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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新的一天,加迪尔感觉氛围棒极了。他和克罗斯和好了,队伍也终于从上一场比赛大胜的得意感中摆脱出来,进入了比较冷静踏实的训练状态。他们今年的阵容真的很好,每个人都能清晰感受到队伍有多么强劲——而且还年轻。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促进信心的了。上午两个小时的训练课结束时,他们还意犹未尽地不想走,排成排逗留在球门前玩定点射横梁,诺伊尔终于摆脱了守门员的身份,踢得最起劲。

      “先生们!别再用这可怕的画面吓唬我啦!我不想得后天性心脏病!”勒夫举着扩音器站在场边喊。

      施魏因施泰格笑出了神奇的嘎嘎嘎的声音,扑倒在草坪上。原本大伙还只是普通的笑,被他这奇怪又狂放的笑声一引,就全部开始抱肚子了。一会儿就笑倒了一片,夸张一点的莫名其妙就地开始打滚。

      “上帝啊……”克洛泽一边踩着足球一边笑着摇头,喊了一声:“巴斯蒂安,一把年纪了还和小伙子们一起闹哪!”

      “我才29啊!”施魏因施泰格大感委屈,一声怒吼。

      “放屁,还有没几天你就30了!”波多尔斯基大声拆台。

      这次连加迪尔都忍不住笑了。他坐在草坪上双手向后撑着地,自由自在地任由风和太阳穿透身体。施魏因施泰格一扭头看见连他都在笑,顿时悲从中来、顶着脸上的草屑站起来向加迪尔张开双手抗议:

      “怎么可以连你都这样,甜心!男人30一枝花啊你懂吗?”

      “男人30一头猪,油不死你。”波多尔斯基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绝杀了比赛。直到坐船回去吃午饭,他们都还在大巴上嘲笑施魏因施泰格说话油腻,把他气得中午多吃了两块牛排。

      加迪尔收到了波多尔斯基得意而神采飞扬的“看我替你解决了”的眼神,有点感动又有点无奈。其实他和这一对朋友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加迪尔曾经不小心撞见他们在安全通道里摸黑接吻——都过去两年了,他还是十分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非要爬楼梯。诺伊尔在这件事里得负一半的责任,如果他没有把加迪尔抓进走廊尽头的话,他也不会在从杂物间里出来后就顺势突发奇想决定爬两层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踩着轻快的脚步,弄亮了楼梯间的灯,然后和正靠在墙上嘴贴嘴的波多尔斯基和施魏因施泰格撞了个正着。

      加迪尔站在楼梯下面,仰头呆呆看着他们的那一瞬间,甚至连最糟糕的自己可能会被灭口(不是)的可能性都想到了。

      被撞破这种惊天场面的两个年长者却莫名很镇定。波多尔斯基甚至堪称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气定神闲地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那儿,仿佛他刚刚不是在亲自己的队友,而只是拍路过的蚊子似的:

      “嗨,加迪尔,晚上好。”

      加迪尔因为他这种淡定的姿态而受到了二次冲击,过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表态:“我不会说出去的……”

      施魏因施泰格靠在墙上捂着脸笑出了声,好像又有点害臊又有点无奈的样子:“知道你不会乱说的——但是,加迪尔,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们真的只是突发奇想,想试试和对方接吻是什么感觉。”波多尔斯基接口。

      大晚上的两个人躲在这里探究友情边界,刚亲第一秒就被他看见?加迪尔不是很想探究被听起来就像谎话的背后逻辑。这毕竟是私事,既然他们这么说了,那他就会把“他们只是在试试”当成真相来看待。

      “好的。”他乖巧又无措地点了点头。

      “你一定被吓到了,对不起。”施魏因施泰格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让你看到这么糟糕的画面。”

      “……不,这有什么糟糕的?”加迪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拥抱了他们作为一种沉默的理解和支持,默契而被动地加入了一段秘密。要说糟糕,那还是他更糟糕一点,毕竟几分钟前他自己还躲在小屋里为了摆平诺伊尔而随意亲吻呢。他亲吻了同性,还是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这是放浪堕落的行为。

