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往事》奇牙牙

16、第一章

　　Chapter 1

　　「还原到历史的错综复杂与莫测之中，他们的身影，智慧与魅力，以及自私与愚昧，贯穿并影响着整部世界史……」

　　「他们的浅薄使他们处理任何矛盾都借助于自身的特性，他们的冷酷则使得他们能够拨去一切含情脉脉的道德观，回到利益关系的层面来看待情感，他们的勇敢无畏使得他们能够百无禁忌地冲破一切规则与准绳，他们的贪婪成性又让他们无所谓采用下作的手段来编造最美丽的谎言……」

　　“白银……”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金发青年嘴里缓缓道出一个名词。

　　那是个传说中的族群，在仅存的记载里面，它们已经不被视为人类，而是一种丧失智能、类似野兽的存在，并且在多年前灭绝了。

　　青年在身边人发问之前就把手里的这本古朴的旧书递了过去，说：“拿去烧掉吧，就和其他的那些一起，已经没有用了。”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世界上存在着三股力量：深居幕后操纵木偶的大贵族、以猎人协会为首的奇人异士民间组织、例行公事的官方机构。这三种力量此消彼长，相互博弈，它们的利益切割形成了当今世界的权利与资本的格局。

　　但隐藏在晦暗之海的深处，似乎还存在着第四股力量，它们若有似无，如自由的水流渗透进来，那么悄无声息，却又那么肆意地用它们的意识影响并改造着世界——“正义”、“告密者”……等等等等，光是听到名字已经令人不寒而栗，脊柱发凉，却没人能真正证明它们的存在。似乎近期还有股让人没办法忽略的力量闯入了视野——“制裁者”，不同于上面的所有力量，那只不过是一个人的称呼而已。

　　青年叫耶霖，身为“告密者”的成员，他的工作是修复受损的书籍，“告密者”相信所有的未来都写在过去里，认为历史的车轮并非向前，而是被某种规律驱使着，朝向随机的方向，“新的”并不意味着就是“前方”，他们应该做的是找出事物之间的联系。

　　所以搜集信息就成了“告密者”的日常消遣，在没有任务的时候，走访老旧建筑与雕刻可以说是他们的“职业病”。

　　“真的要烧掉吗？看上面附着的念力，寻常的火是没办法毁掉它的。”

　　接过那本书，等在梯子下面的中年男子道出了麻烦之处。

　　而除了这本书之外，青年口中的“其他的那些”，是指他们不请自来的时候，为了得到原主人的同意，将那些人全部变成了尸体。处理尸体，放火是最常见的事故，尤其是在这种木质结构的房屋里。

　　但这本书是“先知”点名要的，“先知”是“告密者”中地位仅次于“阿东乃”的人，权柄偌大。而“阿东乃”就是组织的领袖，无所不知的神，他们的小动作瞒不过对方……

　　见青年仍旧坐在梯子上，没有改主意的打算，他叹了口气妥协：“好吧，就照您的意思，父亲大人。”

　　躲在书架后面的小主人没有忍住惊讶，发出了一丝声响，被青年他们发现了，小主人跌坐在地上，见恶人越来越近，小孩子眼神里满是惊惧，“你……你们……是妖怪吗？父亲大人？你叫他父亲……”在青年的授意下，中年男子无奈地将吵闹的小孩子解决掉了。

　　居然还留有活口，如果不是这个小孩自己暴露出来，那岂不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目击证人？

　　耶霖对他这个儿子的办事能力不是很满意，或者说，从这个儿子一出生，这份嫌弃就是注定的了。

　　青年虽然刻意戴着眼镜，却掩不住俊美的相貌，甚至只看背影都会为之倾心，而他儿子却没能继承一丁点，棕黑的头发、扁塌的鼻子长得就和他母亲一样。

　　每当他快忘记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的时候，只要看一眼这个儿子，就又想起来了，他和他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是个粗豪放大版的他母亲。

　　“先知？你怕了吗？不就是几个有预知能力的老头子吗？”青年像往常那样训斥这个无能的儿子，语气恶劣，在这幅未经岁月摧残过的外表之下，画面显得尤为违和，而中年男子只是默默听着，等青年发完脾气，才敢尝试伸手过去，把父亲大人从梯子上接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只能生出这样又蠢又丑的孩子？

　　为什么他不能像其他白银那样生出一个漂亮的白银？他尝试了很多很多……如果刻意去记次数的话，说不定能破什么世界纪录，不计其数的受孕过程，都不能让那些女人生出一个继承他血脉的白银来，这是为什么？

　　中年男子叫姜戈，母亲说是他父亲给他起的名字，他知道母亲是骗他的，眼前这个金发男子根本不会花心思在他身上。

　　在他的印象里，每当父亲大人看到有关“白银”的东西就会忽然发起火来，父亲大人从来都没有抱过他，也没有抱过他母亲，几年他们母子都见不到父亲一面。

　　但父亲那如天神般的俊美外表却像烙印在他脑海里，从未因为时光流逝而褪色，没想到再见面时，父亲大人的容颜丝毫未改，金色的头发是那样耀眼夺目，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动。

　　姜戈还知道，如果不是他加入了“告密者”，父亲大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为了满足姜戈的心愿，耶霖陪他去祭拜了死于五年前的女人——说是他的母亲，贴在墓碑上的照片是那个女人年轻时候的样子……真是一张陌生又难看的面孔，现在想来，他当年真的是不挑食。

　　从儿子手里接过花束，耶霖把它放在墓碑前，姜戈期待他接下来和母亲的告别，但耶霖已经转身往山下走了，有些不耐烦地说：“走吧，我不喜欢在风大的地方站太久，吹得我头疼。”

　　“给你。”

　　但耶霖偏偏又知道如何笼络人心，他在姜戈走近时，把一张绘着星辰的书签递过去，“那本书是个幌子，那几个老头子想要的是这张书签。”让姜戈拿去交差。

　　说真的，要他烧书的时候姜戈挺失望的，但没想到父亲大人竟一直默默为他着想，“……您……您是什么时候……”姜戈结结巴巴地张嘴。

　　耶霖顺势拍了拍姜戈人高马大的肩膀，他不得不把手臂上抬到儿子的高度，人童年的缺失要花一辈子来疗愈，尽管人到中年，还是在乞求来自父亲的爱吗？

　　见姜戈还要表达些什么，耶霖竭力耐心地眨了眨眼，示意儿子他们父子之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实则是懒得演戏，编排台词。

　　看着仪表堂堂的父亲流露出温情，感受到父爱的姜戈几近流出眼泪来。

　　白银一族大概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吧……这样想着，耶霖内心一阵空虚。

　　灰白的太阳费力地钻出薄雾，把毫无热气的光线投射到这片辽阔杳无人烟的土地，耶霖感到格外孤独，他站在山巅远眺，心想也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还有着侥幸存活下来的他的同族。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四处销毁有关白银的记录的原因，希望他这一点帮助，能掩藏那些幸存者的痕迹，帮他们活下来……

　　如果还有人活着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