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诺桃源》玲欢

69、万缘华境

　　圆月跌落，天色渐白，西殿依然弥漫浓重的血腥味，在清新的晨风飘来时也无法淡释，还有不断回响的呻.吟惊悚着在场的所有人，幸而局势总算平缓。

　　许知诺赶紧与众人救助战伤者，无论哪方。她让灵烁化出许灵灯，教他新法决:"阿烁，许灵灯还能安魂，减轻痛苦。"

　　可碍于弟弟不够强大的信念与灵力，许灵灯无法发挥全力。

　　"阿烁，要排除一切杂念，要静心，将思维凝聚于一个信念。" 在十恶狱境里的万劫历练，许知诺早已能自由掌握各类净化之力，且力量深不可测。无需阖目，她也能瞬即凝神，周身散出的光华与灯之流彩相融，须臾间，光芒所触及的那些伤者似受安抚，痛楚减弱，停止呻.吟。

　　这一刻，灵烁才意识到姐姐有多厉害，目光满是崇敬:"姐姐，今后我也要像你一样，救人于危难，做个大英雄!"

　　许知诺察觉这段时间弟弟的仁善之心大有回归，欣然复道:"不为做英雄，仁义公正乃我们每人应行之职，阿烁你是东域帝君，更应当为众者谋福。"

　　灵烁眨了眨眼，不知何时起，这双俊秀的眉眼已褪去戾气，还原了本有的清澄。他拂袖盘坐下来，乍看端端是位英姿少年君王。

　　"姐姐，我想再试试!" 灵烁接过许灵灯，凝念好一会儿，面容祥和，终于光华从身上溢出，随着许灵灯而八方举空，点亮一汪星河。这刻，他似乎有了当年灵长欢涓流如水的气质，温润博大，可容一切有情众生，可与黑暗强势抗争。

　　争分夺秒地，许知诺双手结印，周身发出另色光彩，此举令上邪相陵尤为震惊，这是九泉结的灵力……!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你要做什么？"

　　"那些刚逝去不久的灵魂，趁他们还未彻底消散，给他们结个肉身。" 自从元神复原，许知诺发觉自己竟然拥有四种灵器的力量，即便不用器具为媒介，她也能启用。

　　然而上邪相陵这才意外发觉，捏紧她的手腕:"你不该，或许这般做法是违反地规之举!"

　　谁知许知诺轻易挣脱他的束缚:"救人要紧，规则之后再议。"

　　转身走了几步，听到背后一声呼唤:"许知诺!"

　　刹那，许知诺顿了顿，蓦然回首，难道他知晓了自己并非灵长欢的事实……?

　　对面那道身影映入眼帘，如阳似火，她脑海中闪过一幕，是自己前世去到狱界时的最后回首…… 视线恍惚间，上邪相陵已飞掠而来，化出九泉结。

　　长欢…… 前世或今生，你总是如此不顾不管的臭脾气! 上邪相陵咬咬唇，目光掺杂着怨怒，悲痛，怜爱，压低的声音流淌了百般情绪:"事后，我等你给我个交代……!"

　　在他们合力之下，那些还未彻底消散的元神被凝成一具具原有的肉身，包括瘫倒在地的伤者也恢复了健全的四肢。夜间那场战乱，恍若一席噩梦，奇迹般获得新生的人又哭又笑，拜谢大恩大德。

　　更远处，上邪无绝静默屹立，全身凝止，唯有紧握剑柄的手指不住地颤动，终于，他的心又活了，可那一阵阵跳跃的脉搏带动的却是锥心的节奏。

　　似乎人与人的使命生来不一，灵长欢继承了净化救助之力，而他的上邪剑，却只管杀不管救…… 天差地别，就像他与她始终无法走到一起……

　　.

　　夜间，西域也下起了罕见的暴雨。

　　古冷月香汗淋漓地与一具身体颈项交绕，四肢相缠，就在那男子进入最亢奋的时刻 --

　　"无绝。"

　　古冷月轻唤，同时手指一划，那人的喉间遽然喷出鲜血溅满了她的脸 -- 古冷月漠然看他痛苦惊恐的目光，眼睛逐渐灌满血丝，宛如一双璀璨绮丽的红宝石……

　　在男子恍悟之际，已噗通倒向古冷月。温热黏稠的血液流了开来，在她乳白的身上漫延，那种感觉让古冷月浑身发颤，感觉遍体通畅。抱着这位濒死之人，她沾了鲜血在他背上写了两字 --

　　无绝。

　　稍许，那具身体灰飞烟灭了。她举起染满鲜血的双手端在眼前观摩，笑容迷离。

　　这般的场景，像似曾经……

　　一千多年前，她入得西殿跳舞，在一众舞女中被罗刹明相中，夸她是人间尤物投生成了地界绝色，当初古冷月不知所以然。

　　被召去侍奉那晚，古冷月决心要讨得西域帝君的欢喜，进屋之际，发现那里已有三名柳腰招摆的女子。

　　罗刹明正与她们欢娱，瞥见进屋的古冷月，双眸一亮，撑起身向她招了招手。

　　古冷月诚惶诚恐地靠近床沿，虽早有听闻罗刹帝君荒淫无度，但轮到自己的初夜，不免害怕，还有抑不住的悲凉之情袭往心口，这一刻，视线就模糊起来，她拼命噙住眼泪。

　　啪，吃了一记耳光，她被打得昏头转向。

　　"哭？你伺候的是我罗刹明，西域帝君!" 罗刹明扯了古冷月的手臂将她拽往怀里，抚着她的玉脂圆润的手臂，调笑道，"这样子可不像你。" 他捏住古冷月精巧的下巴，往她红唇吹了口气，"我要的是喜欢享受的你，可以为实现自己的欲望而不顾一切的你。"

