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判》屠苍狗

10、景弘

　　“主尊可交代了什么？”

　　林十三说着，示意猫兽一同走到馆内的茶水房。

　　猫兽默念咒语，背腹部的宝石匣子里出现了一面镜子，看得出材质上佳。

　　“少主，这是主尊让我带给您的混元镜，以后您有什么想汇报的事情，可以通过镜子与主尊商讨”

　　林十三接过，纤纤玉手轻抚镜面，爱怜的模样像是在抚摸恋人的脸庞。

　　混元镜似有所感，渐渐发出光亮，一阵模糊的轮廓后，一个压迫感十足的人影愈发清晰……

　　见状，林十三和猫兽连忙跪的端端正正，口中连声敬称：“主尊永生！”

　　镜中人，黑袍加身，尽显矜贵。

　　他的黑袍上满是凹凸不平的纹路，细看之下，那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

　　像是无数个挣扎着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他像一个矛盾体，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就让人联想到无数美好和危险的词汇加诸到他身上。

　　一举一动都带着睥睨天下的味道，他手边的矮几上放着玄玉紫金盘，脚边卧着坐骑太阴幽荧。

　　背后悬着一面满是符咒的青红招魂幡，见幡窥人，正是通天教主。

　　他懒懒的倚靠在矮几延伸出的揽台上，手托着腮，远远的看了一眼镜子这端的林十三和猫兽，微微抬手示意她二人起身。

　　他并没有正眼看向混元镜，他的目光都被矮几上的两尾麒麟神仙鱼吸引了。

　　他把鱼，豢养在翡翠笼中，没有水的笼中。

　　只用心火滋养，不时逗弄。

　　就这番做派，宋玉比之不及。如果说宋玉是病娇，那他就是病娇的祖师爷。

　　宋玉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而去折磨人，他只是因为无聊，无聊到想尽点子找乐子。

　　许是有些腻了，想听点新鲜的，他终于注意到镜子这端的林十三和猫兽。

　　瞥了一眼垂首躬身的二人，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说”

　　林十三忙不迭的应声，“主尊，我在六道学堂发现了您要找的有令人死而复生能力的人了”

　　“哦？说下去”

　　他微微抬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像是来了兴致。

　　“是六道学堂的新生，在学堂门口复活了被朝欢大陆来的学生杀死的鉴引精灵”

　　“什么样的新生”

　　“入学新生身边的护卫”

　　“护卫？”

　　“女护卫”

　　听说是女护卫，通天教主脸上的神情有些乏善可陈，还以为是他，结果是她，没趣儿。

　　见他兴致缺缺，林十三想了想又说，“我看她和她的主子不像是庸碌之辈，生的极是貌美，通身的气度也不像凡品，在六道学堂这样的地界，她们的行事作风都有些跋扈，不为周遭环境所影响，倒像是有很大的倚仗”

　　“貌美？以你的资质都承认的貌美？”

　　“主尊说笑了，十三蒲柳之姿，不足道不足道”，林十三听他这么说，有些羞怯。

　　“可查了？”

　　“女学生名叫魏执予，听说是玉壶宫主的一缕元神转世，她的那个女护卫，尚且未知，查不到任何”

　　听到‘玉壶宫主’几个字，通天教主坐直了身子，苍劲有力的手指轻轻扣了扣翡翠笼，眼眸中闪烁着点点兴奋的光芒。

　　笼里的麒麟神仙鱼似是受了惊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啄了一下他的手指，然后快速游走。

　　林十三以为他会发怒，但他没有，他甚至清清浅浅的笑了一下。

　　他想到了玉壶宫主转世之前，找到他对他说：“景弘，我厌倦了，懒得与你缠斗，愿你灰飞烟灭”

　　世人都唤他，上清灵宝天尊。

　　弟子与教众，都恭称他主尊。

　　主尊永生，是他听的最多的话。

　　只有她，云淡风轻的，说她腻了，不斗了；

　　只有她，衷心的，笑着，祝他灰飞烟灭。

　　她叫他的名字，景弘，他自己都快忘了的名字。

　　他与她孜孜不倦的斗了四世，他都还没有腻，她却说她腻了。

　　再后来只听说她入了轮回，这么久了，他再没见过她的元神，也没见过她的转世。

　　她在他的世界里，来的轰轰烈烈，走的悄无声息。

　　她的姿态洒脱，倒显得他没有格局。

　　不得不承认，自她走后，他再没有找到这么令人血脉喷张的神和物。

　　林十三从他的神情里竟然看出了些许怀念，他在怀念谁？

　　“魏执予？”，景弘喃喃自语，突然想到，曾经师傅在宴会上将辗转得来的朱笔赠给一个女子，原来竟是她。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你刚说查不到她身边那个女护卫的底细？”

　　“是的主尊，我动用了五族中所有的势力，都查无所获”

　　“不是五族，那便是六界，九重天，三十三天外……我会派其他教众去查，你且在六道学堂观望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报之，等我整理好了，亲自去瞧瞧她们”

