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判》屠苍狗

13、我审我自己？

　　“算来，想起上次在梦境里审卷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十王殿最近这么安生么？”

　　魏执予觉得有些奇怪，上次去见陆业，他案上的卷轴多的都快能把他埋起来，怎么怨灵阁没什么卷宗。

　　白衣灵使当然不会说他们都要忙死了，黑衣灵使连调息的时间都没有。

　　自然更不会说是象主小心眼，交代过能避免让陆业和魏执予见面就避免。

　　前几次他去取卷宗的时候，陆判也很奇怪为何总不见魏执予，他也只说是刚入学熟悉六道学堂，是以事务都交托他们处理。

　　“象主闭关之前吩咐过，五大护法灵使可酌情处理卷宗，棘手的才会召唤您和朱笔，今日地族之事，我等也是始料未及”

　　“我觉得，朱笔在觉醒，可以自行感应一些事情”，魏执予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这是好事，如果能在梦境外驱动朱笔，绝非寻常法器可比”

　　魏执予没有接话，静默片刻，看到案上一个拆开了的朱漆卷宗，微微有些诧异的问：

　　“向来拆开的卷宗，要么是处理之后进了鬼母像的肚子；要么就是返回十王殿，这卷怎么还在这里？”

　　“这是从陆判那里取来的暮族的卷宗，内容有些特殊，还在斟酌怎么处理”

　　魏执予想起，上次见陆业的时候，他曾说过，有份十王殿不接的卷宗是暮族的，想来便是这一份了。

　　“斟酌？”

　　“是，到咱们怨灵阁的卷宗，要么是有极大冤情，要么是有冲天的怨气，可是这一份，严格意义上来讲，更像是掺杂怨气的实录，不知怎的，竟然能演变成一份诉告”

　　魏执予摊开卷轴，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陆业的手笔，笔锋苍劲有力，记录的是暮族的自述：

　　「我是一片叶子。

　　我已经300多岁了，上一世族长跟我说，他已经把暮族可以封□□单提报给九重宫阙的天帝。

　　天帝亲口允诺，可让暮族名单上的族人自行选择。

　　族长说我只要再做一世的叶子就可以‘功德圆满’或封散仙或转世为人了。

　　于是，我成了一棵上古乌金树上的一片叶子，一片孤清冷傲、愤世嫉俗的叶子。

　　我站在树上冷眼旁观世人，赏风景的世人也在地上看我。

　　在人族眼中，乌金木，千金难求，所以即使越过重重险阻，他们也会破釜沉舟般的站在我面前。

　　在我眼中，他们是那么渺小又可笑，但他们的嘴脸又那么狰狞卑劣。

　　我看见一群人提着柴刀，背着背篓，衣衫褴褛却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像要将我们看穿。

　　他们眼中闪烁着精明又贪婪的光，那是欲望的光。

　　左顾右盼之后，他们兴致昂扬的挥舞着柴刀，伴着木屑冲天，粗大的枝桠接二连三的掉落在地，片片叶子在风中凋零。

　　“可恶的人族！”我在心里暗暗的诅咒。

　　我承认，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我可能会一直郁郁寡欢下去，抱着仇恨的眼光看人族。

　　他，是一个温润的书生，文文弱弱的。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不以为然，嗤之以鼻的想着‘恶心的人族，尽是些道貌岸然虚有其表的家伙’！

　　直到有一天，乌金树下又来了一群人，又要挥动那闪着光无比锋利的刀。

　　有风吹过，沙沙作响，每一片叶子都在瑟瑟发抖。

　　这时他出现了，在他的阻拦下，那些人恼羞成怒，围着他一顿痛打，然后愤愤离去。

　　他望着那些人的背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嘴角的伤让他疼的呲牙咧嘴，但他还是会心的笑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默默关注他。

　　我对人族有了好感，因为有他，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人族良善的一面。

　　他常在树下温书，会帮叶子除虫，还会在日光正好的时候为乌金树作画，他笔下的每一片叶子仿佛都有了灵魂。

　　慢慢的，我爱上了这个书生。但是我明白，这份感情是没有结果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忘记他，因为我只是一片叶子。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我终于懂了人族的叹息，还好我的时日不多了……

　　我的身体开始泛黄……他最近好像很忙……

　　上次见他他一直心事重重，在树下对着一幅画若有所思，画中人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他看着画，目光中尽是眷恋和思慕……

　　我的身体已经半黄半褐了……难道我不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了？

　　我已经憔悴了……可他怎么还不出现？

　　终于，族长见了我，他说“我的孩子，明天你就可以自行选择去处了”

