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飞行日记》烤火卢

3、房东

　　许岛蜻半信半疑地通过好友请求，对方立马发来消息。
　　【你好，我是凌戈。我这几天在家住，麻烦你帮我收一下阳台的衣服，放沙发上就行。谢谢！】
　　【顺便请给阳台上的花浇浇水，不要浇太多，谢谢！】
　　她回复了一个好，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又发过来两条。
　　【冰箱里的东西等我回来就坏了，为了不浪费，麻烦你帮我解决一下。】
　　【对了，还有一个快递麻烦你取一下，谢啦！】
　　很有礼貌，也很麻烦。她之前在北京租房，和房东的对话基本只有两句：已转，请查收。已收到，谢谢！小半年的对话加起来，还没有凌戈一次发的多，许岛蜻只想和他维持点头之交的关系，但她此刻有种预感，未来的合租生活不会太清净。
　　第二天早上她难得进厨房开了火，还好凌戈买的食材不多，恰好又都是她能吃的。她把鸡蛋和半朵西兰花丢进去煮熟，再洗了几颗番茄和葡萄，就做好了一顿简单的早饭。许岛蜻对食物的需求和欲望都非常小，以前梁春玉常常为这事头疼。你说她挑食吧，随便白水煮块肉撒几粒盐，涮几片青菜叶子，她能吃得下去。你说她不挑食吧，不吃的能写本书。鸡蛋能吃，番茄能吃，番茄炒蛋不吃。凉拌黄瓜、胡萝卜不吃，但炒黄瓜炒胡萝卜可以吃。讨厌汤和饭拌到一起，菜和饭拌到一起，被各种酱汁裹得看不出食材本身的不吃。甜粽子不吃，咸肉粽子也不吃，只吃原汁原味的白糯米粽子。以此类推，那些引起南北方争议的甜咸之分，到她这儿都和解了。水果里最喜欢吃偏酸的葡萄和蓝莓，最不喜欢吃西瓜，嫌太甜太多水，但接受西瓜味道的其他东西。除了小时候热爱方便面加火腿肠，其他零食都不喜欢吃，偶尔开一包薯片饼干能放一个月，火锅烧烤也就一年聚餐吃那么几次。读大学的时候，食堂里的菜五花八门创意十足，很多都重油重盐。有时候实在找不到想吃的，又要填肚子，她就买个馒头，打一碗食堂里加了葱和盐的免费汤。以至于学校的人一度以为她是贫困生。
　　许岛蜻工作以后还从没这么悠闲地坐在家里吃过早饭，正当她在脑海里列今日要做的事时，一个电话打进来。
　　“你好，许岛蜻女士，我是好居家中介公司的小吴，你还记得我吧？”
　　怎么可能不记得，房子一出问题就打不通电话的小吴，“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法院的起诉书，非常抱歉这件事情给你造成不好的体验，您看我们这边私下调解可以吗？”
　　春风般和煦的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她不敢冒然答应，觉得应该先问问凌律师。
　　“上次真的不好意思，当时确实事情太多，才没顾得上你这边，态度也不是很好，但我们不是不处理。你剩下的房租和押金，我可以退给你，法院和天天现场电视台那边就麻烦你通融一下好吗。 ”
　　许岛蜻莫名其妙，什么电视台？她给凌洲发微信说了刚才的事情，一会儿他的消息就回复过来，建议她接受私下调解，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把钱拿回来，起诉无非也是这个结果，还多花时间。至于天天现场，许岛蜻特意去百度了，它是深圳本地一个专门反应百姓生活问题的新闻电视台，在当地收视率很高，算是比较有影响力。最近全市都在清理不规范租房这件事，估计是其他人上电视台投诉了中介公司被误会成了她，这个风口上他们肯定不想当出头鸟。
　　接下来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许岛蜻收到中介退回的钱，银行卡里终于不再是可怜兮兮的三位数。次日又是发工资的时间，看着五位数的银行余额，她真实感受到钱带来的安全感。
　　凌律师让她以后直接把房租交给凌戈，许岛蜻便发微信找他要银行卡号，过了两分钟他回过来：【明晚，现金交易。】
　　看得她眉心一跳，这要是谁正好捡到她手机，可能就直奔派出所去了。她在凌戈的名字前面又多备注两个字，房东。

