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至》蔓绿

15、15

　　第十五章
　　谢青彦算是被乔妍看着长大，是以对他第一次让她帮忙的事格外重视。
　　周六的一大早，乔妍就来到花店。
　　高晴看到她，眼睛一亮，笑着迎她进来。

　　“乔医生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高晴领着乔妍穿梭再洋溢着春天气息地花海里。

　　乔妍笑着说，“在满是鲜花的环境里，就是让人心情愉悦很多啊。我看着都想在退休后开个花店了。”

　　简单的寒暄两句之后，乔妍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高晴。

　　高晴有些意外的从她手里接过来，翻开文件看里面的内容。
　　目光瞬间顿住。

　　乔妍笑着拉着她坐在靠窗的双人桌前，桌面上窄口的印花玻璃屏里面插着含苞欲放的桔梗花。
　　第一张是谢青彦在参加篮球比赛的官方定妆照，眉宇俊朗，眼神坚定，轮廓还带着前面的青涩。
　　第一眼看起来就是个端正有方的三好青年模样。

　　因为是谢青彦出国后早期的照片，所以高晴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是谢青彦。
　　这些年一直悬在头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了下来。

　　高晴看着照片上的人，神色怔忪。
　　乔妍看她没有说话，主动伸手往后翻可翻说，“这是他的一些情况，我简单的汇总了一下。家里面条件挺好的，就是她妈妈在他小时候去世了。后来他爸爸再婚，他跟着舅舅长大。不过方谢两家公司里都有留给他的股份。
　　这个你放心，之后他们肯定不会因为钱地事情发愁。”

　　高晴几乎没有看清那些文件上写了什么，她声音喃喃细语地说，“他之前不是在国外吗？”

　　乔妍以为她是担心以后两人成为异国恋，连忙解释说，“前段时间回来了。打算就留在国内发展了。”

　　高晴觉得世界就是一本巨大的荒诞小说。她语调有些艰涩地开口，“我能先见见他嘛。”
　　乔妍知道方梨与她母亲相依为命很多年，两人的母女关系比一般家庭要深厚许多。
　　她也是有孩子的人，非常能体谅这种事事为孩子操心把关的家人。
　　她想了一下，“没问题啊，早晚要见见的，我和阿彦说一下，看约什么时候合适。”
　　*
　　谢青彦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中午了。他正在和方雁回一起吃午饭，手机忽然响的一声。
　　方雁回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过去。
　　谢青彦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性格吃软不吃硬，真要别扭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
　　就比如说，手机常年静音，接听电话随缘，这一点就没少让他上火。
　　现在竟然不静音了。
　　那就是有情况了。

　　吃过饭后，谢青彦抬脚就想往门外走，结果被方雁回一句话喊到了书房。
　　“我看你的腿也好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问完，方雁回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翻阅文件？

　　短暂的沉默后，谢青彦语气坚定地表达自己地立场，“我不准备走了。”
　　方雁回挑了挑眉，“回谢家？”

　　谢青彦皱眉，“不回。我准备进律师事务所先去实习工作。”
　　闻言，方雁回也不意外，只是目光沉静地说，“律师这个行业不是一个新人能出头的职业。”

　　谢青彦眼神极淡地说，“我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学的法律。”
　　闻言，方雁回眸色猛地一沉。
　　谢青彦记得，记得当年那个女人竭斯底里的朝他喊，说他是杀人凶手的儿子。
　　那时候谢青彦也只是七八岁。

　　方雁回起身走到他身边，手在空中停滞片刻，最后有些轻的落在他肩膀上。
　　“都过去了。既然腿好了，这两天就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她，别让她怀念你。”

　　谢青彦神色缓了缓点头。
　　他想起赵耀发给他的消息。
　　刚舒展的眉头又拢起来。

　　他迟疑了一瞬，开口问道，“舅舅，当年你不赞成我和方梨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
　　当年他那如昙花般陨落地初恋，方雁回也是不看好的，甚至在他们分开之后，火速安排他出国了。