      波多尔斯基和施魏因施泰格又不放浪。也许,他们只是太爱彼此了,加迪尔想。

      在看到过这种事情后,他就很难再准确界定两位队友之间的关系了。是试探越界未果的一对好朋友?还是正在偷偷瞒着全世界恋爱的表面兄弟地下情人呢?他们又先后都官宣了女朋友,让故事变得更扑朔迷离,所以加迪尔的态度就变得更加小心。也许是因为对他抱有愧疚或感激,波多尔斯基和施魏因施泰格都开始变得对他很好。当然了,他们本来就对他很好,只是在这段三人秘密后变得更好了,好到有时候让加迪尔会感到迷茫不安。

      波多尔斯基会经常扔个东西给他,隔空帮他说话,或者亲密地在路过时揪一把加迪尔的脸,在他转过来看时懒洋洋地笑。这种亲密倒还好,虽然会让队友们嚷嚷“啊啊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但不至于奇怪,可施魏因施泰格就多少有点让加迪尔不知所措。

      说来也怪他们在球场上对位太多,加迪尔在因为莱万到来而位置后撤后,在面对拜仁的比赛里就成为了施魏因施泰格的重点战略防守对象。也是运气不好,一年里联赛加德国杯,连续两三次国家德比,每一次加迪尔都挂了彩,每一次都是因为对方的防守动作,当然还有带着钉子的雨球鞋,于是小猪先生的愧疚显然也在积累中到达了新的高峰。

      但是加迪尔依然没懂他为什么在赛后就硬是被带到对方的家里照顾了,这到底是什么逻辑?他几乎要被沙发给吃进肚子里,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中稀里糊涂地看着窗外大大的家庭草坪和泳池,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精心修剪的绿植芭蕉上,奢华而寂寞的氛围笼罩了整栋大房子。这里比他想象中要离市区远很多。脚步声响起,加迪尔扭过头,施魏因施泰格已经换上了灰色的长袖居家服和白色休闲长裤,戴了副金丝眼镜,提着医疗箱走了过来,看起来活像个有钱的牙医。

      他啪嗒一下拧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

      优雅的金色光芒立刻投出一片圆形的空间。除此以外的所有地方都是黯淡的。雨声越发大,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一个光亮温暖的小角落,这一座快把他吞没的沙发,和正单膝跪在他面前、卷起他裤管的男人。

      加迪尔吃了一惊,下意识伸出手来按住对方:“Schweini,队医帮我处理过了。”

      施魏因施泰格任由他的手按在自己的手腕上,抬起头来很耐心、很温柔地解释:“我知道……但他只帮你消毒、贴了胶带对不对?他们总是这么处理的。可现在换成绷带会更好些,不然伤口容易泡发了留疤。”

      加迪尔迟疑着嗯了一下,毕竟对方的受伤经验可比他丰富多了——而且他现在这种样子真的非常可靠。于是他任由对方握着他的小腿、把裤子一直推到大腿根,幸好长裤很宽松,不然还办不到呢。施魏因施泰格低着头,灯光下,加迪尔雪白修长的腿弯在他手里,膝盖被冷空气冻成了粉红色,肌肉线条流畅美丽的大腿上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斜的长条伤口,被防水医用胶带贴得老老实实,周围的皮肤可怜地泛红。他轻轻撕下了胶布,新鲜的伤口出现在他眼前,幸好不用缝针,不太深的口子呈现深红的颜色,皮肤已经接在了一起,摸起来只能感到极其微妙的凹陷。

      这是他在加迪尔无暇的身体上留下的疤痕。尽管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可现在它清晰到近乎烙印一般的模样还是让他感到有火焰顺着脊椎熊熊燃烧,烟雾笼罩大脑。不过这不妨碍他稳稳地完成了检查清洁和包扎,极其绅士地帮小美人把裤子又细细地放了下来抹平褶皱。加迪尔动了动腿,感觉确实舒服多了。

      “谢谢你,Schweini。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了?”他有点想赶紧结束这种过于贴近的相处——这么坐着,俯看对方的鼻梁、睫毛、嘴唇和手掌,近到让他满脑子都是“卢卡斯如果知道了那得多不合适”。他不想说气氛有点暧昧,可这距离确实让人不自在。

      “嘿,宝贝,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吝啬到不请你吃晚餐?”施魏因施泰格震惊地抬起脸看他,语气又软了下来:“拜托——给我一个晚上好好道歉,我真的太混球了,我不该弄伤你的。”

