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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至亲至疏 ...

  •   丰苌是沉着脸去见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对方的脸色比他更难看,轻蔑不屑溢于言表,戚公家的独女,自是有骄横傲慢的凭仗,丰苌才在宫外伺候完风夕这个活阎王,进宫再被迫面对王后给他选的要娶回家供起来的活菩萨,仅剩的涵养让他没有当场对戚澄娘发怒,半道就拂袖而去。
      面对王后,丰苌满怀失望地质问她有没有考虑过哪怕一点他在这桩婚事中的感受,不慎言及百里氏最大的心结——倚歌王后,得到的回应是一个巴掌,以及百里氏冰冷无情的决断:如果他不答应婚事,母子之情就此结束。
      丰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顺势了断,难道他还指望百里氏对他有什么母子之情吗?他指望自己娶了这个百里氏满意的贵女,在岳家的安排下和兰息对立,失去仅有的会关心他的弟弟,同时也失去攻击兰息这个仅存的作用之后,母亲就会施舍他一点爱护吗?会给他比虾仁包子更好的东西吗?

      丰苌在回府的马车上发了半晌呆,此情此景,唯有一醉解千愁,府上还是没有酒,丰苌不想再自投罗网,让德叔派人出去买。
      德叔劝了一句,见丰苌充耳不闻,只能吩咐下去。
      丰苌没等到仆役买酒回来,窗框哒哒响起两声敲击,风夕拎着酒坛从窗子翻进来,语调愉快:“喝酒怎么不叫我?”
      她翻窗的动作利落熟稔,显然干惯这等宵小之举,但是衣袂飘摇,神情坦荡,倒是一派风流态度。
      丰苌目光沉沉地转过去,看了她几秒,才想起从府里出去到坊市定会经过槐树巷,大约是买酒的仆役被她撞见了,但他真没想到风夕对自己兴趣这么浓,看到仆役买酒都要过来找他。
      风夕把酒坛搁在桌上,单手按着,扫一眼丰苌跟前光秃秃的桌面,嫌弃地说:“菜都不备两道,喝闷酒?心情不好?”
      丰苌面无表情地说:“母后要给我定一门亲事。”
      风夕看他的神色:“看来是不需要我恭喜?”
      丰苌连自嘲的兴致都没有了:“何喜之有?纯粹是母后一意为之。”
      风夕眼力敏锐,看到他脸上的些微痕迹,伸手去摸:“挨打了?”
      丰苌自知反抗不了,顺着风夕掌心的力道乖乖抬起头,口中冷冷道:“我说,我要定亲了。”
      风夕的手贴着丰苌颈侧滑下去:“你若是真要成亲,我自然不会再来找你,虽然我藐视礼法,也不至于勾搭别人的夫君,”她微微垂头,没有全束上去的长发流泻下来,拂过丰苌的脸,“但我看你的神情,像是要去退亲的样子呢。”
      丰苌没有答话,他确实完全不想接受这门婚事。
      风夕唇角一勾,眼中一抹俏皮的得意,抽回手,拎起酒坛打开封口,朝丰苌凑过来,但没有递到他唇边,而是从他的领口慢慢倒下去。
      酒液迅速浸透衣衫,顺着皮肤往下滑,天气渐寒,冰凉的酒水让丰苌打个寒颤,他仰头望向风夕的眼睛,一股烫意就从她指尖触到的地方蔓延开。
      风夕弯腰吻下来的时候,丰苌微微张开唇,没有酒,有些别的事情来解忧也可以。

      ***

      丰兰息收到宫中传出的消息,王后要撮合丰苌和戚公之女,意识到王后的算盘,便立即去找丰苌。婚姻大事,他不想连累一直关心照顾他的大哥。
      丰苌府邸丰兰息来得少,但一向可以出入无忌,下人不敢拦他,丰兰息畅通无阻进到内院,在屋门口才被德叔慌忙拦住:“永平君,公子现在不方便见您。”

      几重门扉里,丰苌坐在床上,双手被捆在身后。
      风夕语气暧昧带笑:“要不要喊你弟弟进来救你?”
      丰苌没出声,呼吸之间都是酒气,没有一口入喉,却似乎已经醉了。隔着这么远,他没有风夕的耳力,根本没听到丰兰息过来的动静。
      丰兰息在门外提高声音问了一句:“有什么不方便?”丰苌才蓦然惊醒,下意识挣动一下手腕。
      他神智微醺,忽地想起丰兰息在外面,心神一凛,恶从心头起,张口想咬。
      以风夕的武功,何等敏锐,丰苌肌肉一动风夕就感觉到了,猛地伸手撑住他牙关,失笑道:“怎么就学不乖。”

      屋外,德叔绝不可能此时放丰兰息进去,也不希望丰兰息因此和丰苌生出嫌隙,解释道:“公子正在待客。”
      丰兰息从来没被丰苌拒绝过,意外地盯着德叔,大哥身边的人现在就已经把他当做敌人了吗?
      丰兰息负手望向屋里,颇有就在这里站着不走的架势:“无妨,我等到大哥有空。”
      德叔一脸窘迫,支支吾吾地说:“……是女客。”
      见丰兰息愣住,德叔小心翼翼地说:“或许,要到明天才有空。”
      这几乎明示丰苌在里面和女子行房,丰兰息领会到这重意思,震惊地睁大眼睛,半晌才迟疑地说:“我明日再来见大哥。”
      带着钟离走出丰苌府邸,丰兰息满心百思不得其解,他这个大哥为人孤寡,别说女子,连一个朋友、乃至亲信的侍从都没有,身边除了自己就是看着他长大的德叔,为何突然亲近女色,还是在议亲这个节骨眼上,难道是想自污以破坏婚事?