　　方雁回眉头动了动，神色如常地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谢青彦拧眉，“我一直以为是你不喜欢她。但是她毕业进了超星生物，你们的相处看起来还很和谐。而且就算我们一起出现，你也没有很惊讶地样子。”

　　方雁回眯了眯眼睛，“当初是因为你们还小。”很多事情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谢青彦眼神露出疑惑，“只是这个？如果现在我要和方梨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方雁回神色平静地，“不怎么样，你如果只想要她的话，我会帮你。当然如果你不是非常非常地喜欢她，我建议你们不要在一起。”

　　谢青彦听到最后一句本能反驳，“除了她，我谁也不想要。”

　　方雁回点头，“我知道了。你就按着你的心意去做，接下来的事我会看着办。”

　　谢青彦不知道高晴当年的想法是不是和方雁回一样。
　　他心情复杂地前往与高晴约定的地方。
　　高晴看他的神色带着一丝打量，因为母亲早逝，谢青彦缺少与这类女性的相处经验。
　　尽管他心里本能排斥这样的见面，但高晴是横亘在他与方梨之间最大的问题。
　　他只是迟了六年，来面对这个问题。

　　“高阿姨好。”
　　谢青彦一身乖巧板正的西装，站在咖啡桌旁边，表情诚恳的向高晴打招呼。

　　高晴略略的看了他一眼，开口说，“坐下吧。”她的语气不说很冷淡，但是也算不上热切，“乔医生和我说了你的情况，你想和方梨重新在一起？”

　　谢青彦坐直了身体，手掌轻搭在膝盖上，神色郑重的像是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是的。”

　　高晴放下手里的杯子，目光沉静的看着对面无知无畏的年轻人。
　　“当年我和方梨说过，绝不会同意让你们两个在一起。”

　　她话说完，谢青彦的眼神倏忽沉了下来，嗓音干涩地开口，“是因为当年我们年纪太小了吗？”

　　谢青彦说完，他话落音，就看到高晴有神色淡淡地摇头。
　　“不是。”

　　谢青彦不解的看向她。
　　高晴看到他眼里的疑惑，神色淡淡地开口，“我在你七岁的时候见过你。十五年前，你与你的母亲在方镇生活过一段时间。”

　　谢青彦的眼神渐渐地从疑惑转变为了不可思议，最后变得晦暗不明。
　　“您认识我母亲？”
　　高晴点了点头，开口说，“准确来说，是方梨爸爸认识你母亲，他们从小在方镇一起长大。后来你母亲生病，带你回方镇休养，你和方梨在小时候见过。”

　　谢青彦脸色刷地惨白，他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
　　他眼神定定的看着此刻神色平静的女人，试图找出他不是记忆里那个面容竭斯底里的女人的证据。

　　高晴完全不顾他的反应，径自往下说着，“方梨因为当年的事情导致创伤应激障碍，完全忘记了她有过一个双胞胎姐姐。
　　她因为那件事性格大变，变得沉默，不爱说话，那段时间我的情绪也不稳定，等我发现时，她已经没有办法和除我以外的人正常交流了。
　　医生说她自己没有办法从那种恐惧害怕的情绪里走出来，因为太小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把自己封闭起来。
　　但是潜意识里，她又会在我面前会扮演成她姐姐乖巧听话的样子。

　　医生说要等她慢慢长大，心理自我防御完善，懂得如何保护好自己时，会慢慢的接受当年的事。
　　可是在一切就要好起来的时候，你们遇见了。”

　　高晴的语气低的像是喃喃自语。
　　“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你们在一起。
　　我让她在你我之间选择一个，她不想失去我。所以答应和你分开。

