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判》屠苍狗

16、被深渊撕扯

　　过了一会儿，换好夜行衣的二人相继走出来，令人觉得眼前一亮。

　　平日里魏执予大都喜欢穿一些艳色的衣服，也亏得她的脸偏美艳，不然都压不住那些衣裳，如今换了黑色的修身装扮，倒衬得那张脸更为突出，无双姝色，风姿卓绝。

　　萧晚景平时都是些宽大的暗色袍服，冷艳的脸，冷淡的衣裳，冷漠的气场，如今换了这颇为修身的夜行衣，越发显得那张脸妍丽异常。

　　她们二人像绽放在一起的韶华并蒂，平分春色，相得益彰。

　　魏执予扬了扬手上的外袍，示意黄三郎可以开始施幻术了。

　　黄三郎点点头，盘腿席地而坐，屏息凝神，默念咒语，双手开合间结了三段完整的印术。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魏执予眼前像画布一样上演的，是自己和萧晚景在灯下临窗对弈的景象。

　　灯花微爆的声音，棋子落盘的声音，衣香鬓影……

　　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眼前的一幕是幻象。

　　“大人觉得如何？”

　　魏执予不由感慨的说：“还好你不是我的敌人”

　　“大人满意就好”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

　　魏执予说着，走出容雅居，萧晚景和黄三郎紧随其后，借着朦胧的月色，走小路去往昭文馆的方向。

　　宋玉所住软烟阁附近的水榭〉〉〉
　　夜风中，秦一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还在想着魏执予说那句‘重要的是他愿意在我身边做谁’，他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象主”，白衣灵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躬身静待。

　　秦一偏头看了他一眼，“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么？”

　　“这便是西十二宫的翌日梦”，白衣灵使说着，将手中青玉酒坛递过去。

　　青玉酒坛约莫成年男子手掌大小，通体清透，在坛口边缘有三个篆体小字，翌日梦。

　　三杯下肚，便会产生幻觉，瞬间令人沉浸在过往的美好回忆中，一梦浮生，隔天才会醒来，且后劲十足，连续三日都会神思恍惚。

　　秦一拔开坛口的软玉塞，醇绵的酒香登时溢了出来，四散在风中，呼吸间都是醉人的芬芳。

　　“有话想说？”，秦一把软玉塞扣回去，看了一眼白衣灵使写满了欲言又止的脸，懒洋洋的问。

　　“黑衣灵使怕这翌日梦有不妥之处，已提前试过，只一杯，现下还昏昏沉沉的……象主您要酌量饮用……”

　　“谁说我要自己喝了？准备送人的”

　　“这……这可是西十二宫不多见的佳酿，不知是谁这么大的面子，值得您这么大的手笔”

　　“上回让你查的那个朝欢大陆的亲王宋玉，他送了我一瓶扶元散，说是治愈能力极佳，礼尚往来，我也送他一个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您若是厌恶他，属下等便神不知鬼不觉的了结了他”

　　“目前谈不上厌恶，在我眼里他就像一条蠢狗，我招招手他便狗颠颠的跑过来，时不时的逗弄一下也挺有趣，况且，我是随意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做派么？”

　　秦一说着，斜眼看了一下白衣灵使，周身的压迫感凛冽起来。

　　“属下失言”

　　“下不为例”

　　虽然只有轻飘飘的四个字，也能听出语气中的威慑。

　　“是”，白衣灵使忙不迭的应声。

　　“你且去吧”

　　白衣灵使如蒙大赦般的离开，直到回了怨灵阁，才惊觉一身冷汗涔涔。

　　最近真是大意了，怎么会得了象主几次好颜色，就忘了他的性子。

　　秦一嗅了嗅夜风中的酒香，颇为好心情的提着青玉酒坛走向宋玉的软烟阁。

　　彼时宋玉正在案前专心致志的雕刻着尚未完工的人皮木人头，他修长有力的手，一丝不苟的照着画纸描摹着案上的头颅，眼底带着几分狂热。

　　“仁亲王，我可以进来么？”

　　乍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宋玉还以为听错了，直到敲门的笃笃声一同响起，才意识到，真的是秦一来了。

　　“稍等”

　　宋玉说完，连忙起身，随手将画轴卷起，整了整衣冠，走到门口，打开门……

　　朦胧的夜空下，秦一周身仿佛笼罩了月光，带着无尽的月色而来。

　　宋玉看着月光下的秦一，有一瞬间的愣神，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

　　秦一扬了扬手中的青玉酒坛，“得了一壶好酒，为了答谢你送我扶元散，有来有往”

　　宋玉脸上的笑意更浓，侧身让他进屋。

　　“你都觉得是好酒，必定不是俗物”

　　秦一把酒坛放在案上，看到上面摆着的套着人皮的木头，有些好奇的问：“这是？”

　　宋玉拿着琉璃盏过来，听到他问，有些心虚，当然不会照实说那上面套着的是什么，“是小羊皮的摆件，准备雕一个看得过去的形状”

