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替身》加九

3、003

　　合同是沈籍定的，条款是沈籍拟的，字是沈籍签的。
　　白纸黑字，若要抵赖，他会成为工作室开设以来第一位主动毁约的“演员”。
　　这种违背契约损害信誉的事，沈籍做不出来。

　　他说：“我跟你去。”
　　徐未闻：“明天早上九点半出发去机场，我去接你。”
　　沈籍笑道：“不麻烦徐先生，我自己可以。”
　　徐未闻也不坚持，沈籍就走了。

　　离开公寓，外头已是万家灯火，路灯在地上铺开斑驳的光影，照着人们匆忙的脚步。

　　沈籍小小伸了个懒腰，转头，视线循着公寓楼层渐次往上数。
　　一楼，二楼，三楼……
　　最后停在十二楼。

　　昨天他进这幢楼，是为了谈生意。
　　今天来签合同，他成了“乙方”。
　　为了钱，没什么好说。
　　但总觉得有些古怪。

　　那张画像、徐未闻的态度、宋飞看他的眼神……
　　他实在有些好奇，让徐未闻求而不得的那个人，到底跟自己有多相似？
　　徐未闻那么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对替身也如此挑三拣四，为什么又说跟那个人没什么关系？
　　只是陌生人的话，徐未闻的感情也太过深刻了。

　　这时手机响起，是一笔转账。
　　紧跟着徐未闻发来消息，只有两个字：【定金】

　　沈籍笑了，摒弃掉脑海中所有奇奇怪怪的念头。
　　他收钱办事，尽心尽力扮演好一个完美的替身就好。
　　待到合同结束，一切就跟他无关了。
　　什么爱不爱、喜不喜欢、感情有多深，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要做的，就是赚钱！

　　第二天一早要走，沈籍打算先回趟家。
　　在手机上下单了当季水果和新鲜肉类，到家时师傅正好送货上门。
　　将东西搬进屋放好，喊：“爸、妈。”

　　陈英从卧房出来：“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吃饭了吗？”
　　沈籍笑眯眯：“没有。”
　　陈英：“那我给你炒个饭，你爸今天做了红烧肉，妈再给你拍个黄瓜。”
　　沈籍跟他妈进到厨房，拿了黄瓜洗：“爸呢？”
　　陈英：“约了人谈事情，出去没多久。”
　　沈籍皱眉：“谈什么事情？”
　　陈英低头调凉拌汁，不说话，沈籍就心里有数了。

　　他很无奈，又欣慰。
　　有些事，父母明明可以选择隐瞒，但他们不会。
　　他也从不瞒着父母任何事。
　　这是他们一家人之间的默契，从他爸妈结婚开始，就是如此。

　　他收敛了一下思绪，说道：“爸想做，就做吧。”
　　陈英立刻笑着看儿子：“你把这话告诉他，他一定高兴。”
　　沈籍也忍不住跟着笑：“我会的。”

　　是有一些不满意，但长辈们有自己的想法。
　　他长大了、成熟了，长辈听他的，并不代表可以一力决定长辈的生活。
　　几年前他进入“替身制造”行业，父母也是许多不乐意，但除了几句劝诫，从未逼过他。

　　没多久，蛋炒饭和拍黄瓜都好了，就着热好的红烧肉，沈籍吃了满满一碗。
　　收拾完厨房，沈元山回来了，照例和儿子来回打了几个太极拳，聊了最近的工作，时间就不早了。

　　回去前，沈籍说要出差半个月左右，叮嘱父母注意身体。
　　重点对父亲说：“做什么都行，不能累着，有事告诉我。”
　　沈元山斜眼看他，冷哼几声。
　　陈英暗暗对儿子点头。

　　回到租住的屋子，收拾完行李累得不行，草草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昨天到今天，他完成“工作室老板”到“替身”的转变，身份看似不同，实则都是为了赚钱。
　　金主说，只要他演得好，不仅给钱，还会给工作室投资。
　　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怎么就落到他头上了呢？

　　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沈籍美滋滋，连带做梦也充满了金钱的芬芳，以至于一夜亢奋，次日到高铁站时很是疲惫，不断打哈欠。
　　徐未闻在一旁翻杂志：“在上海停留一日，明天航班飞伦敦。”
　　沈籍擦掉眼角溢出的眼泪：“好的。”
　　徐未闻：“你很累？”
　　沈籍当然不好意思说梦到他的客户变成一个ATM提款机，只能胡扯道：“出国旅游太开心了，没怎么睡好。”
　　徐未闻看他，沈籍摆出无懈可击的笑容，“谢谢徐先生。”

　　再无二话，一路平静。
　　在上海虹桥火车站下车，沈籍背着背包，和徐未闻走向停车场。

　　人很多，被人扯住胳膊时，沈籍以为自己不小心碰到人：“啊不好意思……”
　　看清对方的脸，他蹦起老高，“老三！”

　　对方年龄相仿，拉着他的胳膊晃悠：“哎呦真是你，哈哈哈哈这可巧了，你来上海做什么？”
　　沈籍：“我是……”

　　一道声音刺过来：“该走了，赶时间。”
　　沈籍示意老三等一会，自己走到徐未闻身前，低声说：“徐先生一定有自己的事，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赶过去找您，可以吗？”
　　徐未闻眉头微动：“你来上海是见朋友的么？”
　　沈籍笑的灿烂：“徐先生来公干，我闲着无聊，就这样安排吧，我保证不会耽误徐先生的正事。”

