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山有木支

41、第四十一章

　　隔着未关紧的门缝隙，余星听到外间的议论。

　　“小满，看我今天穿的外套好不好看？”

　　林小满拉开抽屉，抬眼看过去：“好看，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公司去年的秀款，价格也美丽。”

　　“哎呀。”女孩捧着脸笑，“是我姐送我的啦，不然我哪舍得买？”

　　“有姐姐真好！”林小满真心实意地感叹，拿两袋饼干在手里轻摇，“吃吗？”

　　女孩点头，伸手接住林小满扔过来的饼干，撕开包装袋拿一块扔嘴里，声音含糊：“我真喜欢这件外套，是总监设计的款诶。”

　　林小满投去羡慕的目光，抬手扔两袋饼干过去，正砸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立马低下头用拳头抵在鼻下。

　　余光悄悄看向总监办公室，没听到动静才舒口气，抬眼见女孩以手为刀横在颈前，无声做了个杀的手势。

　　“你干嘛？”

　　林小满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轻晃，用气声求饶：“对不起啦。”

　　女孩偷眼看办公室，伸手从文件中抽一张报纸拿在手里，悄悄转着椅子靠到林小满桌前：“听到总监的八卦没？”

　　林小满点头，扔掉饼干袋，拍掉碎屑，用手在胸前比了个爱心轻轻推向对面：“真心许你~”

　　“还有，还有……”女孩用力捂住嘴点头笑，轻轻展开报纸递到她面前，指着其中一段文字说：“真心许你是真的，阳光白云也蛮真，对了，你看过昨天的采访没？”

　　林小满想了下，问：“MAGIC赵阳专访？”

　　女孩点头如捣蒜：“对，本来我是没兴趣看的，可是他说和我们总监是好久不见的朋友诶，他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垂眸轻笑诶，还用那种温柔的语气说‘这么多年，一直遗憾出国前没好好道别，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好好聚聚’这是什么久别重逢，补我心底意难平的情节啊？”

　　林小满扫到“星光cp”几个字，指尖点上去问：“这是什么？”

　　“他们的cp名啊。”

　　“这些都是□□。”林小满看一眼时间，想到今早接通的电话，更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抽出刚打印好的合同，她扬起神秘的微笑，“‘真心许你’才是yyds，好了，我要进去报告了。”

　　林小满绕过女孩，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口，抬手准备敲门才发现门没关紧，顿一下才继续敲。

　　叩叩叩——

　　“请进。”

　　林小满抱着文件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

　　“总监，您看这个效果视频怎么样？”

　　余星接过平板，视线顿住，从头看到尾，他捏着平板边抬眼笑：“不错啊林小满，在哪找的公司拍的效果视频？”

　　林小满就知道总监会很满意，忍不住笑起来：“总监，这次不是我找的。”

　　余星随口一问：“对方公司找上门的？”

　　林小满点头如捣药。

　　余星点头，不太意外，毕竟MUSE作为跨国顶奢品牌，从不缺主动找上门求合作的公司，他递出平板，随口问：“哪家公司？”

　　“E·S”

　　笔一顿，两秒后，余星抬眼：“E·S？”

　　林小满眼里闪着莫名的光，神情难言激动地点头再次肯定了这一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轻轻抽出合同递到余星面前：“这是E·S那边草拟的合同，您有意合作的话，下午两点钟那边会派负责人过来详细商谈更具体的细节。”

　　合同对MUSE来说简直完美，完美到乍一看MUSE完全受益……

　　两分钟后，余星从合同上移开视线，看向扔站在桌前的人：“你先去忙，待会我再叫你进来。”

　　“好的，总监。”林小满抱着文件沉稳地走出办公室，坐回座位后低下头止不住笑。

　　窗外车来车往，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斑马线后面一抹红色身影吸引了余星的全部视线，那大概是位年轻女孩，头戴红色贝雷帽，上身穿一件红色短款斜襟皮衣，下身穿着蓝色紧身牛仔裤，脚踩一双过膝皮靴，肩挎一个黑色信封包，从头到脚露出一种飒爽的感觉。

　　这时，电话接通，许臻的声音透过音筒传过来，带着电流似的，听在耳朵里痒痒的。

　　“余星？”许臻起身走到窗边，盯着蓝得高远的天，问，“看到合同了？”

　　“嗯。”视线中，红灯跳转成绿灯，那抹红穿过斑马线，消失在视野尽头，余星犹豫两秒问出口，“是不是为了我？”

　　话筒里只剩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不是。”视野里飘过一片云，鲸鱼状，游过另一种意义上的蓝海，许臻低笑，“不仅仅是，这次合作也是一个促成公司开发新业务板块的契机。”

　　这就好，余星微不可察地松一口气，转过身靠着明净的落地窗笑：“下午你们公司派来的负责人不会是你吧？”

　　他无意识地抠窗帘系带。

　　“是我。”许臻收回视线，转身看敲门走进来的沈佳佳，示意她将文件放在桌上，对电话那头说，“下午见。”

　　手松开窗帘系带，余星长舒一口气，笑着说：“下午见。”

