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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西城锤子宋(2) ...

  •   雷炁如剑,刺破虚空,在黑蛇的金丹前骤然停住。

      死水一般的眼眸里终于有了点波澜,宋衍凭空消失,下一秒出现在黑蛇身后,枪托顶起黑蛇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宋衍眯起眼睛,贴在他耳侧审问:“知道什么?”

      死里逃生的黑蛇喘着粗气,嘴唇颤抖,双手抱着枪托,惊魂未定地说:“七年前,在鸿渐山,我见过你师父,游敏璋,是不是,敏璋道长。”黑蛇一边咽口水。

      宋衍阴恻恻笑了几声,笑得黑蛇心里直发怵。“他八年前就死了,你见到的是鬼吗?”

      不等他反应,宋衍随手起了个掌中雷,把黑蛇拍晕,倒也没再伤他性命,抬手在他身上画了道符,红色的符光如枷锁,死死捆缚黑蛇。

      沈离拔起剑插回背后,鼓着掌说:“给宋宋呱唧呱唧。”宋衍翻了个白眼:“下线。”

      “等等!”沈离打断,“你一会儿去我师兄院儿里不?”

      宋衍正要退场,点点头,眼神询问沈离,沈离说:“那我来接你,我也去,有事跟你们商量。”

      “好。”

      宋衍重新闭上眼睛,收束心神持咒,银甲红袍和法枪幻灭,天幕与旷野都渐渐褪色,诸般幻境流转消失。

      画面变成青年站在密闭的坛房里,穿着那身速干黑色休闲套装。炉中的香刚刚燃尽,白烟淡开。

      宋衍其实是个非常狠的道士,对邪祟狠,对自己也狠。

      因为他们只是执法者,并不是审判者,邪祟犯了事,怎么处置他,自有天道,法师可以把它们拘押在坛上,也可以送去酆都大牢,但不能直接弄死。

      凡人之行,或有力行善,反常得恶,或有力行恶,反得善,因自言为贤者非也。[1]

      善不一定得善报,恶不一定得恶报,这是“承负”的天道循环,也是大道无情之处,世事走向是不以人的情感和发心为转移的,每个人都活在这样那样的承负里,不可避免。

      而像宋衍这样的人处世,承负更多,不管是术数还是行法,终究是以接近作弊的方式在干扰这个世界的运行,所以懂得这世理的人,并不太愿意介入别人的俗事之中。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算,什么不能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就看你心中有多大的尺,对天道有多少敬畏了。

      道士生前要用功过格记录自己的言行,死后另有清算,如果不能善终,便会化作清风烟魂,游荡人间。清风烟魂就是有法力的鬼,仙儿鬼。

      宋衍锤邪祟,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直接给弄死了,不会管承负不承负。

      王归说:“你小心变成清风烟魂。”宋衍说:“我性格就这样,变成清风烟魂的话,也是我的命,你要是好心,到时候帮帮我,助我解脱。”王归说:“你走开,我不背这个承负。”

      正常拘在坛上的邪祟,要装进“收禁罐”里,拼夕夕上的收禁罐单价五块到八块不等,宋衍觉得它们不配,于是给装进矿泉水瓶里。

      这是跟王归学的。王归的师门有点奇怪,时不时要完成一些特殊KPI,有时候是抓多少只妖怪,有时候是做多少场法事。他和王归一起city walk的时候,王归常常带着一个矿泉水瓶,路过草丛随机收集野生小妖怪。

      小妖怪:“申请大床房!”王归一脚踩扁矿泉水瓶:“大你妈。”

      宋衍试过了,1.5L的矿泉水瓶子,极限在一百只左右。再多的话,它们会破瓶而出,直接功德-9999,心痛死,那感觉就像提一袋橘子,路上袋子破了,别人都来捡。

      宋衍在那堆写了很多“正”字的瓶子前蹲下,刚刚打开一个瓶,里面就传来尖叫:

      “大哥!太挤了!能不能换个大点的地方啊!”
      “大哥!我错了!我给你打工换个单间的,成吗?”
      “大哥!我……”

      当然,这不是真的声音,是宋衍能感受到的意念。

      犹豫了三秒,宋衍找了个新瓶子,把蛇精装进去。坛上的黑雾缓缓淌入瓶中,等整个消失,他拧上盖子,临走时不放心,再贴了一道符。

      最后,给清晖点了一炷香作犒赏。

      做完这一切,已经快八点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宋衍戴上黑口罩,抗上黑口袋,再次出发。

      刚到楼下,嬉戏打闹的小孩见到他后,尖叫着“妈妈”跑了。

      京州治安严,这样形象的人多少让人起疑。如果你晚上路遇一个扛着巨大黑色口袋的年轻人,见他行色匆匆。

      不要害怕,因为他也挺害怕被当成变态抓走的。

      沈离住东三环那个卖了二十多年但新房还是比旧房多的楼盘,叫“九霄云外”的,人称霄九,后来又改名叫“曼哈京州”。霄九客厅落地窗能直接看到奥运场馆,周围连着涉外学校、星级酒店,主打一个壕无人性。

      没等多久,拉风的大奔停在宋衍跟前,驾驶座窗口探出一张笑嘻嘻的脸:“宋宋,快上车!”