      自从意识到丰兰息在外面,丰苌就很不安分,风夕费了点功夫把他压倒,用鞭子把丰苌双手重新捆在床头,丰兰息走了,他才安静下来。
      丰苌仰躺着,双手被绑在头顶,从宽大的袖子露出削瘦的手臂,风夕给他解开发髻,仔细品味一番,这家伙看着盛气凌人,其实比他那个装病秧子的弟弟还要瘦,抱起来手感正好。
      男人嘛,毕竟骨架子大,还是瘦一些才抱着舒服。
      风夕身上也沾了不少酒液,又湿又凉,不大舒服,就在床上站起来,动手拆发解衣。
      丰苌突然出声:“兰息,心悦你吗?”
      风夕停下动作,意外地低头看向丰苌,回忆着沉吟:“我师妹确实说过,黑丰息待我不同寻常,但你知道我在这方面不是很正常,”她抬脚踩一下丰苌,“通俗、平常的男女之情,我不会分辨。”
      风夕踩住丰苌胸口:“都说旁观者清,你看不出来?”
      丰苌没回答,神色晦暗地望着她。
      风夕脑中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你真的分不出来。你当初要杀我,是因为嫉妒我和黑狐狸的关系?因为我知道的比你多?”
      丰苌没有开口承认,也没有否认,风夕已经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答案,脚踩在他锁骨下,大拇趾抵住喉结:“如果你弟弟真喜欢我,你要当贞洁烈男,抵死不从吗?”
      丰苌闭上眼睛。他不想抢丰兰息的东西,越是被母亲逼着去同丰兰息争权夺利、越是不被丰兰息信任,他越迫切地想证明对丰兰息无害,丰兰息的名位他不肯碰,丰兰息心仪的女人他也不愿意染指。
      风夕轻易领会到这一层意思,笑容变得危险,她有点生气,更多是嘲讽,男人的逻辑向来如此,情人、妾室乃至妻子,可换、可赠、可让、可杀,史书上屡见不鲜。
      风夕低头凝视脚下的男人,曼声细语:“你什么时候认为,我跟你的关系,你有权决定?”
      这话的羞辱意味够重,丰苌胸口剧烈起伏一下,想到丰兰息诓言欺骗,百里氏咄咄逼人,戚澄娘颐指气使,风夕飞扬跋扈,如今他处境内外交困,一时激愤:“你杀了我好了。”
      风夕语气重新变得明快,仿佛于她世上没有任何烦恼可言:“想死还不简单?”
      她单膝跪在丰苌胸口,伸手从枕头下抽出匕首,解开丰苌左手,塞到他手中,教他刀刃向下指着他的喉咙:“来,自我了断需要我教吗?”
      丰苌咬紧了牙,握住刀柄猛地朝风夕喉间挥去,风夕一抬手截住,把丰苌的手压回他脑袋边,刀柄脱手,她手指一弹,就把匕首弹到地上,叮当两声。
      风夕心情不好的时候,动作就会格外粗暴,但她很难判断自己此刻的情绪,她觉得自己是心情太好了,有些克制不住兴奋之意。
      丰苌闷哼一声,似曾相识的、被凶兽盯住的战栗从脊椎泛上,丰苌的呼吸急促起来,被风夕握着的左手攥紧,反扣住她的手背,用力到掐得风夕骨头都疼。
      “乖一点,”风夕轻声说,声音也带着醉酒般的醺然,“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丰苌的呼吸在慢慢恢复平缓,眼神渐渐聚焦,风夕把丰苌丢在床上就要走。
      丰苌叫住她:“等等!”
      风夕回头:“舍不得我了?”
      酒味已经开始变得不好闻,她急着回去洗漱换衣服。
      丰苌脸色难看,声音沙哑:“给我解开。”
      风夕仔细打量了下他,丰苌左手还使不上劲,右手腕的鞭子打了死结,发髻散开凌乱,衣衫打湿揉皱,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风夕一想就乐了:“不想被下人看到你这个样子呀?”
      风夕折回去,站在床边,捏着丰苌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你答应我,下次乖乖地舔,我就给你放开。”
      丰苌连眼角都在轻微地发抖,瞪她半晌,奈何别无它路可走,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