　　分开后，她还和以前一样，又或许是我没有注意到，她表面情绪正常，内里却一直在自毁。
　　直到某天下雨，我在去接她的路上，发现她一个人走在雨里。她说她的伞不见了，却被我发现就在书包里。
　　我们发生了争吵，提到了她姐姐，提到了她爸爸，提到了你。
　　她情绪应激，头疼晕倒，从医院里醒来就忘记了关于你的事情。”

　　高晴看着失神跌坐再座位上的谢青彦。
　　在那场惨烈的事故里没有人是幸存者。

　　方梨因为跟着方成安去方园看望方遥，认识了那个坐在落地窗前孤独地看着天空的小男孩谢青彦。
　　两人很快成了玩伴。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方梨不想午睡，想要去找谢青彦玩，但是她怕总是穿着白色裙子坐在窗台上，沉默看着她的方遥。

　　于是她央求姐姐方糖和她一起去。
　　三人玩捉迷藏，等她们发现火起来得时候，整个方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她找到了昏迷的谢青彦，却没找到方糖。

　　方成安冒火冲进去，一手拎一个，把昏迷的谢青彦和方梨带出来。
　　方成安再进去找方糖，结果两人都没能再出来。

　　高晴过了十几年才慢慢接受当年得那场事故发生，甚至她有时候心里期待，方梨再也不会想起，就这样忘了所有。

　　但是方梨的那份体检报告又让她意识到，方梨不能再这样与她一起生活下去了。

　　就像当初离开方镇，彻底与过去割舍一样。或许自己不在方梨身边，她才能有机会从过去走出来，成为她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兜兜转转那个人会是谢青彦。

　　谢青彦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当年只在方镇待了一个暑假不到，是有一个玩伴的，但在他记忆里对方是一个短发调皮的小男生。
　　最开始时对方说自己叫阿离，他以为是离开的离。
　　那个阿离会在傍晚拿着手电照向夜空，说是给星星充电。
　　这样夜晚天就不会太黑了。

　　他们见过几面，发生大火的那天阿离和他的姐姐还去找他玩捉迷藏，只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困，藏在一个柜子角落，有些迷糊的想睡觉。
　　阿离最先找到了他，还说他笨，藏的地方很好猜。

　　时至今日，他依然对当初那天发生的细节记得很清楚。
　　他们再去找阿离姐姐的路上发现楼上方遥的房间起了火。
　　有人从楼梯上匆忙的跑下来，身后跟着浓烟，一下子将他们两个撞到在地上。

　　在等到他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了。方雁回告诉他，方遥因为处于火灾的中心，没有几天回来。

　　方遥的葬礼结束时，曾经有个人女人对她说，她妈妈是杀人犯，说她是杀人犯的儿子。
　　所有人都说是方遥情绪失控放火自杀，甚至在自己与谢青彦喝的水里放了安眠药。

　　方雁回决定带他走。
　　他问过方雁回有关阿离。
　　方雁回说阿离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惊吓，要好好休养。
　　再后来听到阿离的消息，就是举家搬走了。

　　方梨和高晴在痛苦中挣扎了二十年，他却远走他乡，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像是一个卑劣逃兵。

　　将一切说出来，高晴重重的将一直滞郁在心口的那口浊气吐出来。
　　她知道整件事里，谢青彦都是无辜的，但是她这些年都找不到可以怨恨的人。
　　她只有方梨了，可是方梨当年也差点被她逼疯。

　　“方梨忘记了一切，却也活的并不开心。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这些年我自己都无法面对的事情，也没有办法给她引导。
　　谢青彦，我能放心的把方梨交给你吗？”

　　*
　　暮色四合，方梨收拾完东西，也没有等到高晴回来。
　　她坐在阳台上，看天色被墨色一点点桨染，直到门口的路灯亮起，她才看到两道影子出现在路灯下。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五官，但是方梨一眼就认出来是高晴和谢青彦。

　　一直空洞着，四处漫游的眼睛像是重新找到了焦点。
　　她静静的看着路灯下的两个人，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那盏小小的路灯照亮。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谢青彦停下脚步，抬头朝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