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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   加迪尔和克罗斯好久没有这么两个人一起散步。时间有点迟了,路上只遇到了值夜班的安保人员,其余时间里只有些许虫鸣相伴。克罗斯低着头,视线里是晃动的地砖、两边的青草,还有加迪尔自然垂着的手。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对方第一次去他家里玩……也就是和他回家过圣诞那次的事情。

      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牵手,在从圣诞集市走回家的路上。他们一时兴起买了斗篷穿,像是中世纪的人似的,加迪尔大概是觉得这样很有趣,所以难得那么开心和激动,像个小孩子一样眼睛亮晶晶的。克罗斯仍然能清晰记起当时的雪踩在脚底是什么样的触感和声音,记得冷空气灌进鼻腔时的滋味,仿佛他还停在那个夜晚,在那里走着——因为就在下一秒,他的斗篷忽然就被挥开了一点点,一只有点凉的手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尽管只有异常短暂的一会儿,但加迪尔确实千真万确的……在悄悄牵他的手。

      当时克罗斯差点没在雪地里滑倒,像是有人在他的身体里一瞬间放了一百个烟花。即使已经过去快三年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让他的指尖在不由自主地发颤。那大概是他和加迪尔认识的很多年里,极少数能感觉到对方也在热切喜欢和小心翼翼地想要和自己更进一步的瞬间。克罗斯恨死自己当时还没有开窍了,压根没有意识到那是错过就不会再来的瞬间。

      好想要……手牵手。

      但这里是宽阔有灯的大道上,万一被别人看到的话就糟了。他用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腕进行自我克制。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说一句话,两个人只是默契却也沉默地走着,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也许是海边,海边总是对的。让波涛的声音把人带进另一个世界,一个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世界,脱下鞋袜踩进细软的沙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克罗斯到底还是伸出了手。

      加迪尔在回忆他们的关系,试图从千头万绪里找到某个具体的节点,也许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也许是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告白,第一次生气,第一次和好……又也许仅仅只是第一次见面。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但他从来没觉得克罗斯变成陌生人了。

      对于加迪尔来说,他依然是那个第一次见面时站在房间门口,有点认真和困惑地看着他的男孩。虽然现在他变得高大成熟很多,再也不像十几岁时那样一着急就脸上冒点痘痘了。

      也许这才是他感觉对方“无法理解”时那么震惊、委屈和生气的缘故。是他自己一直停在过去,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想拉住他的手去到不一样的未来。加迪尔不想走开,不想大家发生改变。他只想站在最开始,站在和所有人刚认识时的时候,那总是最美好的时候——没有俱乐部间势同水火的竞争关系,没有复杂的情愫,没有肢体纠葛,只有挤在一张床上犯困的滚烫和亲昵,和在草坪上跑来跑去的单纯快乐。他再也不可能复制那种幸福感了,那是他人生里第一次一直在得到些什么,得到那么多新朋友,得到职业合同,得到明亮无瑕的爱,得到快乐,得到太多太多。

      是他一直执拗地想要待在过去,仿佛只要大家都不改变,那种安心就也不会变。大家都渴望关系的发展和进步,加迪尔却恐惧会连最初都回不去。

      指尖传来的热度让他的思绪被砍断了,加迪尔愣了一下,往旁边一看,克罗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脸却扭开镇定自若地看着另一个方向,仿佛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干嘛似的。

      按照道理来说,我应该松开,加迪尔想。

      但他的手指发麻发痒着,无比眷恋这种亲近的感觉,却忍不住反握了回去。这让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一起站在月下的海边呆呆地互相望着,浪花卷到离他们几米之外又离开,周而复始不疲倦地玩着冲刺游戏。奇怪的窘迫和害羞让加迪尔感觉脸上一下子就烫了起来,下意识地想反悔抽出手,但是克罗斯握得反而更紧了,一点点都不愿意放开。

      不仅如此,他还更往前走了一步,空出的那只手拉住了加迪尔的胳膊肘,让他哪里也不能去,只能面对面站着和他对视。

      “你打电话来说想我的,说要见我,要和我说话,要……要抱。”克罗斯的眼睛在深邃的眉骨遮盖下反而异常亮,一眨不眨地盯着加迪尔看:“怎么又骗我。”