　　“今天便是入学观摩日，六道学堂有不成文的规定，若是持有咒语，可去鸣金阁过机关选取相应的法器，如果她们有咒语，就让她们拿走法器么？”

　　“嗯”

　　“鸣金阁上昭文馆中收藏着朝欢大陆前四大世家之首姜家主母的缂丝描花如意袍，前几日收到消息，朝欢大陆的人想用这袍子来做局，围堵姜家世子”

　　“小儿科的把戏”，景弘听的嗤之以鼻。

　　“据传，朝欢大陆的萧郡主，与姜世子私交甚笃，现下萧郡主与魏执予过从甚密，为了这件如意袍，免不得起争端，我应该怎么做，请主尊示下”

　　景弘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林十三这个方向，即便是镜中，林十三还是感觉像被扼住了脖颈。

　　“十三，你知道最痛的伤害是什么么？”

　　“这……被误解，被驱逐，被背叛，烈火油烹，刀割心腹……”，林十三说着，回想到幼时的一些过往，目光中有灼灼的恨意。

　　“世人千千万，对痛的理解就有千万种，但有一种共通之处，是所有神灵万物，都接受不了的，那就是被最亲最信任的人，背后捅刀子”

　　景弘边说，满眼都是玩味的算计。

　　“主尊的意思是，让我与魏执予交好？”

　　“平日里最信任的人，在最紧要的关头反水，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情。伤及皮毛有什么意思，做就做痛彻心扉，做好了就是置于万劫不复”

　　景弘将一根手指伸入笼中，刚刚咬了他的那尾鱼又欢快的游过来，与他嬉戏……

　　气氛和乐融融的时候，他神指轻抬，指尖像是有看不见的钩子一样，勾住了那鱼的尾巴……

　　顷刻间，那鱼的尾巴就消失了。

　　鱼奄奄一息之时，他施法为它注入一点活力。

　　他既不会让它死，也不会让它好好活着，他享受这种万物都在股掌之中的快感。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都在他一念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对鱼如此，对魏执予也会如此。

　　他太孤独，太寂寞了，在他最想跟她斗的时候，她出现了。

　　听到林十三这端有声响，景弘微微抬手，熄了混元镜的景象。

　　“我真是等了太久了，现在有些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他的声音醇厚又温柔，却让衣袍上的灵魂听的瑟瑟发抖。

　　他轻轻踢了踢脚边哑了的太阴幽荧，“去把网撒下，查一查她那个女护卫”

　　是的，哑了的太阴幽荧。

　　因为前番袒护太阳烛照，被景弘施法打回原形，再也不能幻化成人形。

　　连同道行人形一起消失的，还有太阴幽荧的舌头，他拔了她的舌头。

　　太自作主张的，他不喜欢。

　　不能说出他想听的话的，他也不喜欢。

　　不喜欢的东西，留着也是无趣的很。

　　林十三看着没有影像的镜子，有些懵，还以为是自己太木讷了，惹恼了主尊，直到听到门外的声音：

　　“这里就是昭文馆了，是六道学堂最大的储物之处，林西宾正在里面等你们，进去吧”

　　众人纷纷应声，推开门，鱼贯而入。

　　林十三将混元镜收入袖中，转头对猫兽说：“你先回揽烟阁”。

　　猫兽闻言点了点头，默念遁地咒语，不多时便不见踪影。

　　林十三整理了一下妆容裙摆，款款走向馆门口。

　　除秦一、宋玉外，一众学生恭恭敬敬与林十三见礼，教学西宾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林十三笑着微微还礼。

　　“百闻不如一见，林西宾果然如传闻一般姝色无双”，宋玉说的话，总能让听的人如沐春风。

　　林十三被他夸的粉面含春，向来女子，哪有不喜受人称赞、被人仰慕的？

　　萧晚景悄声对魏执予说：“就这张脸，配上这张嘴，再说出这种话，哪个女孩子顶得住？所以他在我们朝欢大陆的世家女心中永远是翩翩温润玉公子”

　　魏执予失笑，轻轻打趣她，“怎么顶不住，你不就是那个不为所动的女孩子么？不过他夸林西宾这话，倒也不假”

　　“嗯，林西宾实在是姿容妍丽”

　　众人边走边看，不多时，来到一处高台下，那上面用巨大的天然水晶打磨成罩，罩着一件袍服。

　　即使馆内不算明亮，那袍服上的描花织线依然流光溢彩，令人挪不开目光。

　　魏执予微微挑眉，看了一眼萧晚景，后者轻轻点头，是了，这就是那件缂丝描花如意袍。

　　宋玉走到魏执予面前，像是在跟魏执予说话，又像是说给萧晚景听：“今天是这如意袍最后一次在六道学堂出现，我已与妖精山长商讨好了，回朝欢大陆的时候会把如意袍一并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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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朋友喜欢猫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