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判》屠苍狗

32、你觉得我怎么样？

　　听到姜彦章来此，萧疏有些惊讶。

　　不过看萧晚景的脸上并没有跟他一样讶异的神色，便了然，有些打趣的问：“阿姐这是知道他会来么？”

　　萧晚景点点头，指了指窗边的君子兰说：“是我让他来的”

　　说完，走到门口打开了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门口的姜彦章…

　　他似乎有些憔悴，从前他总是意气风发，现如今却带着满身霜华。

　　明珠蒙尘，利剑隐于鞘，不外如是。

　　他眸色深深，看不清悲喜，猜不透心绪。

　　萧晚景侧了侧身，把他让进屋里，初执从外面关好了门。

　　“姜世子别来无恙”，萧疏先一步站起身寒暄。

　　姜彦章在面对萧晚景和萧疏的时候，周身的气场变得柔和，像是敛了刺的刺猬、收了利爪的豹。

　　“阿疏，你几时变得如此客气？”，姜彦章有些无奈，但凡萧疏对他礼遇有加，多半是存了一些别的心思，调侃打趣尚且还好，就怕他挖了个什么坑给自己跳。

　　在他遇到的所有人中，若论暗戳戳挖坑且不被人察觉的，萧疏称第二，那没人能称得上第一。

　　萧疏笑了，笑的灿烂无辜，“阿彦，你也太不讲义气了，若不是我阿姐火急火燎的说要来找你，我竟不知你孤身一人从朝欢大陆来到这修真大陆”

　　听他说火急火燎四个字，萧晚景失笑，嗔怪似的瞥了他一眼，走到里间去取缂丝描花如意袍…

　　姜彦章一撩衣袍坐下，“阿疏，不是我不讲义气，是不想让你牵涉其中”

　　萧疏偏头看了看里间忙碌的萧晚景的身影，转过头郑重的问道：“这次能干净利落的脱身么？”

　　姜彦章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略加思索后说：“宋帝绕这么大弯子，无非是想寻个由头治我的罪，这一件事我能躲得过去，另一件事却不好脱手……”

　　鲜少听到他这么说，萧疏有些好奇：“何事惆怅？很棘手么？”

　　姜彦章声音冷淡的开口说道：“宫里的探子来报说，楚贵妃撺掇宋帝意欲为陆枝和我指婚…”

　　“什么？！”，萧疏倒茶的手顿了顿，茶水溅到桌面珍贵的缎子上，晕出一块水渍光圈…

　　萧疏将茶壶重重的放下，冷笑着说：“他疯了不成？呵…楚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那柳岸蒲对陆枝的心思人尽皆知，他放着偌大的家业不继承，偏要去公主殿做个护卫……如果此事当真，你若应了这婚事，柳家不会对宋帝怎么样，柳岸蒲必倾柳家举家之力针对你！姜家旧部也不会对你袖手旁观，届时姜柳两家必定交恶，无论是哪一方受损，对宋帝和楚家来说都是乐见其成”

　　姜彦章叹了一口气，“是啊，不费一兵一卒，仅仅是坐山观虎斗就能收渔翁之利”

　　萧疏气的直咬后槽牙，“我阿姐知道这件事么？”

　　“还不曾与她说，也没什么必要，毕竟，我对陆枝，从来没有动过心思”

　　“对陆枝不曾，那楚溶溶呢？我阿姐呢？”

　　“楚溶溶和陆枝，在我这是一样的，半分缱绻的心思都不曾有过”

　　萧疏见姜彦章解释了陆枝，解释了楚溶溶，却半点不提姐姐萧晚景，也明白几分。

　　他也是男子，他多少能懂姜彦章的心境，姜家遭逢巨变，从小受尽冷眼，处处碰壁…好不容易熬到成年，还是要时时小心明枪，处处防范暗箭。

　　老天似乎从不肯放过姜彦章，对他何其残忍？

　　在最没有能力的年纪遇到最想要保护的人，不是幸运，更多的是无力。

　　萧晚景于姜彦章，是明月，是光芒，是只可远观却不能揽于怀的存在。

　　萧疏也叹了一口气，“阿彦，我阿姐对你的偏爱，似乎是毫无来由的，却又有迹可循，连我都嫉妒，我自私的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萧晚景收拾好东西出来，正听到萧疏这句话，她感动于弟弟的话，却又不想听姜彦章似是而非的回答。

　　她对姜彦章的感情，是旁人理解不了的，这是她欠他的，上本书或者说上辈子他对她飞蛾扑火般不求回应的付出，现在，换她来回应他了。

　　不想气氛因这一句话变僵，也不想姜彦章尴尬，她款款走过去，郑重其事的将手中的如意袍放在桌上，“姜世子，这是你想要的”

　　姜彦章看似平静的抚摸着如意袍，只有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片刻，他起身对着萧晚景深施一礼：“郡主，多谢！”

　　萧晚景扶了一下他的手臂：“世子，不必多礼”

　　“阿彦，自家人，别跟我阿姐客气了”

　　待萧晚景坐下，姜彦章为她倒了一杯茶，“郡主，我要回去了”

　　萧晚景愣了一瞬，“回…禹都么？”

　　“嗯，我若是不回去，凌元军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姜彦章轻轻应声。

　　凌元军是姜家世代相传的护卫，若不是有历代帝王的特赦，只怕宋帝会让他们随着姜家一起倾覆。

　　即便如此，宋帝也一直没有停止打压、瓦解凌元军的心思。

　　宋帝是个里子面子都想要的人，既想要朝欢大陆的子民都觉得他仅仅是针对事、而非针对姜家，凌元军还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他不是暴虐昏愦之辈；