      加迪尔不想做骗子,往前倾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克罗斯顺势松开了手紧紧地抱住了他。胸膛相贴,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脏都在用力乱跳,好像有一整只乐队在里面蹦跳。担忧终于落地,克罗斯又一次无条件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无法控制的,加迪尔就忽然很想流眼泪,沸腾的无法表达的情绪,他无出处也不知道会落往何方的人生……没有人教过他要如何和这些相处,没有人教过他如何面对生命近乎和大海一样永恒的孤独感。他终于知道自己不安着什么,想要着什么。他好想要留住拥抱,留住心跳,他不想要亲吻,不想要成为谁唯一的、最重要的人,不想要婚姻,不想要恋人,他的渴望从来都没有那么具象、复杂和浪漫,他只想要现在这样。

      想要和他人的情谊也是几乎永恒的,可以永远保持在最开始那样的。

      像是他小时候第一次得到一罐玻璃糖时,把它们密封起来盖好,一直一直存着那样。拥有糖果的幸福比吃掉它多太多太多,加迪尔太害怕失去。

      他好想要把别人的爱也装进罐子里,存起来。好像只要要求得不太多,就永远不会被拒绝。

      多么不切实际、卑微又异常贪婪的渴望。

      原来这就是他,可是这就是他。

      加迪尔哭得停不下来,捧着克罗斯的脸绝望又悲伤地用泪眼看着他:“对不起……”

      “天啊,别哭,别哭。”克罗斯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惊讶又慌张地皱起眉头,无措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胡乱抹了一把加迪尔的脸,却发现他的眼泪越流越多了:“不想说就不说了,不想抱也没关系,我,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唔!”

      加迪尔吻了他。

      这是他们拥有过的最热烈的吻,因为加迪尔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眼泪滚烫又苦涩,他们像是站在海水里化成雕塑。

      克罗斯感觉天地在轰鸣,直到嘴唇被加迪尔的牙齿划痛了,他才磕磕绊绊地感受到这一切真的都是真的。

      “Marco的话……没关系吗?”克罗斯喘着气问,他在想加迪尔和罗伊斯是不是分手了,所以情绪才这么差,又忽然不管不顾地吻他。

      “有关系。”加迪尔抬起睫毛,一遍又一遍地吻他,手指环绕在他的头发里温柔抚摸:“所以——别让他知道。”

      罗伊斯只需要继续开开心心地好好养病就行了,等到他好了,他们的过家家假恋爱自然会结束的。这些事情他都不应该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这都是加迪尔自己的事情。

      加迪尔又一次在别人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很模糊,但又异常清晰。加迪尔知道自己挂着眼泪的样子,确实是很漂亮、很可怜的。诺伊尔抬着他的脸让他照镜子看过,用那种赞叹的语气说如果他这么哭的话,谁都会愿意摘星星摘月亮给他的。

      加迪尔不想要星星和月亮,但确实有别的想要的东西。此时此刻他很希望诺伊尔说的是真的。这是一种利用,他知道。但是他也没别的什么可利用的东西了。回忆总会消退,争吵会让关系破碎,国家队做不了一辈子队友,爱也许是握不住的流沙,但他决定先试一试。

      怎么才能一直好下去呢,怎么才能一直留住爱呢。

      他不知道,所以又吻了一次克罗斯柔软的嘴唇。

      他俩又又又和好了这件事让全队都没脾气了。本德弟弟甚至十分绝望地跟他哥说自己还有没有可能现在转变路线,成为一个傲娇生气有加哄的可爱男子。

      “想什么呢。”本德哥哥无语凝噎:“恐怕加迪尔还没发现,教练先来教训你了……”

      本德弟弟打了个寒战,打消了这个奇葩念头。转而他还是酸起了克罗斯:“他怎么能舍得和加迪尔生气呢?他也真是脾气够怪的。”

      他又害羞又自豪地说:“加迪尔就算把我当马骑我都不会生气。”

      本德哥哥差点嘴里咖啡喷出来:“你想得美!”

