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的宠儿》秋水微澜

11、决心

　　李晨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驾车到了医院，如何回到办公室，如何穿上白袍的，待见到了七夜月——那个神秘得让他又爱又怕的少女时，才镇定下来，暂时抛弃了心中的纠结。

　　病人家属没有追究病人的死因，没有半句责难，甚至没有过多的悲伤劳动他去安慰，只要求他陪伴她去送死者一程，他当然义不容辞，也无法推脱。虽然病人在他下班时病发而亡，将责任推到他的头上有些说不过去，然而他没有忘记自己是病人的主治医生，次要责任总是要负起的。

　　李晨钰吐了一口气，打起精神为七夜月引领着去停尸间的路。

　　长长的走廊上，亮白的光管刺得刚从外面昏暗的天气中进来的李晨钰睁不开眼，尽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少女说：“你妈妈走得很安详，等一会见到她，不要太难过，这样她在天堂会不能安心的。”

　　“嗯。”七夜月垂下双目，嘴角却讽刺地弯起，飞快地低下头，不想让李晨钰看到自己的讥笑，她拿手帕轻轻印在眼睛上。

　　“别哭了，怕的话，就不要进去，只是例行事宜而已，一切有我在。”李晨钰按着她的动作。“就在这儿，这样吧，”他故作轻松地说，“你在这等着，我先进去。”也不等她的回答，推开门走进去，想了想，怕她进来看到尸体会害怕，特意关好门。

　　这是停尸间，两排盖着白布的尸体整齐地排列着，为了保持低温而设的冷气使李晨钰打了个寒颤。十七号。这就是目标，但是李晨钰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白布下的尸体，双手没有放在身体两旁，而是一只伸出白布，一只举至头顶，白布紧紧贴着脸部，清晰地浮现出五官。李晨钰默念了一声抱歉，掀开白布，哗啦一声，李晨钰反射一般向后倒退，撞翻了一旁的推车，心脏突突地猛烈跳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赤红的贪婪而凶狠的圆眼，昨晚的记忆哗地涌进脑海，危险！意识里只剩下这个念头。那女人安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从李晨钰现在的角度看，似乎不像刚才那么骇人了。

　　李晨钰本不是胆小的人，马上就恢复神志，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没让女孩儿进来果然是对的。自嘲地笑了笑，拈起白布一角盖好尸体，突然眼前一团白影扑上来！本来还安安静静躺着的尸体，裹着白布张开利爪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如野兽一般的嚎叫从女人喉咙中发出。尸变！几乎失去意识的李晨钰脑子中浮现出这个完全违背科学的名词。

　　砰！一声巨响，李晨钰只觉得脖子上压力一松，也能呼吸了，只是全身发软，几乎跌倒在地。一双软软地小手扶住了她。

　　小洛……他猛地清醒过来，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的少女。

　　“快走！危险！”李晨钰把她护在身后，瞪着房间另一头撞翻了几辆推车然后滚落墙角的女人。女人挣扎着爬起来，赤红的眼狰狞地盯着两人，嘴角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死去的人复活变成野兽了！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七夜月也在这儿！

　　七夜月傲然挺立，笑容冷得像冰，轻轻将李晨钰推到一边，上前数步，对女人冷笑：“告诉我你的家族，还有Sire。”

　　女人发出一阵野兽般的笑声，嘶哑而刺耳的声音充满整个停尸间。“你是猎人？还是恶魔的代言人？”

　　“我就不能是恶魔么？”她冷笑。

　　“没可能，你的身上没有一点同族的气息。”女人，或者称之为野兽，摇头说道。

　　“谁和你这样的杂碎是同族！一只Helminth竟然敢对我说这样无礼的话？！”七夜月的眼眸瞬间殷红如血，与野兽混浊的红不同，那是晶莹剔透如宝石的红。

　　李晨钰惊恐地看着少女的双瞳。同类……七夜月和野兽是同类！还有昨晚的女孩……

　　“一只连废物不如的Helminth居然侵占了爱琳的身体，简直罪无可恕！”

　　空气中如同有一个隐形的人在暗中出手，野兽惨叫一声，身体像皮球被踢起，撞上墙壁。

　　“你这个女人……我要杀了你！”野兽受到重击，却毫不在乎地扑向七夜月。

　　七夜月手一扬，银鞭挥出，野兽跌落地上，腹部裂开一个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地上马上多了一滩浓黑。

　　李晨钰虽是医生，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也不禁脸色惨白，胃部极度不适，差点儿呕吐起来。