　　对那些伺候得不周到的女子，特别是来自释灵的阶层，罗刹明对她们一顿拳脚是小事，有一回，古冷月亲眼目睹，与自己共侍寝的一位女子就因皱了皱眉头，被罗刹明刺破喉咙。显然在鲜血浸染之下，这位帝君似乎更为享受，"阿月，我们也算有缘。" 他将染血的手指涂往古冷月的身体。

　　……

　　时光流转，如今是她坐在了罗刹明的位置，似乎这一刻，她就是"暴戾"。

　　忽然有些害怕，有些不甘。

　　"不，我不要成为那样的人，这不是我，不是我……"

　　她呼吸急促，赶紧撑起身去泡浴。清水浑浊成一池血水，却也无法洗涤她心中堆积了百丈的淤泥。

　　当古冷月回到房间时，却听见一阵轻嗷，是灵烁的九尾狐正贴在她脚边转着圈，一跃跃地，似乎想窜往她怀里。

　　古冷月俯身伸出独臂，小狐狸立即攀上她的臂膀。说来挺巧，它是古冷月在百年前从罗刹镜里化出来的上古灵兽，送给了灵烁，前后还送过其他灵兽讨他欢心，为结盟东西两域。

　　被拢在胸前时，小狐狸乖巧抬眸，抖动耳尖，模样精致可爱，一声皮毛雪白柔软，怪不得成为了灵烁的最爱，一直带在身边。

　　灵烁…… 灵长欢! 许知诺!

　　古冷月忆起不久前那幕救治伤者的场景，连她的西域将士们似乎也对那女人现出钦慕之意! 还有上邪无绝在后方遥望她的痴迷神情!

　　"若你们是英雄？那我就是邪恶喽？" 猛地，古冷月一手提起那只小狐狸狠狠摔向地面，"可恶，都去死吧!"

　　"我是谁不重要! 我要我恨的人付出代价!"

　　.

　　中域是死灵的世界，而最中央之处如龙卷风的风眼，却有另方神奇的天地。

　　此乃地界长老们的居所，万缘华境，也曾是玄冥大帝的出生地。

　　这个地方只有灵器的拥有者方能寻见并踏入，这里有山有水，有曲径有小桥，但景象皆然虚幻。

　　一具披金衣的身影，分明如旭阳之色，却在所经之处，每踏一步，草木枯萎，足迹带血洇入土里，滚出淤泥，原本的彩色风景无一不幻成黯然的灰黑色。

　　这便是万缘华境的神奇之处，景象会随踏入者的心境而变幻。

　　目睹这番残破之景，比之前来的那次更甚，古冷月漠然抿唇，又往前行了好一段路，望见前方出现一位黑衣白金面具的人，穿梭在小花园里，即便古冷月靠近，此处景象却依然姹紫嫣红，果然到了府邸。

　　"古冷月拜见中域长老。"

　　中域长老蹲地采花，已知来者何人，不冷不热地道:"你又前来作甚？"

　　她不好奇被解除与罗刹镜契约的古冷月依然能进入此地，因为桃源之事后，古冷月已来过，那时带了未名前来，因为小王子有罗刹族的血脉，故而可继承罗刹镜。

　　此次亦然。可能是听见周遭有声音，未名在古冷月的怀里挪动手脚，哭了起来。

　　古冷月无奈哄他安静，锦褥间露出一个白嫩嫩的娃儿，中域长老这时已起身，忍不住抚了抚未名的脸，有他阿娘那般丰润的红唇，昳丽的眉眼，漂亮得紧。长老惋惜道:"可惜了如此好看的娃儿，没能得个动听的名字。"

　　"名字？" 古冷月微微蹙眉，"我与这孩子无缘，不想取。"

　　古冷月抚慰不了哭闹的未名，正想发火，娃儿被长老抱过，搂在怀里左右轻晃，话却是对着古冷月而说:"你犯了太多罪孽，女帝之位无法保，我劝你莫再逆流而行，留给你的最好的一条路，或许也是唯一的生机，退位后找个荒寂的边界度过余日吧。"

　　古冷月沉住气，缓缓说道:"我可以聚集四大灵器，将地界重归玄冥大帝羽化之前的那一刻，为您了愿。"

　　正在逗着未名的长老顿住，这才看向古冷月，眼前的女子神情决然，明显可为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长老没有正面答复，只叹道:"如果你那么做，代价是堕入十恶狱境，如上邪相陵那样，但他有人救赎，你却没有任何人可救得你。最好的结局也是魂飞魄散……"

　　"我不需要被拯救。" 古冷月极为果断，目光一沉，"只有个交换条件。"

　　.

　　次日，一阵尖锐的凄吼回荡在西殿，却是灵烁的声音。

　　他跌坐在地，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床栏，哆嗦得差点尿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