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判》屠苍狗

29、兰尾蚂蝗

　　软玉温香的床榻上，文殊兰平整单薄的躺在那里，蹙着眉，闭着眼，莹白如玉的脸上布满了细汗…

　　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安静的、完整的破碎感。

　　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如一朵娇花，逐渐枯萎。

　　明明身形未动，但是却给人一种暗流涌动的感觉…

　　绵软舒适的锦被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波涛汹涌般起伏着…

　　刚刚没有注意到，现在细看之下发现，被子上面并不是绣上去的曼珠沙华图案，而是大团大团的红色细长线虫…

　　它们在斑驳血迹中蠕动着，享受着属于它们的狂欢盛宴，像风中泣血的根根花蕊…

　　有一种恍若建立在废墟之上的、不顾别人死活的诡异美感。

　　魏执予的眉头紧锁，她以为夜探惊门时见识的蛊阵已经够触目惊心的了，没想到这一坨坨的虫子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视觉冲击底线……

　　林十三走过来，看了看魏执予的脸色，意有所指的开口道：“你不用瞒我，或者说，我是你在六道学堂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魏执予转头看她，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每个学生在进入六道学堂之前，底细和身世都被调查的清清楚楚，你的元神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与她有关的法器都在六道学堂、或者说都在云霄山么？”

　　魏执予若有所思，看来取走乌金木簪的事林十三是知道了，跟明白人说明白话，当下开口道：“都在？”

　　两个人的话术都是同一种画风，绕来绕去的互相试探着有所指向。

　　她上次问火鼠的时候记得它说过，还有一柄冰烛剑在云霄山山顶的寒塘里，一条血玉鞭在通天教主的鸿蒙库中…

　　所以她有些好奇林十三说的都在是还有什么相关法器都在。

　　林十三指了指魏执予发间的朱笔，不答反问：“你有关于元神的记忆，证明你在慢慢觉醒，你这件法器也不是俗物，但是你见过你的元神么？”

　　魏执予笑了，她这话问的好没道理，心说我要是能见到我还来六道学堂研习什么？

　　但是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等等，她在梦中也从未见过。

　　这些年她在梦境中也见过形形色色的神和仙，却唯独没有看过玉壶宫主的脸。

　　只有一次还是在她得到朱笔那日，她对她说，她就是她。

　　魏执予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林十三微微叹气，“如你元神这般强大自由的存在，是会跟自己转世为人且法术有成的三魂七魄合二为一的，之所以迟迟没有出现，是因为她被困住了”

　　“被困住？”，魏执予觉得难以理解难以置信，九重宫阙和三十三天之上，谁能困的住她？

　　林十三笑了笑说：“她被她自己困住了。当年混沌和滕蛇转世时，她担心二人会对凤尾曼珠沙华不利，所以放了三魂七魄轮回成为你，但是凤尾曼珠沙华和上元道人下界本就是历劫，断不会少的了挫磨，若得玉壶宫主从旁相助，劫难的初衷也会变质，是以众仙一番商讨后决定，玉壶宫主自愿进入钳元门，相应的，凤尾曼珠沙华所要面对的劫从九九八十一难降到七十二难”

　　魏执予接着问：“钳元门？在哪？”

　　林十三颇为耐心的为她讲解：“云霄山山之巅有一条长长的梯道，罗什门内部都称之为天路，连接九重宫阙和西十二宫庙宇，在天路旁的半空中有一道朱红色的门，便是钳元门。它只对九重天和三十三天之上开放，闲散的大罗神仙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内力深厚的上神金仙进去后，所到之处皆如梦似幻，除了不能自由出入之外，最是个提升法术阶级的好去处；但若是修为浅薄的，就会如堕地狱，哀嚎满地，尸横遍野”

　　魏执予了然的点点头，“听起来倒是个遇强则强的去处，从内部可以直接出来么？”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这钳元门真是个不按套路出牌又势力的令人无可指摘的地方。

　　说势力吧，它又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平等的折磨每一个资历不够的神仙。

　　林十三轻轻摇头：“从外面看上去，钳元门平平无奇，但是内部结构十分复杂晦涩，且内侧的暗门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所用的混元斧，非蛮力可开，或有锁匙…或者，等一个有缘人”

　　“锁匙在何处？”，魏执予试探的问。

　　林十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罗什门的门考中拔得头筹的学生，可以跟顾临温执事一起游历云霄山”

　　不过这一句也够了，游历云霄山，明里暗里的都可以借此机会了解探索一番。

　　魏执予虽然不喜费脑子的弯弯绕绕，但并不代表她莽撞逞匹夫之勇，一个惊门尚且让她险些折损，贸然去钳元门只怕是有去无回，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而且林十三的反应，也值得推敲。

　　魏执予没有再接话，看着锦被上团团红血丝样的细长虫子出神…

　　渐渐的，那些虫子变得模糊，一把朱樱色的钥匙跃然浮现…

　　魏执予直觉这就是钳元门的钥匙，于是乎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拿…

　　就在她的手距离钥匙只有堪堪一横指的距离…只听得朱笔低声怒吼，夹杂着浓浓的的震慑和怒意…

　　林十三一声急喝：“不可！”