　　可是，奇怪，我却丝毫没有先前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惆怅……

　　他终于出现了，看上去无比孱弱。

　　还是带着那幅画，我听着他用无比爱怜的语气对画中女子说：“我若没有转世就好了，也不至于错过你，忘记你，现在我全都想起来了，却离你这么远，还好我已经时日不多了，他给我喂了九绝丹，很快我就能回去见你了……”

　　我不知道他口中喂他九绝丹的人是谁，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虽然时已深秋，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但我却无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寒、透心的冷。

　　轻轻的，伴着风起，我像掉入无底的深渊——我飘落在地……

　　他竟然发现了我，我的心又涌起了喜悦。

　　怎料他将我拾起，对画中人说，“这片叶子的轮廓多么像你的侧脸”

　　他的话像一根针，扎进我的心，那里滴不出血，于是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出他的掌心。

　　在我落地那一刹那，我的心里一片荒芜。

　　看到他也倒地吐血，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天空的某个方向，慢慢的闭上眼睛……

　　我竟有一丝变态的满足，起码在他弥留之际，是我陪在他身边。

　　过了不久，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匆匆赶到，正是他那幅画中的人。

　　我躺在树下仰视着她，被她不俗的姿容和摄人的气魄折服了，她脸上有说不出的哀伤，这时又一个黑衣男子来了，那男子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池中物……

　　她对他说：“景弘，你为什么还不魂飞魄散？”

　　景弘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弄死了他，你不应该开心么？他又可以回去做他的镇园神兽，总好过做人”

　　她没有再说一句，直接出手，招招狠绝，式式夺命，尽是杀招！

　　风拂过她的发丝，夕阳下，她像一个地狱来的修罗一般杀红了眼。

　　景弘初还游刃有余，几回合下来就有些招架无力。

　　她集灵息于左掌，掌心霎时出现一团殷红如彼岸花样的火焰，仿佛带着她滔天的怒火，接二连三的砸向景弘……

　　几番躲闪下来，有一团彼岸花火落到了树上，瞬间燃成一片火海……

　　我最后见到的场景就是她收了手，暴戾的表情散去，有些无措，显然，她也收不回自己的招数。

　　她说大火会炼三天三夜，她会再来取走她的东西。

　　她还对他说，景弘，祝你灰飞烟灭。

　　我恨，恨那些伐木的人族，恨那场大火，恨他的画中人，甚至恨他，恨他心有所属……

　　清晨，我踏着满地落叶，坐在一棵树下回忆往事，‘薄蒲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听一片叶子向我诉说心声。」

　　看完，魏执予想起上次陆业说的乌金木簪，原来是这么一番光景。

　　想来大火之后的乌金木上应该也附着了那书生的骸骨，怪不得玉壶宫主曾说她会取走。

　　难怪这事件无甚怨气却被十王殿记录在册，只是不知景弘又是何方神圣？

　　想了想，询问白衣灵使，“你们说斟酌处理是因为涉及到玉壶宫主？”

　　白衣灵使也知魏执予对自己的元神玉壶宫主有所了解，但她只知一面，未知全貌，“玉壶宫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有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景弘？”

　　“是，这卷宗虽出自暮族，却真实记录了当年上古乌金树被毁的主要导火索和过程，天帝震怒，但基于对主犯无可奈何，所以就被搁置了”

　　“所以，就推到十王殿，十王殿也觉得这事棘手，又推给怨灵阁？”

　　“正是如此”

　　“所以这是，让我审我自己？”

　　“不不不，当然不是，此事不急，何况这是元神玉壶宫主的问题”，白衣灵使连声否认。

　　魏执予卷起卷轴，又想到另一件事，“如此说来，通天教主与玉壶宫主不和？”

　　“岂止是不和，简直是积怨已久，通天教主折磨过玉壶宫主的徒弟，玉壶宫主以牙还牙对通天教主的徒弟施以极刑，他们真是斗了很久了，很多事迹至今还被三十三天和九重天以及西十二宫津津乐道”

　　白衣灵使说到这，看了一眼有些出神的魏执予，安慰似的接着说：“不过魏大人莫慌，您有朱笔在手，即便是通天教主，不会也不敢轻举妄动”

　　魏执予笑了，“我倒不是慌，我就怕我身边的人遭难，如此，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吧，我也该走了”

　　白衣灵使闻言，躬身行了一礼。

　　她想到了秦一，想到了身边的很多人，以她现在的能力，如果真有劲敌，能抵挡住么？

　　她不能再在梦境逗留了，宋玉那个人可不是好相与的，秦一和他在茶水间呆了半晌了，她得去看看。

　　还有萧晚景，她答应了她会帮她想办法拿到缂丝描花如意袍，还要回去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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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去看看宋玉小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