      说着,他抬起手来摸了摸加迪尔的眉骨,他们近到几乎下一秒就可以接吻:“上次碰到脸的时候我的良心就已经痛得受不了了。”

      “没关系的Schweini,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这么和我说话才叫没良心呢,你的女朋友、你的卢卡斯在哪里啊,上帝啊!加迪尔下意识扭开脸躲避他的呼吸,又去看那丛芭蕉,可天已经近乎完全黑了,他只望见了落地窗外晃动的一些黑影,雨大得吓人。

      施魏因施泰格也跟着他一起往外望去,就着这个机会顺势起身。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又回到了队友应该有的距离里。加迪尔有点担心地蹙着眉头:“等会儿雨会变小吗?”

      “客房都空着呢,走不了就住一晚上。”施魏因施泰格摸了摸他的头发,很轻松地去开客厅的大灯:“别担心,我明天直接送你去机场。”

      加迪尔:“……你的女朋友不住在这边吗?”

      小猪先生背着他打开冰箱,挑选蔬菜,语气自然极了:“她最近在美国拍杂志——别担心,你半夜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动静,小清教徒——”

      他边说着变扭过身来,促狭地冲加迪尔眨了眨眼睛。

      对于队友们爱就着x问题开他玩笑这件事,加迪尔已经免疫了,无动于衷地眨了眨眼睛,就当没听懂。做饭和吃饭都很有趣,如果说穆勒是那种会让你的神经紧绷,要么大笑要么尖叫的类型的话,施魏因施泰格就是纯粹的温柔和感性,他是那种会让人感受到“厚重感”的朋友,和他在一起时所有东西仿佛都会柔软又自在地着陆。而且他可真是太会料理了,这在球员里少见极了,加迪尔很惊讶。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吃点加热半成品的准备来着。

      不舒服的感觉逐渐消失,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单独吃晚饭,加迪尔坐在餐桌边和他聊了很多新闻,但更多是生活里奇怪又漫无边际的事情,比如他在阳台上养的向日葵总是在他回家时朝向不一样。

      “它也许变异了。”加迪尔难得展现点幼稚气,一脸认真地异想天开。

      “有可能,还有——万一是里面住着仙女教母呢。”施魏因施泰格满脸严肃地陪他一起猜,说得言之凿凿的。

      这种对话很难发生在加迪尔和别的人之间,因为他通常是表现得更成熟、微笑倾听别人傻话的那一个。但和年长者交往总是不同的,不是吗?加迪尔感觉到对方喜欢这样,施魏因施泰格在用一种温柔到近乎babysitting式的态度来鼓励他表现得幼稚点、鲜活点,给予了非常积极的反馈,于是他们默契地在这种微妙的试探中建立了一种带着点宠爱意思的谈话模式。

      好怪啊。加迪尔想,为什么他会觉得我应该像个小孩子呢?他觉得这样很可爱吗?但他没有表达出这种疑惑。一般来说,加迪尔倒也不会太过认真地去探究和揣摩他人的心理,不是不能够,而是没必要。维持在一种体贴和和谐的状态,就是最完美的刚刚好。

      就像现在这样。

      因为放松了神经,所以他对留宿这件事也没有那么介意了。他被带着去参观了卧室和如何放满浴缸,甚至拥有了一个临时陪睡的巨大的小猪趴趴枕,好像是粉丝送给施魏因施泰格的礼物。可是当对方主动问他要不要和队友讲一下情况时,他却下意识地选择了拒绝。

      “怎么啦?不想让大家知道和我吃晚饭了吗?哦……”施魏因施泰格比划了个非常沮丧的哭哭脸。

      “没有,我只是想……嗯……反正我请过假了,大家没必要知道得那么详细。”加迪尔满脑子都是“万一被卢卡斯知道了他会不会误会”,可考虑到两人复杂的关系,他又根本说不出口。

      于是他选择了耍赖:“总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夜晚,可以吗Schweini?”