      全队唯一对他们的和好如初感到真诚喜悦的大概就只有主教练勒夫了,就连本来一直在试图说和他们的克洛泽都有点转变态度,担心加迪尔是不是有点太委曲求全。

      “我以为Toni让你伤心了?他向你道歉了吗?”这天做一对一拉伸训练的时候,他明目张胆地仗着自己辈分高微笑着踢走了加迪尔原本的搭档格策,和他一起一边练一边说。

      “他又没做错什么。”他们背靠着背一起伸展手臂去触碰脚尖,克洛泽听到加迪尔的声音确实挺轻快,还带着一种描述不出的温柔劲:“我们只是互相说了点气话,但现在已经好啦……哎呀对不起,我压到你了吗米洛?”

      加迪尔柔韧性好,侧腰侧得快,差点把心不在焉的老头给带折了。

      克洛泽这才抽回神,安抚性地碰了碰他的手:“没事。”

      他觉得自己想多了,加迪尔和克罗斯就是单纯的好朋友,才不是像施魏因施泰格和波多尔斯基那样纠纠葛葛的。

      加迪尔感觉自己简直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也许没有那么夸张,因为整个白天他的生活都挺正常的,大家和他的相处也很正常,一切都好像只是平凡的一天,但他内心的感觉确实截然不同了。他不再感到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和想要躲开所有人的疲倦,而是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安定与轻盈感。这天他也难得没有一回宿舍就进房间,而是坐在沙发上和大家一起玩。

      他在的时候,他们总是五个人一起在客厅里,非常热闹。加迪尔缩在沙发里一边喝热茶,一边围观这四个拜仁出身的家伙坐在地毯上打羊头牌,顺便监督他们不要偷看和作弊。拉姆和穆勒完全是深度玩家,胡梅尔斯虽然二十岁不到就一直待在多特蒙德生活了,但是毕竟年年还要回家过圣诞的,羊头牌就没扔过,技术还算说得过去。

      这种四人纸牌游戏*,三个人都这么擅长,第四个人原本应该很被动才是——但是架不住诺伊尔牌运好啊。好运克万物,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大概就是穆勒了,今晚不知道是碰了什么晦气,脑子再灵光,再会演再会算也没用,八张牌很快走完,又是输得稀里哗啦的一把。

      要不是还有胡梅尔斯偶尔给他垫垫背,而且有加迪尔看着所以他们没赌/博,否则估计他今天要心态爆炸了。不过虽然说是没爆炸,但是也够呛,一口气玩了七八轮后他半是恼怒半是装的把牌一扔不想玩了,往后一躺,靠在加迪尔脚边上拉着他的裤腿耍赖:“不玩了不玩了,他们三个合起伙来欺负我——”

      诺伊尔要笑死了:“你自己手气不好就诬陷别人啊?”

      加迪尔好声好气地劝他:“我看着呢啊,没人能欺负托马斯。”

      他这幅宠爱劲让穆勒一下子就有点忍不住蹬鼻子上脸:“那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不难过了,不难过了手气就好了。”

      什么痴人说梦,剩下三个人全笑了起来,加迪尔才不会答应——啊?

      穆勒自己都愣住了,加迪尔真的把茶杯放到了旁边的小桌子上,从沙发上趴下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神态自若地坐了回去,把金发撩回耳朵后面,继续端起了杯子暖手。

      整个动作那叫一个流畅自若,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仿佛他从来都不在乎和别人这么亲热。

      “……怎么不继续?要我洗牌吗?”

      在四个宛如雕塑一般的人诡异安静的凝视中,他困惑地歪了下头,像只舒服的坐在软垫上的漂亮猫咪。

      穆勒呆呆地摸着自己的脸,漂亮的灰蓝色眼珠子瞪成了圆滚滚的。拉姆倒是最镇定的一个,回了一个不用就开始新一轮的洗牌和发牌了。不知道是不是玄学,穆勒这一把还真赢了,拉姆倒是罕见地第一次输了牌。加迪尔没什么反应地手撑着下巴看,有点不懂拉姆为什么要做牌故意输。

      没见过作弊是为了让自己输的。是为了安慰托马斯吗?他们关系真好。想到这里,加迪尔也很善解人意地没有戳破。穆勒果然高兴坏了,一整个大呼小叫上蹿下跳,庆祝自己输掉的底裤和面子都回来了,更关键的是果然加迪尔的亲亲管用。

      “再亲一次再亲一次——”

