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夏至》禾芋

12、十二月

　　向也觉得，程屿有点生气。
　　当然，这不是她自己凭空做出的定论。

　　自从上次运动会之后，他对着她的话少了不少。
　　但和从前一样，他仍然孜孜不倦地给她讲着不会的题目。

　　在程屿的帮助下，向也的成绩进步了一大截。
　　方雪之前说的那个进步奖向也也如愿拿到。

　　一千多的奖金让陈萍消停不少，也不怎么给她打电话诉苦家里的事了。
　　向也心情轻松许多，苏日佳都说她开朗了好多，也能和同学打成一片了。

　　杨柏展的联系方式向也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替苏日佳要了。
　　因为苏日佳嘱咐她不许说是她想要，向也只能帮着她瞒下。

　　程屿当时在餐桌上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但后面却话总拿这事说。
　　就比如今天早自习的时候。

　　明明都过去快一个月还反复提起，调侃似的，“你是不是喜欢阿展啊？”
　　向也蹙着眉，抿着唇，“这话你都问了好多遍了，我都说了不是。”

　　“那怎么非要要他的联系方式啊？”
　　“都是朋友，要一下怎么了？”

　　“哦——”程屿拖着长音，“那也没见你要我的。”
　　“怎么？没把我当朋友？”

　　“不是。”
　　向也有点解释不清。

　　“是佳佳……”
　　话说一半向也又闭上嘴巴，谁知道跟程屿说了他会不会给杨柏展说。

　　到时候被佳佳知道了肯定要怪她不帮她保守秘密。
　　向也叹了口气，“他看起来更好相处点，感觉要了就能给。”

　　程屿更觉得诧异，嗤笑着，“我不好相处？”
　　“也不是……”

　　向也一向不会骗人，只能把话头扯到别的事情上。
　　“就是感觉你太好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向也微微笑着，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亲自在程屿的面前说出自己这番真实想法。
　　她语气释然，“反正我们两个最后也只是桥归桥路归路。”

　　没必要扯上什么羁绊。
　　也用不着加什么联系方式。

　　程屿闻言唇角的笑有些讽刺，向也心里揪着有点难受。
　　但她确实，没说错。

　　因为成绩的进步，向也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一年的时间也不过是弹指挥间。

　　高二上学期期末向也的成绩稍稍提了起来，差不多可以排到班级中等。
　　难得那个寒假没有被家里亲戚说，因为家境原因，向也也没怎么补课，这个假期算是过得惬意。

　　北临的天气寒冷，三月开学的时候也还下着雪，直到五六月份的时候才慢慢热起来。
　　当时也正是高三正要高考的时候，向也这届高二也就被挂上了“准高三”的名号。

　　几场誓师大会下来，同学们头顶都像是绷着一根弦，丝毫不敢松懈。
　　班级群里面几天都没人说话，下课的时候也都是死气沉沉一片在埋头做题。

　　就连杨柏展这种一向没心没肺的都多了几分焦虑出来。
　　连着几周他们吃饭的时候没聊过天，他总算是忍不了了。

　　啪嗒一下把筷子摔在桌子上，引得另外三人扭头看过去。
　　苏日佳率先问，“怎么了？”

　　杨柏展一副抓狂模样，“还好意思问怎么了？你看看你们几个还有我，都丧成什么样子了？”
　　“不就是高考吗？而且我们考试还得一年呢！”

　　“整整一年的时间，现在就这副模样，这样等到明年还没上考场呢，咱们几个都抑郁死了。”
　　这话说的在理，但是实在好笑。

　　向也没忍住笑出声，“没办法啊，大家压力都大。”
　　况且是市里数一数二的省重点高中，一个班级的成绩相差的不大，一分都能落下去几名。

　　“压力大成绩也未必就能好，下周末来我家办party怎么样？正好我过生日，给我庆祝一下。”

　　高中生的时间没有那么自由，向也斟酌着没敢说话。
　　杨柏展胳膊肘怼了怼程屿，眼神示意他先说句话。

　　“我没问题。”
　　程屿很给面子，有意无意地，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还淡淡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向也。

　　杨柏展知道向也周末不补课，特意点她，“阿也，程屿都说去了，你应该也没问题吧？”
　　“我……”

　　向也不太擅长应对人多的场合，“你除了我们还邀请了别人吗？”
　　“女孩子就你和佳佳，剩下还有一个同班的同学，都是男生，你们别理他们就成。”

　　说着，杨柏展扭头问苏日佳，“你肯定会来的吧？”
　　“会，我当然会。”

　　向也愣了下，“你下周末不是有……”
　　“没有，你记错了。”

　　苏日佳打断向也的话，笑得牵强。
　　向也适时噤了声，但她自我感觉记性不差，应该不会记错。

　　苏日佳明明跟她说话，她每隔一个周末都要去参加古筝的课程，下周正好就要去。

　　“椰椰，你也会去的吧？”
　　向也回神，苏日佳拉着她问。

　　向也不好拒绝，况且，程屿也去的话……稍稍克服一下自己的不情愿也行。

　　点了点头，“我去。”

　　外出聚会就不用在学校一样穿校服，苏日佳最近天天拉着向也挑衣服。
　　周末的时候向也陪着苏日佳逛街，她拿着几条裙子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的。