      “baby,下次可不能用这个词,它的含义一般不太好。”施魏因施泰格哈哈哈地拍着墙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不过当然好啦——你是小王子,而忠诚的巴斯蒂安站在这里任你差遣。”

      说完他还优雅又滑稽地做了个虚空脱帽礼。

      我在他眼里到底几岁啊?加迪尔迷惑。

      但他不能否认,被人精心照顾的感觉永远是非常好的,好到加迪尔感到难得的生涩和紧张。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这种介于父兄之间的男性长辈角色哄着他玩、照顾小小的伤口、给他做饭,从来没有哪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坐在他的床旁边帮他和玩偶一起盖好被子,轻轻扭暗床头灯。他们一起手拉着手做了晚祷,这是加迪尔第一次握着一只干燥温热的男性手掌。如果不是太弱智的话,他八成还会饶有兴趣地给加迪尔讲点睡前故事。等到古龙水的味道消失在了身边,关门的声音轻轻响起,装睡的加迪尔才又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室内在微光下温馨暖和的样子,乖乖地躺在宽大的被子里,感受脸侧贴玩偶的清香和柔软的质地。

      以后,Schweini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父亲,加迪尔想。但接着波多尔斯基的脸和两人之间的亲吻就出现在他的脑子里,让加迪尔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和女朋友真的是真心在一起的吗?他们以后真的会结婚生孩子,然后过上世俗意义上完美的家庭生活,完全忘记年轻时过密的友人和黑暗楼梯间里的吻吗?如果他没有忘记的话,对妻子和孩子来说会不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呢。可如果他一直记得,卢卡斯却选择忘了呢?那会变得很不公平,很让人心碎。

      加迪尔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这样想会显得太过冷酷和傲慢,可这念头还是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不懂为什么人类要深陷情爱的苦楚,为什么就连这些已经很聪明、很健全的人也一样。这些越界、纠缠和伤害的情节并没有让他体会到爱的重量,他只在这些故事中感到无穷的压力和厌倦。人并不懂得爱,却总是被对爱的渴求感支配。加迪尔讨厌这种被支配。

      然而他还是卷在这对模糊的友人中间,越卷越深,深到危险。波多尔斯基和施魏因施泰格也都没有在他的面前提起过那个晚上,仿佛那不是值得铭记的什么,而真的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加迪尔有时回想起来都会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真的没有在做梦吗?但两人中间那种说不清的时而近、时而远的磁场还是会让他回到现实里来。第一次去施魏因施泰格家里做客像是打开了什么大门似的,后来他和两人私下里单独相处的次数越来越多,严重到有次波多尔斯基从伦敦飞回德国时甚至只来见了一次加迪尔就又匆匆飞了回去,他这才惊觉这段关系变得太诡谲。

      虽说共同的秘密是推进关系的重要因素,但其实加迪尔和他们单独在一起时,从来没听过他们提到对方。这就很怪。如果你和一对“情侣”同时成为朋友,那么你往往会变成倾听他们事情的中间人,而不是社交关系的重心。这种怪异感在一个月前开始世界杯集训时到达了巅峰,这终于又是三个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刻,加迪尔觉得自己应该会退出他们的世界,然而并没有。

      波多尔斯基和施魏因施泰格当然是很亲密的,他们一直都是好朋友,所有人都知道。但这种亲密并不独占,他们不会像从前那样,每时每刻都如胶似漆地一直黏在一起,天然隔离着全世界,也被全世界隔离。这段关系变得很松散,很开放,更寻常。

      而加迪尔似乎就是那个同时从两个人那儿都领到了“参与券”的对象。

      今天下午是理论课,他们会一起在会议室里坐上两三个小时,仔细看教练放的录像,听他们的战术分析和讲解,更好地理解对手和自己应该采取的应对方式。加迪尔坐在中间,课上到一半被小纸条砸进了脖子。他从衣服下摆捏出在他胸口滑了一路的小球,展开后发现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晚上要不要偷渡到我们宿舍玩?”

      落款是 B·S,要不是见多了施魏因施泰格这么签自己的名字,加迪尔乍一看还以为是蝙蝠侠大战超人呢。

      这本该很有趣,无论答应还是拒绝都很有趣,那种可以讲到纪录片、自传里的有趣……如果他的桌肚里没有躺着十分钟前波多尔斯基刚扔过来的另一张小纸条的话就更好了。对方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去海边散步。

      这两人怎么连扔小纸条都是一个套路。

      两张皱皱巴巴的邀请函并排躺在了黑暗里。加迪尔举起手托住下巴烦躁地朝前看着,勒夫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绕来绕去,就是不进脑子。

      他感觉脊背在被眼神扫描。有人,有两个人,正在等他做出决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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