      “再亲一次就不灵了。”加迪尔佯装严肃地拒绝了他。

      又打了两轮,糟糕不过玩到这时候,他们也都有点累了,意兴阑珊地各自喝着水随便聊两句。加迪尔都有点没察觉到游戏已经结束了,他在忙着看手机。

      先是和罗伊斯问了今天的情况,拍了在打牌的几个人给他看,叮嘱他好好吃饭;然后又是莱万的消息。对方很罕见地挑了这种快要睡觉的时间,第一次不怕打扰到他似的。

      这次可能是喝醉了,没有说礼貌小心又克制的话,而是发了带错别字的一通想念,还夹在着透露深重后悔的道歉。当然,也不排除是装醉的可能性。不过加迪尔这一次却没有感到那种“为什么非要骗我骗个没完了”的生气,反而换了个角度,开始体会到这种“不诚恳”反而是莱万诚恳的体现——真有够怪的,不是吗?

      在波兰人的世界里,他愿意去装模作样欺骗你恰好反而是一种在意的表现,因为他对利益无关人完全不在乎,更不要说精心设计些什么了。人的品格也许也像游戏里的属性一样,是需要加点的。他把诚实和纯爱这类东西拿去换成野心和勇气了,再向他要求这些无疑是苛刻的。倒也不是他舍不得给,而是身上真的没有这种东西,给不出。

      于是绞尽脑汁地想要给予加迪尔一些模仿品。

      只是现在他从多特离开了,他们本该就成为陌路人的,加迪尔又不可能会阻碍到他什么,也不能够再给他提供任何帮助了……再进行这种模仿还有什么意义呢?

      加迪尔低头看着手机屏,忍不住摸了摸对方有点傻气、但依然十分英俊温柔的微笑头像,这张照片还是加迪尔给他拍的呢,一用就是到现在。他太喜欢没有伤害过他的莱万,以至于宁愿现在的这个莱万不要再在意他,不要再和他玩模仿游戏。他可以假装对方已经彻底消失了,这样就不会再伤心,不会再想念。

      就连莱万本人都不能成为曾经的那个他的替代品,永远也不能。

      他的思考被头顶投来的阴影打断了,穆勒腻腻歪歪地凑过来:“和谁说话呢这么专心……我们不玩啦。”

      加迪尔不动声色地按熄屏幕,抬头看他们:“要睡觉了吗?”

      诺伊尔正坐在那儿收牌,抬起头来很得意地冲他挑了挑眉头:“不玩了,没意思,我一次都没输过。”

      胡梅尔斯和穆勒一起嘘了起来。拉姆笑着拿起他搭在加迪尔背后沙发靠背上的外套:“曼努埃尔今天手气真的好。”

      “我才应该被亲一下呢。”诺伊尔接口。

      “得寸进尺了你,就像你跑到小禁区边上还往外探头一样得寸进尺。”胡梅尔斯满脸无语。

      加迪尔跟着吵吵闹闹的大家一起笑了起来,太久没有和朋友们这么待在一起,感觉真好,他整个人都暖融融的。回到房间里洗完澡,他的心情也还是很好,把莱万的事整个先抛在脑后了,反而特意打开手机去给德布劳内发了消息,关心一下他最近怎么样。毕竟如果不主动问的话,德布劳内是绝对不会发消息来打扰他的。

      对方已经睡了,迟迟未读。加迪尔坐在床头看了一会儿那本卡卡推荐的书,正想睡的功夫,外面却传来了礼貌而规律的敲门声。

      “啊,菲利普。”加迪尔完全没想到是他,有点诧异地眨了眨眼睛:“我掉东西在下面了?明天集合时间临时改了吗?”

      “都不是。”拉姆进来后关上门,才镇定地开口:“是打牌的事情。”

      加迪尔瞬间领悟了,拉姆指的是他打假牌那一局。

      “我会保密的。”加迪尔微微笑了起来:“托马斯没发现,他很开心,不是吗?”

      “不,加迪尔。”拉姆斟酌了两下后开口:“我是想告诉你,我一般打牌不作弊,作弊也不会是为了托马斯。”

      加迪尔还没听懂,拉姆就已经走了过来,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蜻蜓点水,绅士克制到了极点,也自然到了极点,仿佛这个吻一点都不突兀。

      “晚安。”

      他都干脆利落地出去了,加迪尔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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