　　魏执予瞬间清醒过来，此时她的手，已经掀开了锦被…

　　只见那锦被之下，文殊兰的腹部忽明忽暗、忽瘪忽鼓，趁着透明的空档，可以看到她的肚子里有一只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虫子…

　　那虫子像是蚂蝗和蜈蚣的结合体，多足多结节，头上密布荧绿的肉瘤，有细细的眼眉和睫毛，眉压眼，嘴大而宽，满口尖牙…

　　九根尾巴从肚脐里钻出来，根根狭长，迎风摇荡…

　　每根尾巴状如兰叶，还会吐丝，见风就长，锦被外面的红色细虫就是吐出来的丝变成的。

　　林十三连忙扯过魏执予的手，语气急切却仍然温柔的问：“还好么？”

　　魏执予看着那虫子，有些惊诧的问：“这是什么东西？”

　　林十三微微皱眉，“这是罗什门新培育出来的蛊虫，兰尾蚂蝗，形似蜈蚣、状如蚂蝗、尾若兰叶，有蛊惑人心使人如入幻境的能力，尾部的兰叶吐出的丝虫，迎风疯长，能第一时间迷惑人的判断力，啐毒液麻痹人的神经，是罗什门作为暗器研发出来的”

　　魏执予想到了来此之前的路上，秦一提过的门隶一事，看这个架势文家作为门隶在罗什门手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说话间那兰尾蚂蝗在外边的尾巴猛的朝魏执予的眼睛刺过来…

　　瞬时有三道淡色的光发散出来，朱笔发出的淡红色的光，乌金木簪淡黄色的光，无字铜钱发出的淡紫色的光，将魏执予笼罩住，格挡了兰尾蚂蝗的攻击，并反弹回去…

　　林十三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眸光闪了闪…适时的抬手挽了一个术印，食指和中指凭空捻出一道朱砂狼血符印…

　　伴随着一小段低喃般的咒语，她将食指和中指间的符印抛了出去…

　　那符印飘飘荡荡的钉在兰尾蚂蝗的尾巴上，一道青烟缥缈升腾过后，尾巴停止了吐丝……

　　魏执予气定神闲的观摩了林十三的这波操作，声音中满是赞赏：“多谢西宾相助，西宾真是好身手”

　　林十三看了她一瞬，笑着说：“我已经用符印暂时封住了它，不过还是要小心”，顿了顿问了一句：“这兰尾蚂蝗能映出所针对之人现下心中渴望得到的东西，你刚刚是看到了何物？”

　　魏执予也不藏着掖着，“是一把朱樱色的钥匙”

　　“据我所知，罗什门那把可以打开钳元门的钥匙就是朱樱色的，有机会你……”

　　林十三的话还未说完，门外鉴引姑姑的声音响起：“林西宾，文家带人过来了”

　　“请他们进来”，林十三微微扬声说，待听到了开门声和进来人轻微的脚步声后，又说：“让魏执予的那位护卫也进来”

　　魏执予淡漠的开口，细听的话，语气中藏着一丝薄愠：“林西宾这是何意？”

　　林十三也不恼，照旧温温柔柔的说：“稍安勿躁，不过是多一层保障，入学那日在门口，我看的很清楚，你那个护卫是有些治愈能力的，不是么？”

　　秦一先一步走了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慢慢走到魏执予身边，站定，安抚性的看了看魏执予，然后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说：“是，我有这个能力”

　　他云淡风轻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他确实很享受魏执予为他着想、维护他的样子，但是他又很不喜任何人或咄咄逼人或绵里藏针的对她问话。

　　林十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的目光被进来的二人所吸引…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两鬓微白的年长者，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一身黑衣、戴着兜帽的中年男子。

　　秦一在魏执予耳边轻轻的说：“为首的那个是文家的人”

　　“你怎么知道？”

　　“他们是罗什门的门隶，族中男子均在左衣襟有用法术镌刻的罗纹珠，女子在右边衣襟，无法仿造复制”

　　魏执予借着室内的光打量着来人，果然，为首的年长者的左边衣襟上有一颗波光流转的珠子图案，像真的一样…

　　长者快步走过来对着林十三微微拱手，林十三也还以一礼。文心兰哭哭啼啼的扑到长者身边，声音哽咽：“七叔…姐姐她…呜呜呜……”

　　七叔轻轻拍了拍文心兰的后背，“这是她的命…唉…不是她就是你…”

　　文心兰抽抽嗒嗒的说：“什么命？！什么劳什子罗什门！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住口！”，七叔疾言厉色的喝止了文心兰。

　　又有些歉意的对着林十三赔着笑脸：“让西宾见笑了”

　　林十三面上一派温和，劝慰着：“无妨，心兰她也是一时意气，瞧着她姐姐着急罢了，不知七叔可有法子解？”

　　七叔点点头，指着身后的中年男子向几人介绍：“这位是文家的族医，日前已经得了罗什门新研制出来的清除兰尾蚂蝗的方法和丹药”

　　魏执予听的有些想笑，心下有些冷意，罗什门，倒像个修罗场，这不明摆着用门隶做试验么？

　　新培育的蛊虫…新研制的丹药…每一种都将视人命如草芥做到极致。

　　林十三问文心兰：“接下来的场面恐怕有些血腥，你还受得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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