　　向也很少来商场，更不会进这种高档的品牌店买衣服。
　　苏日佳进去换衣服，她便在外面随便转着。

　　手指随便拿起一件衣服看了眼，扫过吊牌上四位数的价格又连忙给放了回去。
　　不知道是什么金贵的面料，一件衣服抵她半年多的生活费。

　　向也不敢再乱看，生怕露怯。
　　她刻意回避着售货员的目光，到凳子上安静坐好。

　　“椰椰，你看我穿这件怎么样？”
　　苏日佳从试衣间出来，站在镜子面前招呼向也过去。

　　她挑了一件粉色的小短裙，泡泡袖十分俏皮，很适合她的性格和年纪。
　　“挺好看的。”

　　向也真诚的说着，但脸色有些凝重。
　　骨子里面透着的那股自卑感让她甚至不敢直起腰来。

　　身上二三十的短袖牛仔裤都穿的颜色发旧也没换上一件。

　　“那就这件吧。”
　　苏日佳甚至没看价格，她转头看了向也一眼，“你要不要也挑一件新衣服？”

　　“不，不用。”
　　向也慌乱拒绝。

　　她才不想为了所谓的面子让自己过上负债累累的生活。

　　“挑一件吧，我送你。”
　　苏日佳完全不像开玩笑。

　　“不用，真的不用。”
　　“佳佳，我的衣服够穿的。”

　　“我知道够穿，但是你去参加人家的生日聚会怎么说也得穿的好看点。”
　　“程屿还在呢。”

　　说着，苏日佳就推着向也到售货员面前。
　　也没等向也开口，“麻烦帮她挑一件合身的，谢谢。”

　　“哎佳佳……”
　　“椰椰你让这个姐姐帮你挑几件，我那边还要再试几件，一会儿挑到好看的穿上给我看看哈。”

　　苏日佳朝着向也眨了眨眼，拍了拍她的肩膀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看在苏日佳的面子上，售货员对向也还算热情。
　　满心满意的帮她推荐合适的裙子。

　　可向也根本看不进去那些衣服，只要目光触及到上面那写着价格的吊牌。
　　满脑袋都是想着怎么拒绝。

　　按照母亲说的，收了别人的礼就是领了别人的情，之后找到机会都是要回礼的。
　　但这些，她哪里回的起。

　　“小姐，不然您试一下这件吧？很合您的气质呢！”
　　售货员拿起一条白色碎花长裙，吊带宽宽的还有木耳花边作为装饰，胸前点缀着几颗贝壳扣作为装饰。

　　向也不得不佩服售货员的眼光毒辣，其实刚刚向也就注意到了这一件。
　　确实是她喜欢的。

　　不光如此，大抵是注意到向也会注意价格。
　　售货员拿起这件衣服的时候还特意把吊牌放到了后面。

　　“小姐，试试吧。”
　　“椰椰！”

　　苏日佳那头已经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你选好了吗？”
　　“佳佳，我觉得还是不用了吧。”

　　售货员把那条裙子拎到苏日佳面前，“小姐，我觉得这件很符合你朋友的气质。”
　　“是不错，试试吧？”

　　“不了吧。”
　　“也行，”苏日佳答应的爽快，“那不试了，直接包起来吧。”

　　“……？！？”
　　向也一时无言，售货员眼疾手快地从苏日佳手里接过银行卡。

　　向也凑到苏日佳耳边，小声说着，“我是说不用给我买了。”
　　“用的，你今天陪我过来都逛了这么多家了，给你买一件是应该的。”

　　抿了抿唇，向也还是说了实话，“太贵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礼。”
　　“不用回，我应该给你买的。”

　　“毕竟不会有比时间更宝贵的东西了。”
　　“你可是陪我逛了一天。”

　　苏日佳朝着向也眨眨眼，向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头售货员已经结完账把打包好的衣服和银行卡递回苏日佳手里。
　　“欢迎您下次再来。”

　　“走吧。”
　　苏日佳接过东西，“再陪我逛逛其他的。”

　　向也不好意思收苏日佳的东西，但她实在热情。
　　最后临走的时候硬是塞到了她的手里，并嘱咐道，“阿展家很远，下周末你在家等我，我去接你一起过去。”

　　“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正好路过。”

　　苏日佳有些扭捏，“而且你也知道，我自己的话……也有点紧张。”

　　相处的时间久了，向也其实了解一点苏日佳对杨柏展的心思。
　　向也点头，“好。”

　　“你记得穿我送你的那件裙子。”
　　“嗯嗯。”

　　向也一个人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才卸了力，精致包装着的袋子被她小心放在桌上。
　　她坐在床上，看着那袋子发了一会儿的呆。

　　也许是她运气好，能遇到苏日佳这样大方的朋友。
　　但，总还觉得不太好意思。

　　向也默默叹了口气，她其实不太想穿那件裙子过去。
　　毕竟那一看就不像是她自己的衣服。

　　可这是苏日佳特意给她买的，还嘱咐了一定要穿。
　　如果不穿的话，怕她到时候会不高兴。

　　向也身体后仰，猛然躺在床上盯着纯白的天花板，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

　　下周末是和程屿在校外的第一次见面。
　　程屿对她家的情况也并非不了解，以他的见识也一定能一眼就认出那裙子的价值不菲。

　　那，他会不会觉得。
　　她是个好虚伪的人。

　　向也摇摇头，觉得自己想的太多。
　　程屿那样的人，想必不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