      最后风夕还是没就这么回天霜门,身为支撑门楣的大师姐,她多少有点责任感,这幅一身酒气彻夜寻欢的样子,还是不要出现在师弟妹们面前为好。
      风夕简单帮丰苌打理一下,让他看起来稍微能见人,就替他叫来下人,打水沐浴,把她的衣裳拿去连夜清洗熨烫,另外再收拾两间屋子——这张床榻被他们俩搞得暂时没法睡人了。
      风夕一觉睡到天明,精神十足地醒来,一边系腰带一边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内院,然后翻墙出府,前脚刚走,丰兰息后脚就来了。
      丰苌后半夜不好说是勉强睡了一觉还是晕了过去,比起身体的痛苦,风夕施加给他的更多还是精神上的负荷,见丰兰息时完全是强打精神。
      丰兰息自然看得出丰苌精神不济,只当丰苌也是在为婚事烦忧,诚恳提出他可以帮忙。
      丰苌忽然对于他和丰兰息互相惺惺作态生出一股烦躁郁气。
      先是推举案,再是军马案,如今哪怕不论隐藏的身份能量,丰兰息就已经足够受器重,有足够的拥趸,自然不会像他一样左支右绌,自然胆敢说有办法斡旋他的婚事,只是何必再对他这样装模作样呢。
      丰苌突然出手攻击,逼得丰兰息显露武功,丰兰息本能闪避,身手之利落,远胜丰苌。
      “不错,厉害。”丰苌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漠然道,“你打算用哪个身份帮我,永平君,还是黑丰息?”
      丰兰息大惊,不知道丰苌什么时候知道,不知道丰苌知道了多少,第一反应就是上前握住他手臂,努力解释:“大哥,我虽然有些事情隐瞒大哥,但绝没有算计大哥。”
      丰苌当然相信,他这个弟弟,不管江湖传言多么诡计多端,在他眼里仍旧君子翩翩,端方仁善,不会主动谋害别人,更不会算计他这个大哥。
      只是时局如此,身份如此,丰苌想到,借此机会和兰息了断正好,不要再拖累兰息了。
      丰苌三言两语,把丰兰息的关心全部归为和百里氏一般的利用,忍住泪意:“你觉得你现在说这些,我还会信吗。”
      他挣脱丰兰息的手,转过身,冷冷道:“你走吧,戚澄娘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了。”
      丰兰息望着丰苌的背影片刻,终于还是脚步迟缓地离开,丰苌屏息听着丰兰息远去的声音,无声无息很久之后,才默然吐出一口气,发觉胸口憋得生疼。
      丰苌踉跄一下,扶住桌子,一时没站住,很难说是因为和丰兰息关系破裂的心理打击,还是因为昨晚风夕给他的身体打击,或许兼而有之。
      说出这些话没有丰苌想象得那么难,他已经在心中断断续续酝酿一段时间了,而且他的麻烦远远没有到此为止。
      就如他此刻一片狼藉的卧房,风夕带给他的威胁比百里氏的逼婚更近在迟尺。照昨晚那种情形下去,他欠风夕的债或许要无穷无止,没有还完的一天。
      往常丰苌可关心的只有丰兰息一件事,但意外惹上风夕,以及风夕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回敬,搅散了他很多思绪,让他没有太多精力用来感伤丰兰息对他的欺骗。
      如今,就算想到槐树巷那间院子,丰苌印象最深的事情,并不是骤然看到丰兰息踢球那一幕,而是当着下属的面被风夕掐着脖子按在门上的那个吻。

      ***

      措不及防地被丰苌揭露身份、赶出府去,丰兰息在马车中撑住额头,自母亲去后,大哥丰苌是他在雍王宫中唯一能感到亲情的对象,如今一夕反目,实在辛酸难言。
      脑中闪过丰苌的冷言冷语,丰兰息忽然意识到什么,丰苌向他出手时,他一瞥而过,丰苌手腕上有几圈红痕,仔细想来,那像是……绳索捆绑过的痕迹。
      丰兰息神色一凛,怀疑自己想错了,丰苌身为长公子,怎么会被人捆缚过,就算百里氏胁迫丰苌,也多半是大义名分上的压迫,不会是这样直白的□□伤害。
      越想越觉得不对,丰兰息掀开窗帘,吩咐马车外的钟离:“让人去查查,昨天大哥从宫里回来后,到我今天过来之前,大哥府上有什么人进出。”
      回到府中,丰兰息又苦思半晌,丰苌的婚事该如何破局,很快钟离就回报,从昨日到今天,除了他之外,没人出入丰苌府上。
      丰兰息没有在丰苌府上放密探,只能是旁敲侧击地收集消息,隐秘些的事情就不会知道了,丰兰息皱眉沉思,德叔要骗他不至于用这么离谱的谎话,看来是很小心地隐藏了行踪,为什么要隐瞒?这位女客身份很敏感吗?难道大哥是和宫中不能知道身份的女子有私情?
      这件事情奇怪且毫无头绪,丰兰息暂且放下,转而想到,不知道大哥是怎么知道他黑丰息这层身份。
      没来由地,丰兰息想起一个与他和丰苌都有关联,且总在他算计之外的人,白风夕。
      大哥曾经因为被看到发病,想杀白风夕灭口,被他撞破,那之后就收手了吗?白风夕呢?她从来不是被人凭白欺到面前都不还手的好脾气。这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发了三章就3条评论,其中2条还是一个人留的,感谢安和墨两位,没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我在晋江写文已经没几个人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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