　　和偶遇的大学同学玩了一天，晚上八点多才赶到徐未闻给的地址。
　　是一间地处偏僻的别墅，房子很大很漂亮，沈籍赞叹道：“徐先生在上海也有购置房产。”
　　徐未闻：“朋友的。”
　　沈籍放下背包，取换洗衣物，玩了一天，他现在急需洗澡。

　　这时，徐未闻开口：“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沈籍目露疑惑。
　　“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来上海，是跟我一起。”徐未闻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在外面，至少做个样子。”
　　沈籍笑道：“我一直都是这样想，请徐先生相信。”
　　徐未闻：“你看起来并不专业。”

　　这话不太好听，沈籍稍作思考就明白了。
　　这个客户，还真挺严格。
　　不过做生意从来就不容易。
　　他尝试解释：“那位是我的同学，反正我也……”

　　徐未闻打断他：“我对你的私事不感兴趣。”
　　沈籍依然微笑：“那徐先生想让我如何呢？”
　　徐未闻：“依据合同身份，你和别人单独出游不合适。”
　　沈籍：“哦，那，还有吗？”
　　徐未闻攥紧手里文件，语气愈发冷酷：“记住你的身份。”

　　说完这话，徐未闻起身到书房。
　　进门，发现文件还在手里，他深吸一口气，将文件扔到桌上。

　　门虚掩着，客厅传来拖鞋的踢踏声。
　　不一会，他听到洗手间开关门声响，所有动静消失，屋子陷入安静。

　　关上门走到窗前，外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路，路灯整齐排列，如同守卫。
　　徐未闻眼前浮现沈籍说话的模样。
　　笑意盈盈，满是周到的客气，看不出很多情绪。
　　习惯戴着这样的面具了吧，见面的这几次，从未见过沈籍微笑以外的表情。

　　门被敲响，徐未闻过去开门，沈籍顶着一头湿发站在外面冲他笑：“徐先生，我想出去一趟。”
　　他主动解释说，“我饿了，这屋里没余粮，我出去吃饭。”
　　徐未闻打量他一下，别开视线：“随你。”就关上门。

　　沈籍盯着深褐色木门，不在意地笑了笑。
　　换好衣服走到外面路上，等待片刻，一辆蓝色辉腾驶来，远远的闪了两下车灯。
　　沈籍笑着挥手，等车子停稳，拉开后车门坐进去：“吃火锅吗？”

　　“吃火锅吧。”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派车接你。”
　　徐未闻：“我不饿。”
　　那头说：“我有事跟你谈，就这样说定了。”

　　火锅店离别墅区不算远，快九点半还坐满客人，生意相当红火。
　　沈籍羡慕地看着进进出出的顾客：“这个店流水很高啊。”
　　朋友：“开很多年了，口味好，人家就认这个味儿，哎你那摊子买卖怎么样？”
　　沈籍：“有口皆碑，我打算开成连锁店。”
　　他夹着毛肚来回涮，继续吹牛，“等有一天，别人提到我的工作室也会说‘这店口碑好，人家就认他’。”
　　朋友笑的前仰后合，碍于公共场合不敢太过明显，只能狠狠掐了把沈籍的胳膊。

　　吃完火锅已过十点，朋友将沈籍送回别墅区就走了，沈籍吃的有些多，想散个步再进屋。
　　这种小区房屋密度很低，房子之间隔挺远，十分安静。
　　沿着石头路走了一圈，觉得冷，决定回屋加件衣服，忽然听到簌簌声响，他敏感地跳到一旁，大喊：“谁？”

　　徐未闻从树后绕出来，手里提着两个购物袋。
　　沈籍松了口气，笑眯眯地打招呼：“徐先生买东西去了啊？”
　　徐未闻问道：“吃了什么？”
　　沈籍如实回答：“火锅，就在附近。”

　　两人一道进屋，沈籍想帮忙提东西，胳膊伸过去，被徐未闻避开。
　　他有些诧异，又想，两人不熟，大概徐未闻不想麻烦他。
　　于是说：“不早了，徐先生早点休息。”

　　徐未闻将购物袋放到地上，没说话。
　　沈籍准备回房。

　　这时徐未闻开口：“你带合同了吗？”
　　沈籍回头：“没有，徐先生有什么需要的话，明天我让同事扫描传送过来。”
　　徐未闻：“‘合约存续期间，若甲方不满，可随时提出解约，所付定金等一切款项皆不退回’，合同里这样规定的。”

　　沈籍顿觉不对，睡意烟消云散。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莫非……合约生效第一天，徐未闻就要解约？
　　怎会如此？
　　难道他高估了自己的演技和徐未闻对那个人的情意？

　　想着，沈籍来到徐未闻身前，诚恳道：“不瞒徐先生，这是我第一次以‘替身’身份接触客户，不到位的地方您多担待些好吗？我以后会多注意。”
　　徐未闻面无表情：“你知道自己的身份。”
　　沈籍忙点头：“这次合作比较突然，我也没机会好好培训，如今在外地也……”

　　徐未闻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很大，连带抱枕翻了一下，掉在地上。
　　他盯着沈籍，英俊的脸色满是冷意，双眼深不见底。

　　沈籍也看着他，笑容有丝僵硬。
　　对视片刻，沈籍先反应过来，转身提起自己的背包就走。

　　徐未闻：“谁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