　　签好字，许臻将文件递还给站在桌前的沈佳佳，翻了一页报表，抬眼问：“还有事？”
　　沈佳佳抱着文件迟疑，两秒后点头：“今天约好去见主治医生……”

　　许臻放下报表：“我知道了，下午你和我一起去MUSE签合同。”

　　“好的，许总。”

　　一点五十分，一辆黑色限量奔驰驶进MUSE地下停车场，拉开后座门，许臻走下来，沈佳佳从副驾驶上下来，踩着高跟跟在许臻身后。

　　电梯停在23楼服装设计部门口，许臻穿一身得体的黑西装迈出电梯。

　　林小满眼尖瞄到他，心跳得飞快，简直以为见到了秀场上的国际超模，不，说是国际超模也不尽然，国际超模没有这种气质，更像古老画像上的年轻掌权者，仅凭气势就让人忍不住拜服。

　　“您好，许总。”林小满自觉躬身在前面引路，轻敲两下门得到回应后推开办公室的门，让到一边请身后人先进，“您请。”

　　余星从黑色皮质沙发上起身，朝许臻伸出手笑：“许总。”

　　许臻回握：“余总监。”

　　“请坐。”

　　两人对面而坐。

　　叩叩——

　　林小满端来咖啡和点心，小心放在两人手边后出门。

　　沈佳佳伸手从黑色皮包里抽出合同放在许臻手边：“许总。”

　　循声看向沈佳佳，余星一瞬恍惚，仅一瞬，眼前人穿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裙，漂亮之余显得干练，记得四年前某个夜晚，对方敲开他的门，领他到后院一株茂盛的榕树底下，志得意满地要求他离许臻远一点……

　　现在，对上视线的瞬间，沈佳佳脸上挂起职业微笑：“余总监。”

　　竟找不到往日一丝骄纵痕迹。

　　时间到底是怎样神奇的一种东西，不仅能改变一个人的样貌，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或许性格没有改变，只是上面披了一层面纱，戴了一层面具，只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拿下。

　　放好合同，沈佳佳在许臻的示意下离开。

　　“我以为你不会想见她。”

　　余星点头又摇头，看向许臻：“我本来也这么以为……”

　　“心情复杂？”许臻拿一块饼干递到余星嘴边，“张嘴。”

　　下意识张嘴，可可香满溢唇齿间，不太甜也不会苦，打断了他的思绪，余星伸手拿一块送到许臻嘴边：“很好吃。”

　　许臻垂眸，视野中出现黑白分明的两块，黑色的可可饼干捏在白里透粉的指尖，低头咬上去，黑色被吞没，只剩下纯然的粉白，上面沾染些黑色的可可粉末。

　　“确实好吃。”

　　明明说的是饼干，余星却莫名耳热。

　　合同没什么要更改的地方，各自签好字，余星笑着伸手：“合作愉快。”

　　许臻握上去，右唇侧上方的梨涡若隐若现：“合作愉快。”

　　“待会一起走吗？”余星端起咖啡杯放在嘴边，视线溜过杯沿划到那枚梨涡。

　　许臻收合同的动作稍顿，望进他含有期待的眼，迟疑：“恐怕不行。”

　　“为什么？”余星放下咖啡杯，杯底碰到茶几发出不算轻微的一声响，几滴灰色的咖啡液溅上他白皙的手背，落在透明玻璃上，他无意识地轻扣桌面，一声又一声，“你们，有事？”

　　四年前那个清晨，他最后一次见到沈佳佳，透过病房门上的小小窗口，看到沈佳佳坐在床边握着一只苍白的手颤抖着肩膀在哭。

　　沈姨的嗓音透过门缝传出来，虚弱却在那个时候拥有极大的力量，似乎隔空一点，他就会倒下，那句话也像个咒语，不止一次出现在午夜的某场幻觉里，纵使他心里清楚许臻并不爱沈佳佳，可他仍会梦到那个清晨。

　　促使他下定决心离开的那个清晨，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那个清晨。

　　——阿臻，佳佳的心事我清楚，我的心愿你明白吗？
　　——如果这也是小翎的心愿呢？小翎他……

　　无数次，他在幻觉里反驳：
　　——沈姨，阿臻并不爱佳佳，强扭的瓜不会甜的。
　　——沈翎绝不会逼他的阿臻哥哥和他的妹妹在一块，因为他爱阿臻，是一家人中最爱阿臻的人。
　　——阿臻不是随人赠送的物品，你得尊重他，而不是设笼捆缚他。
　　……

　　叩叩叩——

　　这声音仿佛敲击在心脏上，沉闷，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好烦，到底哪来的声音，好吵，毫无意识地，他的指节越扣越快……

　　直到温热的掌心覆上他溅了咖啡液的手背，余星轻抬颤动的眼睫，望进许臻漆黑深邃的眼，仿佛踏入某个光明乐园，暗色情绪被寸寸吸走，只余面对眼前人的快乐在心间蔓延……

　　许臻低头吻上他的手背，抬眼深深看他：“看着我，从今以后不会再让你孤零零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