      宋衍把东西放后座,人坐到了副驾驶,系上安全带,问沈离:“你被打吐血了?”

      “一点点。”沈离认真开车,时不时看向后视镜,“我吃三七粉了,你别跟我师兄说啊,宋宋。”

      “嗯。”宋衍闭目养神,想想又提醒到,“少接这种活儿,你说你一个纨绔,又不缺钱又不缺功德,费那劲儿呢。”

      “宋宋,我也想锻炼一下自己……”沈离的语气逐渐心虚,“那条蛇不是活儿,是路上遇到了,他嘲讽我……”

      宋衍两手一摊:“Fine。”

      道士分两种。

      一种住庙守戒,要出家,衣食住行都有讲究。古时候的他们有土地,自己自足,只管清修,没有法务。

      另一种不用出家,没有太多清规戒律,可以结婚。当然,也没有土地,得养活自己,所以有法务。他们以符箓禁咒召神劾鬼,自魏晋以降,宗派众多,各派之间又不完全独立,交错衍生,蒐集诸法,概不外传。

      现在的这派道士和普通人一样,可以结婚生孩子,需要养家糊口,自然也有世俗的工作。无财不养道,他们可能是大学教授,可能是医生,可能是卖烤串儿的大爷,可能是任何你以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兢兢业业工作之余,做功课、念经、养道。还有,打怪。平平无奇的表象之下,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另一个奇幻世界。

      写下《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的名医陶弘景,就是宋衍他们那派的祖师。也或者,在语文课本上读到过陶祖的诗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2]

      宋衍、王归和沈离三人都是可以结婚的,但他们不是同一宗派。

      交友这个事,讲究人以群分,他们仨常年厮混在一起,有种难以描述的共同气质,若硬要总结,可以称为挂逼。

      挂逼的特点是精神状态稳定——我就摆烂,任世界卷生卷死,我究极摆烂。

      几年之前,王归在某个出版社当社畜,宋衍博士毕业的时候,王归一顿骚操作整顿职场,拍拍屁股辞职了,而富二代沈离,没有打过一天工。

      至此,三人正式成为京州市非著名街溜子。

      快乐是什么?

      快乐是三块钱一瓶的1.5L大水,是两块钱一包的林海灵芝软白香烟,快乐是沙县小吃的飘香拌面配蒸饺。

      你寻功名我寻仙,你享富贵我享闲。功名富贵一朝散,你在红尘我在天。

      挂门永存。

      从西四环到南三环,十几公里路,开了小半个钟头,最后拐进周公口桥附近一个胡同里,熄火。天已经彻底黑了,路口点了盏不太亮的路灯。

      沈离停好车,和宋衍往小院大门走,还没进去,就感受到强烈的鬼号。

      道士和鬼沟通,不是用说的,而是通过意念,道士常年修行,方有感触。并非所有的鬼都要用暴力解决,有时看他们可怜,能劝走就算了。

      此时,宋衍和沈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阴风将冒出头的槐树吹得簌簌作响。

      路口的灯猛地熄灭,幽月高悬,月光透过叶间缝隙,撒在阴冷青石地上,形成了诡异的光影。凄厉的鬼号从院子里传出,拨弄宋衍和沈离的神思。

      “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我死的时候不兴自由恋爱,我怎么知道什么是爱情?”

      宋衍略显尴尬,一手叉腰,敲敲门,低声陈述:“你师兄又在找野鬼谈心。”

      沈离语重心长:“我门的宿命,为情所困,该死的爱情!”

      “王道长!你把他做人的根基都打没啦!”宋衍隔墙喊了一声,又面无表情地感叹:“啧,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一口爱情的苦。”[3]

      话音刚落,门“吱——嘎”开了。

      蓝色卫衣加黑色大裤衩子的高大男人侧身,空出大门,说:“欢迎。”

      宋衍跨进门:“谢谢你。”沈离紧随其后:“谢谢你,我的师兄。”

  • 作者有话要说:  [1]王明.太平经合校[M].北京:中华书局, 1960.02:22.
    [2]陶弘景.答谢中书书【其实陶祖的诗文我更喜欢另一篇,梁武帝萧衍一直很依赖陶祖,陶祖归隐之后,萧衍写诏书问他“山中有何物”(以至于不愿出山为官),陶祖回他:“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不堪持赠君,击中谁的心脏了我天。】
    [3]《士兵突击》台词,许三多对袁朗说:你把他(成才)做人的根基都打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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