　　从公司到万景城走路要三十分钟，许岛蜻早晚都会选择步行当做锻炼，尤其她下班喜欢一个人戴着耳机走回来，算是一天当中最为难得惬意的时间。
　　回家的途中要路过一个体育公园，从里面穿过去可以少走一段路，园内有一个颇大的人工湖，白日里水光潋滟，湖面上阵阵微风，有不少人喜欢在湖边的草坪坐着。不知为何，今晚这一段路灯全都没开，只有湖中心的几颗灯发出微弱的光亮，昏暗无比。遛弯的人早已散去，偶有一两个年轻人夜跑经过许岛蜻身边，她取下耳机这才发现周遭静的可怕。
　　乌墨的湖面像无声的旋涡，一阵奇怪的窸窣声自远处传来，像是什么东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她突然念起包里刚取的一万现金，捂着包埋头往前走。
　　一个缓慢笨重的人影从对面过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离她越来越近，许岛蜻心惊胆战地攥紧包带。两人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时，她隐隐看见对面是一个中老年男人，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背心，头发乱糟糟的挡住脸，拖着个硕大的黑色塑料袋在地上，正是那奇怪声音的来源。人在面临危险是有直觉的，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觉得那人似乎在盯着自己。她脑海里冒出最近才在网上看到的新闻，夏季是抢夺抢劫的犯罪高发期，尤其是在夜晚。
　　夏日深夜，僻静的公园，年轻女孩，拾荒男人，一万“巨款”，简直完全提取了社会案件的关键词。许岛蜻左边是湖，右边是一片小树林，前后都没人，草间蝉虫的一声叫唤都让她心里一抖。
　　风声鹤唳，步步惊心。她神经紧绷，连口气都不敢喘，摸出手机摁到拨号界面。
　　“咳咳 …”
　　许岛蜻闻声猛地转头。
　　林间的小道有人影跑出，一身运动装束，他慢慢跑至湖边主步道上，对此时紧张的氛围浑然不觉。许岛蜻仿佛遇到救星，赶紧加快脚步跟在那人身后，生怕他一溜烟就跑走了 。
　　好在他上了主步道后就放慢速度，在她前面一米的距离停下来，由跑步改为快走。拾荒的男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佝偻着腰，脏污的面容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
　　三米
　　两米
　　一米
　　终于和他们擦肩而过 。
　　许岛蜻闻到一股高温下发酵的酸臭味，男人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是死气沉沉的混浊和阴鸷。她颤抖地吐出一口长气，这才发现捏着手机的掌心早已出汗。前面还有一段没灯的路，许岛蜻依旧老老实实地紧跟在那人后面，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这时她才有心思关注别的，慢慢地靠近有路灯的地方，看得更清楚。这大概就是关涵口里的氛围帅哥，光看背影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主要是身高、头肩比、骨架的优越。许岛蜻无意识地去比照，他的头发不长不短，清爽利落，后脑勺长得非常周正，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肩线平整，比例协调…
　　打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最讨厌这样被人打量，即使是在他背后也不妥。前面的人突然把脖子上的耳机戴到头上，走得极慢，还微微转头向后看了眼。许岛蜻也放慢了速度，安静的步道上此时就他们两个人。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夜跑的男生应该不会是坏人吧。却丝毫没意识到，这样亦步亦趋跟在人身后有多奇怪。
　　从公园出来后，男生低头捣鼓起手机，她顺理成章地超过。经过他旁边时，许岛蜻还是没忍住小幅度侧头瞄了一眼，就那么一秒钟，也没看得太清楚。
　　脖子好像挺好看的，这是她唯一的记忆点。

　　她到家的时候十点半，走到凌戈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没人应，她发微信给他。
　　凌戈：【我马上到家，五分钟。】
　　许岛蜻回到房间拿出信封里的钱，再次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装回去。她打开手机看日历，最近应该请凌律师和龚欣吃个饭才行。
　　过了会儿，客厅有开门的声音，她拿着钱走出房间。穿运动服的高个男生正背对着她在门口换鞋，耳机还戴在头上。
　　许岛蜻愣住，原来是他，真巧。
　　哦，也没有那么巧，他在附近的公园跑步很正常。
　　“你好。”
　　她和他打招呼，说起来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在家里打照面，乌漆麻黑的那晚不算的话。
　　凌戈看见是她非常惊讶，他神情复杂地摘下耳机，缓缓将两手抱在胸前。
　　“你是刚刚在公园里…”
　　许岛蜻微笑点头。
　　“跟踪我的那个、女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