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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曾是故人归 ...

  •   背景是清末民国初时候。

      当初两个人都是世家子弟,年少轻狂,虽然感情好谈得来,但是总有意气之争,其中一个,咱就叫他甲君吧,算个朝中大员的少爷,家里外面人家宠着,言行举止随心惯了,另一个乙君,比起来就差那么一点,又过于在乎少爷,两人处下来,难免会有冲突。

      这一天,两人去看戏,台上花旦咿咿呀呀唱的好听,甲少爷很入迷。乙君很不屑,这种东西,也不算什么本事,随便练几嗓子就有了。甲少爷不以为然。后来一天两人喝酒喝到兴头,又说起这个来,乙君趁着酒兴,学了几个身段,唱了几句。甲少爷看了,迷了。

      那之后甲几次要乙再唱一次,乙觉得太过轻浮,一直不肯。那之后甲与别人看戏,就不会太投入了。狐朋狗友追问之下,甲无意脱口说乙君唱的比台上人好多了。然后那群人就起哄,甲架不住面子,设计乙又喝了一次酒,又唱了一次曲。

      就在乙半醒未醒的时候,那群人跳出来,说果然啊,乙君你这身段,这举止,比那戏子优伶可勾人多了,难怪咱们甲少爷看戏都索然无味了。

      乙大怒,与甲大吵一通,说原来你竟然是这么看我的。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甲解释无用,就说,不过是个玩笑,唱戏怎么了,你就不是你了?

      终究乙还是负气,离开了京城。之后几年,甲少爷一直没打听到乙的下落。这时候外国人打进来了,朝廷也没落了。家中的老爷也因与外国人会谈不利,被上面撤下来。然后趁火打劫的自然不少。老爷因气因急去世,家中那点东西,很快也被败光了。甲少爷一直都是游冶的浪荡子,不学无术。到如此连个糊口的正当本事都没有。

      只有一样,自打乙负气走后,甲就开始了学戏,他只想等哪一天,乙回来了,自己再唱一遍给他听,告诉他,从来没有因为乙君唱戏而瞧不起他。这玩意他也能唱!

      几经磨难后,甲君的少爷脾气被磨砺的伏到尘土里,只求能得点钱来养他年老的母亲。于是便在戏班子里安了家。虽然他身形嗓音不好,无法扮旦角,主要是在后台忙活。但是偶尔串个小生什么的,还是凑合的。

      这一年,京城里军阀特别多,来来往往的,这个师长那个司令的,应酬自然也多,所以甲君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有一场某司令的宴席上,甲君粉墨登场,正演到青梅竹马的情侣因故分开时,一个转头,望见了台下司令陪着的那人,正是多年没见的乙君。

      不管台下是谁,锣鼓点催着,戏还是不能停的。他还得一句句唱下去。与女子起争执,负气出走,多年后衣锦还乡,再遇当年人,一个在轿内,一个跪在路旁。贵人不计前嫌,上前掺起佳人,成就一段佳话。

      甲君在台上风流倜傥,将台上台下的老爷太太们迷得一片叫好声。到了后台班主赞不绝口,说看不出你原来还擅长风流才子型的。甲君回了一个笑,那是,爷以前就是靠这个吃饭的。班主你看,以后是不是该多给咱加点钱了?

      班主笑骂着,在旁边瞅着甲君换装,忽然奇怪地说,哎呀甲君,你这唱的是小生又不是武生,怎么里面衣服全湿透了?用得着这么大心神么?

      甲君说这不是不习惯么,谁叫班主你一直雪藏咱这么长时间,都不习惯上台了。说着说着,眼前一黑就栽那里了。

      甲君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家了,乙君就在旁边。乙君很难过,说,我原不知道你竟然落到这个地步。我给京里送过信,听到世伯辞官的消息也派人来探听过。信没人回,派的人说你们离京回乡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乙君一直说一直说,很难过。甲很平静,这有什么,原本你又不欠我们家的。尽了心也就够了。我现在,也挺好的。自个能赚钱养家,总比原先那什么事都不懂的纨绔少爷要强吧。

      乙君默然不语。沉默了一会,甲忽然一笑,说,你看,当日我哄着你唱戏给我看,现在可算让你看回来了吧。不过我当时还要好酒好菜请着你费尽心思才能看一段,你现在只要随便找个戏园子就能看到拉,这么说我吃亏了啊。

      乙怒,别说了!你明天就辞了吧,来跟着我,我现在是XX大帅手下的师长,手下也有万把人,怎么都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们兄弟这些年是假当的么?

      甲笑,还是算了吧。我又是你什么人?乙红着眼说,是我哥。

      甲转过头去,继续笑,我可没把你当弟弟。

      我这样的人,龌龊着呢。那些戏子名伶知道吧,好男人的,知道吧?就和他们一样,你不是最瞧不起这样的人么?这样的人你还想当哥?

      乙君不做声,甲继续说,你是什么人啊,师长啊,出去吆喝一声,应的能震三条街,按说衣锦还乡,救济旧好,也能添个美名,可我这个落难人,却不是知恩图报的。

      我就是个戏子,可这个戏子,还是想上你的。没人跟你说么,你模样其实一点都没变,还是那副勾人模样。我心里可一直想的是怎么把你压到身子下面去。你还是趁早毙了我吧。省的我哪天真发疯了。

      乙君难受地眼圈都红了。哑着嗓子说,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看了难受。

      甲见他始终不肯走,也就不再做声了。两人一个面朝内躺着,一人呆坐在床边。过了半天,乙忽然说,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自个跑掉了,你要是真这么想的,那……那也不是不成。不过要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听说那个……很疼,不能耽误我这段时间骑马练兵。