　　听他这么说，秦一随手摸了摸，触手可及的细腻和掌心感受到的柔软度，绝不是小羊皮，是人皮。

　　且是取自豆蔻年华的妙龄女子，差一岁都没有这种触感。

　　这个孽障，倒真是个下得了狠手的主，光看外表丝毫看不出。

　　“仁亲王会的真多，不知雕刻完成的时候，可否让我观赏”

　　看着秦一言笑晏晏的模样，宋玉动了动喉结，有些无奈，总不能说‘刻的是你的样子’吧？

　　秦一看够了他的囧相，拔下酒坛上的软玉塞，倒满琉璃盏，“仁亲王，请”

　　迷朦的酒香，动人的夜色，眼前的佳人，让宋玉觉得有些不真实，当下接过琉璃盏，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酒？入口绵软醇厚，甘甜丝滑”

　　“这是我家乡的酒，名叫翌日梦，意为想陪你看月落重华灯影明”，秦一将名字编排的缠绵悱恻。

　　恐怕连酿酒的西十二宫宫主都不知道这酒还有这层意思。

　　宋玉听的心神摇弋，“好酒，好意头”

　　“亲王请用”，秦一说着，满上第二杯给他。

　　宋玉自小在宫中长大，流水一样的席面宴会泡出来的，自恃酒量过人，可如今两盏下肚，便有些微醺的感觉。

　　但他并不觉得酒有什么问题，每个人的家乡都有特产佳酿，劲头自然也不同。

　　秦一见他有些上头了，又倒满了第三盏递给他。

　　宋玉顺从的接过，缓缓喝下，只觉得唇齿留香，回甘无限。

　　“秦一，这酒，很好”

　　“亲王既然喜欢，便都留下给你”

　　宋玉笑的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与平素的假笑大相径庭。

　　渐渐的，他觉得周围很安静，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眼前的景象重叠、四散、分分合合…

　　最终变成记忆里最深最美好的一幕，是在幼时的寝殿中……母亲正在烹茶，她脸上还带着新添的疤痕……

　　“阿娘……”，宋玉颤抖着声音呢喃。

　　场景再次变换，是叔父，这个人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个世人口中的仁君宋帝……正伏在他柔弱美丽的母亲身上动作……

　　母亲无力的承受着宋帝的汹涌攻势……空洞的眼神绝望的望着不知何处……

　　他躲在暗处，目睹这一场浩劫，于他是灾难，于母亲也是。

　　宋帝每次来，母亲脸上都会添新伤，他爱她这张与姜彦章亡母七分相似的脸，也恨不得毁了这张脸。

　　所以他划烂她的脸，待快要愈合的时候，再来划烂，如此反复，直至留下深深的疤痕……

　　场景不挺切换，一会儿是母亲温柔的教他抚琴……一会儿是宋帝残暴的凌虐……

　　一会儿是母亲喂他吃亲手做的软糯的琼花糕……一会儿是宋帝龌龊的床上手段……

　　最后定格在，母亲嘴角带血的脸上，她笑着对他说，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秦一有些玩味的看着宋玉痛苦的挣扎，看不出来这个小孽障还有段凄惨的身世。

　　一般人喝下翌日梦都会陷在美好的回忆里不能自拔，宋玉却是最美好的回忆恰恰也是最痛苦的回忆。

　　美好的向往和痛苦的深渊不停撕扯着他，有趣，怪不得养成他这种性子，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放下琉璃盏的时候，秦一注意到案上的画轴，打开一看，有些气笑了。

　　那画上画的人，正是蒙着眼睛的秦一。

　　看得出来，是精心描绘出来的，连发丝和衣袂上的褶皱都画的栩栩如生。

　　怪不得萧晚景在听到他要来见宋玉的时候，神色有些怪怪的，感情是看出来宋玉不太对劲了。

　　回身看了看近乎癫狂的宋玉，摇了摇头，怎奈何本象主风华正茂，引来狂蜂浪蝶觊觎。

　　暂且记下，改日再报。

　　卷起画轴，熄了灯火，走出软烟阁。

　　昭文馆〉〉〉
　　秦一赶到的时候，黄三郎正在仔细察看结界。

　　见了他来，魏执予迎上来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宋玉怎么样了？”

　　“我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如今他正停留在美好的回忆里，没空考虑外界的事情”

　　“好手段”

　　“不敢当不敢当”

　　黄三郎查看了一圈，走过来对魏执予说：“只是普通的新月结，并没有加诸其他的散术在里面”

　　魏执予点点头，“要多久能解开？”

　　“半柱香的时间”

　　“既然这样，把水晶罩和如意袍一同拿下来，你和晚景在这里解结界，成功之后，便用这件外袍变化，晚景，届时你便带着如意袍先回容雅居”

　　魏执予说着把手中的外袍递过去。

　　“我跟你一起去鸣金阁吧”，萧晚景有些不放心。

　　“没事，我有秦一，我们分头行动，早结束早汇合”，魏执予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慢慢走向高台，她要去看看锦袍一下的鸣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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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宋玉：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
秦一：其他人不像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