      “嗯?”纪袁平睁开眼睛,低了头看她,“为何要说对不起?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

      “不是的,是你救了我……你救了我两次,是我……是我拖累你了。”

      “……”纪袁平静了静,忽然叹了口气,“傻瓜。”

      他稍稍松开她,抬手抚上她的脸,目光里充满了眷恋,“就算被你拖累,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的话音温柔如同月光,令林月泉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那个,黑衣人,”她拼命思考着能说的话,“南青剑派,有暗部吗?”

      “是,暗部直接听命于师父,我们本不应该知道,我也是一日无意间听到了师父与方恂的对话,才得知此事。”纪袁平仰面躺在床上,右手却仍牵着林月泉的手,“暗部人数不多,但每个影卫的武功,都至少与我相当。师父还不知道我已经知晓了暗部的存在,回去之后,你也不要和旁人提起。”

      “嗯。”林月泉点点头,心脏仍在狂跳不停,“我们……你,知道如何回去?”

      “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们是如何甩开那个追杀者的?”纪袁平笑着道,“南青山上的阵法,我早已熟记于心。等你身体好了,想离开的时候,我们再回去就是了。”

      林月泉默了默,他的话,好像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师父如果找不到我们,会,会担心的吧?”

      “不要紧,”纪袁平却不以为意,“都已经这么多天毫无音讯了,不在乎多上几日。”

      林月泉又默了默:“你是不是……”可她终究没有勇气,只说到一半,又改了口,“你……冷不冷?你身上什么都没穿,我去把火再……”

      她忽地僵住了。

      眼前忽然一暗,竟是纪袁平翻身覆了上来,两手撑在林月泉耳侧,瞳孔离她只有几寸,她避无可避,甚至能看清他眼中自己惊慌的倒影。

      “你不愿再问下去,那就我来说吧。”他定定地凝望着她,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是,我不想离开这里。虽然这里简陋、寒冷,只有不成样子的床和粗糙乏味的瓜果,可是,这里有你。这里,只有我和你。”

      她已经全乱了。他在说什么?他离得太近了,她完全不能思考。

      他笑了笑,慢慢低下头,吻上她的嘴唇。

      柔软触碰的一刹,林月泉整个身子都绷得紧了,睁圆了双眼,不知该作何回应。他却轻轻巧巧地撬开了她的唇齿,慢慢探入其中,温柔而小心,仿佛那是他一生最为珍视的至宝。

      她用了很久,才明白这一个吻,意味着什么。

      她终于渐渐找回神志,只觉得鼻翼酸涩,眼眶潮湿,她开始试着用舌尖回应他,他却忽然停了下来,又翻身躺回床上,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太累了……我手臂的伤还没有痊愈,实在不能使力。”纪袁平侧过头,看着林月泉愣怔的神情,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而且你今日刚刚醒来,还是多多休息,不要做太激烈的事情为好。”

      林月泉怔了一怔,反应过来纪袁平在说什么,瞬时羞红了脸,连忙坐起身,背对着他:“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无赖!”

      纪袁平笑了起来,也坐起身子,从背后抱住了林月泉,又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窝上:“那,你答应我了?”

      “什么?我,我答应你什么了?”林月泉语无伦次地反问。

      “月泉,”一个轻凉的吻落在她颈间,他低声,温柔地唤她的名字,“你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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