      甲听他这么说,呆住了,又楞了半天才抬起手来摸摸乙的头,这孩子,怎么还这么傻,是怎么当上师长的?乙很气恼,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甲说,走!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还真不敢指望啥。不过可不是说走就走的。我娘还在城外庵里住着呢,这年月京城里兵荒马乱,我不敢让老太太跟我住一起,也省的她生气。这一去不回的话,我得去接人啊。

      两人说定了,乙君本来想磨蹭着留下来的,被甲赶跑了,说看着闹心。然后甲连夜出城,和母亲一说,母亲也是欢喜的。娘俩打点好了衣物,第二天准备进城的时候,忽然进不去了。说是打起来了,老爷们怕闹大了,直接把城门关起来了。

      甲君和母亲在城外胆战心惊地听了三天炮火,城门开了,大局已定。某姓军阀成了说话的,那些林林总总的军阀们,有看事不好早走的,有不服被灭的,也有归顺了的。

      乙君跟的那司令,是机灵的,见事不好,头天晚上连夜就跑了。甲君急忙打听乙君的下落。知道点事的说,这些司令长官们,要走的话必然是第一个得到信的,要是部队撤了,一个堂堂师长,自然也是走了的。

      甲君虽然惆怅,但是人说的在理,又确实找不到人,也就稍微放下了心。此时城内乱象还是很重的。甲君因种种原因,也不想再继续唱戏了。于是就打听着乙君部队去的方向,同母亲赶上去了。

      结果奔波了几天,到了地后,却被告知那部队又南迁了。只有那军队一个通信官落了后。

      这时候甲君的母亲却在路上感染了风寒,甲只能留下来照料母亲,于是就托那个通信员给乙君捎信,说在这里等他。

      母亲岁数大了,病时好时坏,甲君又要照料,又要想法赚钱,这样折腾了一年多,最终还是撒手去了。这期间一直没有乙的消息。甲葬了母亲,又打听乙的军队的事。

      结果人家说,XX军?现在已经没有XX军了。被收编了。你不晓得么?现在是民国了,都是国军了!哪一部?在哪里?那谁晓得?我又不是中央的人!

      甲君想,我找不到他,他总会来找我的吧。于是就在这里定居下来。住了几年,还是没人来。于是甲君又想,万一信没送到呢?他也许是京里找了。

      于是又回京了,到了旧址,寻了旧人一问,这几年也没有乙君的消息。打那以后,甲君就京城和家两边来回跑,这时候京城已经叫北平了。

      慢慢地,甲君年纪也大了。自己也做了点营生,勉强能糊口。有人给他说媒,他都笑着推了,说早就有了婚配,只是兵荒马乱冲散了。

      有时候晚上看着月亮,他就想,乙君那个性子,不象轻易后悔的那种。当日里他答应了,那自然会干到底,所以自己断然不能辜负了他。有时候又想,这事毕竟不是正道,也许当日里他只是一直激奋,过后冷下来一想,这不伦不类的事,还是不能做,后悔了也说不定。那也没什么,他后悔,自己没后悔就好。

      这样蹉跎着,又过了一些年头,日本鬼子打进来的时候,甲君想,乙这个性子,必然是拼命的。听说几次硬仗打下来,死了不少人。他晚上忧心得时时睡不着,天天寻了报纸,去看阵亡名单。寻不到的时候,会松一口气,然后晚上继续忧心。

      又过了一些年,日本鬼子被打走了,甲君这时候,已经很老了。对着镜子,看着鬓角的白头发,想着乙君。乙君的模样竟然有些模糊了。他开始害怕起来,生怕万一哪天乙君寻来了,却不认识他,或者他不认识乙君了。于是他开始寻早年的痕迹。衣服的样式,喝茶的习惯等等。。。

      周围人看了,都把他当成个怪老头,有新式学堂里的学生会说个文绉绉的词:“满清遗少”

      消停了没两年,又打起来了。甲君此时已经担忧习惯了,只是这次,他不晓得乙君会在哪个阵营。于是两边的消息都打听,屡屡遭人白眼被人怀疑嫌弃也不放弃。

      终于有一天,他在报纸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当年那个通信兵。那人只说过一次的姓名,让他记住了。

      甲君很兴奋,当日就动身,奔向了那人所在的南京。

      到了后先寻了个小旅馆,洗去了旅尘,把自己打扮的利利落落地才去拜访那人。那位现在是个不小的军官了,自然不是寻常人能见得。要不然也不会上报了。

      甲君打听到了那人的住址,过去求见,门房自然是不理会的。甲君一转念,说,我找乙君,就是你们老爷原先的上司。门房眼一翻,没听说过!甲不信,怎么没听说过呢?当年他就是师长了啊。门房说,哪里来的疯子?赶紧走!走!! w

      正争执着,老爷回来了。见了骚动,就派人过来问怎么回事。这边人一说,那老爷下车了。

      瞅了甲君半天,说,啊原来是你啊,你说的乙君?是,是有这么个人!可是当年就死了啊!就是那年出京城的时候,我本来探消息没在军队上,后来才听说,他出京那天,非要带了一队人回去,嚷着说是接什么人,然后正巧碰上敌系的军队巡界,被全灭了。啧啧,倒是怪可惜的。

      那人叹了两声,见甲君和傻一样站那里,也觉得无趣,就不理会他,自顾自上车进门了。过了一会,门房嫌他站那里碍事,用扫把搡出老远,一个趔趄,就跌在地上了。

      原来那日以后,都是我一人在活着。而我也竟然活下来了,每日里三餐一宿,还能白发苍苍……原本以为终究能成双成对,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可是,原来竟是看不到的……

      甲君想着,不理会路人的惊诧,用袖子盖上了面目,淹没到尘土中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曾是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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