　　私下里又难以容忍凌元军对他来说的三如——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萧晚景心思百转，最后只说一句：“好，万事小心”

　　萧疏在一旁看的是真着急啊，这两个人，都是城府颇深又不轻示于人的性子，两个人凑不出一张嘴……

　　“阿姐，阿彦方才说，宫中的探子打探出，宋帝有意为陆枝和他赐婚”

　　“哦？是么？”，萧晚景看向姜彦章。

　　姜彦章被她看的有些慌，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嗯，只是一个想法，还没过明路”

　　“那你想娶陆枝么？”，萧晚景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当然不想”，姜彦章的声音有些急。

　　萧疏见萧晚景没有再说什么，追问道：“阿姐，你都没有什么想法么？”

　　“想法？宋帝早晚会为他赐婚”，萧晚景理智的可怕，甚至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都是宋帝的想法，他什么意思你还品不出来么？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姜彦章也顺着萧疏的话说：“不错，那都是宋帝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我无意于她们”

　　萧晚景看向萧疏说道：“宋帝的想法不会如愿的”

　　萧疏傻愣愣的问：“为什么？”

　　萧晚景没有回答他的话，又看向姜彦章：“你觉得我怎么样？”

　　姜彦章也愣了，但被她如水的眼眸注视着，那里面干净澄澈、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他只听见自己的心声：“极好”

　　萧晚景笑了，笑的风华绝代，偏头对萧疏说：“因为我，不会让宋帝如愿的，我会请旨赐婚”

　　萧疏人都傻了，“阿姐，你认真的么？”

　　萧晚景莞尔一笑，“当然，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认真”

　　姜彦章定定的看着她，眼底的雾散去，像无波无澜的水面被风浪席卷，带着浓墨重彩的漩涡。

　　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此时此刻说这话的萧晚景神采飞扬的样子，一生一次啊……

　　良久，他缓缓的开口问道：“郡主可知嫁与我意味着什么？”

　　萧晚景点点头：“再清楚不过了”

　　她当然知道，她和他之间本是泾渭分明，沟壑纵横，且不说宋帝绝对不会容忍姜彦章有任何助力，单说姜彦章如今的处境，萧晚景嫁给他就等于把萧家放在宋帝的对立面。

　　萧疏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萧晚景的苦心，“阿姐，你想让父亲退下来，对么？”

　　萧晚景赞许的点点头：“阿疏，你长大了……没错，与其被宋帝猜忌，不如主动卸下一些担子……一来，宋帝就算是顾及面子也不会做的太过，二来，萧家和姜家的利益捆在一起，会把宋帝的计划打乱，他一时三刻倒不会有动作，三来…我是真的欢喜”

　　萧疏明白，姐姐的想法是对的，以她的身份，将来只有指给宋玉或者入宫这两条路，到时候萧家只会更被忌惮，倒不如以退为进，把姿态放到最低。

　　“阿姐，宋帝未必会如你所愿的赐婚…我这次来之前，父亲已经接到他的口諭，召你回禹都”

　　“阿疏，明日你与姜世子先回去，我随后就到，你放心，我一定会请下赐婚的旨意”

　　“阿姐，你可是还有其他打算？”

　　“郡主，我愿为你所用”

　　“我总觉得宋玉此次来，不只是用如意袍设局这么简单，宋帝应该还有暗线任务交代给他，或许，可以成为我的筹码”

　　“阿姐，我能做些什么？”

　　萧晚景想到了另一件事，“陆枝是为我而来的，想来宋帝定是知道她离开朝欢大陆这件事的，可有什么诏諭？”

　　萧疏想了想说：“路上听她说过，宋帝想让她参加罗什门的门考”

　　萧晚景有些疑惑，“朝欢大陆并不崇尚法术，好端端的参加门考做什么？”

　　“参加罗什门的门考就必须进六道学堂修习法术，即便不想参加了、又或者没有通过，起码有了些法术基础，要知道，换届在即，为了民心，他也想制造一些自然的祥瑞吧”，萧疏算是把宋帝的心思揣度个三四分。

　　……“晚晚，我回来了”，门外响起魏执予的声音。

　　萧晚景连忙起身，脚步轻快的走到门口为她开门，“阿予，你回来的好慢，可还好？”

　　“还好吧，等我跟你慢慢说”，魏执予边说边进了室内。

　　萧晚景反身关上门，拉着她走到桌边为她介绍：“我弟弟你见过了，这位就是姜世子”

　　萧疏略显乖巧的向魏执予点头示意，看样子，这是她姐姐的好友，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给予她十三分的尊重。

　　魏执予笑着回应他，转头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姜彦章，之前她一直好奇萧晚景的心上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做过很多假设…

　　如今一见，发现所有的假设都不及一眼看过去的感觉，嗯，很般配。

　　皓月烟云，白雪暗阳。

　　她转过头对着萧晚景眨眨眼，想说的话不言而喻。

　　姜彦章走到魏执予面前，恭敬而郑重的行礼，声音虽然冷淡、语气中却透着温和：“多谢姑娘看顾郡主”

　　萧疏一听不乐意了，“阿彦，你说的是我的词，你收回，让我说”，然后对魏执予说：“多谢姑娘对家姐的看顾”

　　魏执予浅笑，“二位世子不必多礼”

　　萧晚景笑着对萧疏说：“阿疏，时候不早了，让初执带你去找陆枝，我有些事要跟阿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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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疏：姐，他要结婚了…
姜彦章：我没有，我不想娶…
萧疏：姐，上面的人有想法…
姜彦章：别人的想法，我没有想法…
萧晚景：姜彦章，你觉得我怎么样？
姜彦章：好。
萧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