　　“再一会，再一会就好了。”似乎是安慰，七夜月轻轻地对他说。转身对野兽，“再问你一次，你的家族和Sire。”

　　“不！不！！我的血，主人赐给我永生的血！”野兽死命按着伤口，惊惧而绝望地哭叫，“太过分了，身为血族，居然谋杀同类……议会会判决你死刑，谋杀犯！”

　　“有趣！那些废物能审决我？”少女语气冷冽讽刺，肆意嘲笑。

　　“审……审判者？你是审判者？”野兽猛然意识到什么，突然惊叫，开始拼命颤抖，“不……不要杀我！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我Sire是‘银辉之芍药’的塞勒尔……”

　　“是这样么？你可以去拥抱光明了！”

　　银鞭卷起野兽甩向窗户，厚重的窗帘和窗门自动打开，野兽恐惧得尖叫：“太阳！不要……”夕阳的余辉落在凌空的野兽身体上，暖暖地颜色，野兽却焦黑变形，不停挣扎着扭曲着，在落日最后的光芒中飞速化作一堆灰尘坠落。

　　尘埃落定，复归平静。七夜月收回银鞭，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李晨钰。

　　“害怕么？我，可不是人类。”少女俯下身子，眼中满是柔情蜜意，“你还会陪我吗？”

　　李晨钰没有回答，头皮发麻，四肢绵软，要是眼前看似柔弱的少女要杀他，现在的他可是毫无逃跑的可能。七夜月伸向李晨钰的手停在半途，失去了焦距的宝石红双眼倒映着李晨钰惊慌的面容。

　　“原来这样，你还是害怕了。你害怕了，我只能再次一个人了。”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盯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身影，李晨钰知道如果他再不阻止，这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了。可是他无法发出声音，他是害怕了，刚才的野兽，少女口中的Helminth，他的噩梦……他不怕死，但不想变成那样的野兽的食物。然而，他猛然意识到，这是他的一个契机，知晓一切真相的唯一机会！

　　“等、等等——”

　　七夜月回头，双目空洞。

　　“带我走！只要你告诉我关于你们的一切。”

　　“你不怕了吗？”

　　“怕！但是我更怕我永远生活在未知里，怕无形的恐惧毁灭我的一生。”李晨钰勉力站起，一步一步走向少女，每走一步，犹豫不安的心便坚定一分。

　　没有退路。

　　“带我走。我不后悔。”

　　“好。”七夜月绽放出至纯至真的笑颜，以舞蹈般的动作向他行了一个屈膝礼，拉起他尚有些冰凉的手，“跟我来。”

　　李晨钰跟着七夜月出了医院，抬头望天，夜幕降临，一片沉郁之色。

　　两人到了一栋高级别墅，七夜月把李晨钰推进卧室，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清澈的碧色眼眸挑逗似的看着李晨钰。李晨钰忙别开脸，急道：“你……”

　　“你不是知道的么？我们现在就来。”

　　背后传来衣服漱漱落地的声音。李晨钰窘得几乎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七夜月似乎不知道，把衣服脱得一件不剩，李晨钰自问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什么青涩小男生，但是，面对着这个坦然得视他如无物的少女，不禁有几分汗颜。然后，听到衣柜打开的声音，又是一阵漱漱的穿衣服的声音。

　　“好了，终于干爽了。”七夜月舒了口气，身上换了一件粉色睡裙，显得可爱多了，指示着李晨钰爬上床，她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接下来，我们都会很累呢，还是在床上好了。”

　　“这是……怎么了？”

　　七夜月爬上床，贴背搂着他，脑袋搁在他的肩上，露出一个温柔却邪气的笑容：“你想知道一切，就得成为我的伴侣，七夜月的尊贵的伴侣。还要继续么？”她十指如钩，紧紧禁锢着李晨钰的腰身，那力气大得出乎李晨钰的预料，他使劲全力也无法撼动她分毫。他不能拒绝，这是他选择的，就算死也要知道的真相！他的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看着面前巨大的穿衣镜中，美艳的少女露出了贝壳一般的尖牙。

　　“你会慢慢死去，然后复活，成为黑夜的主宰，成为我的唯一。”她轻声细语，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别看，我不希望你怕我。我们先聊聊天，你太紧张了，还在不由自主地挣扎着。为什么不出声说不要呢？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先说说我的身份吧。西方人把我们叫做Vampire，东方人叫我们吸血鬼，而我们，更喜欢自称为血族，因为对我们来说，血就是生命，新鲜的血液能够给我们永恒的生命，还有永恒的青春……哦，准备好了？那我们正式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