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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彗星和卧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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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盘腿坐在一拳宽的水泥栏杆上,肩头披着一层夜色,长发亲吻晚风,他背对着门,身边就是空洞,只轻一坠,就要掉下去,莹白的手指在长笛上规律拂动。
友利奈绪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可奇怪的是,那笛子没有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会有人在大晚上跑到阳台上摆弄架式吗?
她觉得奇怪,于是出声:“喂……”
到这时候,友利奈绪才恍然发现,她竟不知该如何称呼神渡临渊,于是只能按照末广铁肠叫过的‘阿渊’猜测他名字里带个渊字,轻声开口:“渊君。”
神渡临渊没有动作,依旧忘我的吹奏着,一只蝴蝶从出声孔飞出,直直撞在少女身体前撞碎。
友利奈绪瞳孔一缩。
因为她突然听到了声音。
那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旋律,忧虑,悲伤,宛若站在空幽的海面正中,看海下沉船溺尸身上泼水风化的衣裳,那是隔世已久的友人。
——你在独自聆听什么?
——萍水相逢之缅怀哀乐。
她站在那里,久久难以行动,直到一曲毕,撞进那双冰冷的赤红眸子中,才颤抖着开口。
“抱……抱歉。”
为什么会突然听到声音,那只笛子也是异能吗……
神渡临渊转身过来,转坐在栏杆上,歪歪头。
“我记得我锁了门,你一个高中生,还会撬锁啊?”
“我只是突然得到了重要的情报。”友利奈绪从他毫无情感的眼眸中抽出魂,她克制自己不因为那片血红发颤:“夏洛特要来了。”
神渡临渊问:“那是什么?”
“是彗星的名字。”友利奈绪解释:“每隔七十五年,夏洛特就会靠近地球,它周身伴随着一些有着特殊作用的粒子,它们会让部分处于青春期的少年拥有异能,我感应到它了。”
神渡临渊眨眨眼:“听起来很有意思,是那个过了青春期就会消失的异能吗。”
“就是我拥有的。”友利奈绪在他面前消失了一次,随后反应过来:“你不着急吗?”
“我为什么要着急。”神渡临渊疑惑:“这个世界本来也不缺异能者。”
“但是……算了,你作为警察都觉得没什么,我着什么急。”友利奈绪气恼:“反正你们这个世界也不会有科学家抓异能者做实验吧。”
“谁说的不会。”神渡临渊把玩着笛子:“科学家还分世界吗?”
“啊?”友利奈绪懵了:“但是你……”
“把永久型的异能者当一次性消耗品来用不划算,但本来就是周期性的东西,当一次性也没什么吧。”神渡临渊一握手心,笛子化作一群荧光的蝴蝶消失在空中,他勾唇:“总不能为了人命,连科学都不顾了吧。”
听到最后那句,友利奈绪懵了。
“这是什么话?”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无论如何,民众的性命都是最重要的。”
神渡临渊抬头,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他抬手打招呼。
“你也醒啦,铁肠。”
末广铁肠点点头:“嗯,音乐很好听。”
“那当然。”神渡临渊眼底带笑:“这可是我编的曲啊。”
话锋一转,他唇角笑容多了几分诡意:“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铁肠。”
“彗星。”末广铁肠的回答依旧很平静。
神渡临渊眨眨眼,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于是他又问:“那你想怎么办?”
末广铁肠答:“上报。”
马上有一批少年拥有周期性异能,这是大事件,会引发新一轮的异能战争也说不定。
“不行。”神渡临渊反应很快,他盯着末广铁肠:“就算上报又怎么样,那是彗星,不是山体滑坡的小石块,无法阻止的既定事实,为什么要说出来引发恐慌。”
末广铁肠沉声:“不试试怎么知道。”
神渡临渊:??
他撩了下耳边垂落的长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末广铁肠说着自己的想法:“如果在它接近地球的时候将其击碎成足够小的碎石……”
“或许真的可以做到。”意外的是,带来情报的友利奈绪站了出来:“我能感觉到,夏洛特是追寻我而来的,既然如此,它大概也不是原状。”
“彗星变陨石是吧。”神渡临渊揉揉太阳穴:“那玩意多大?好麻烦——”
“不会很大。”友利奈绪用恳求的目光看他:“我能感觉到,它的目的是将我带回去。”
“……我指的麻烦是你啊,小姐。”神渡临渊叹了口气:“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陨石,如果你静悄悄的消失了,那将什么事都没有,但如果你暴露出来呢?”
盗窃可耻。
但手持利刃的成人去抢夺婴儿手中的宝石却不会有人明面诟病啊。
友利奈绪的话被堵住了。
“不会有事的。”末广铁肠举起腰侧军刀与胸口平齐:“以此剑为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友利小姐,请尽管提供你所知道的情报,并且配合部队。”
神渡临渊歪歪头:“你有这个权限吗,铁肠?”
“没有又如何。”末广铁肠眼神坚毅:“没有人本就应该被伤害。”
他大有一副,若政府逼迫友利奈绪做什么,他就判出部队也要给她一个公道的劲头。并且,让人百分百相信,他就是会这么做的人。
“……”
我倒觉得怀璧其罪,是世界上最公正的道理。
当然这话神渡临渊没有说,他知道自己无法扭曲那金瞳中的光辉。
少年摆摆手:“随便你们了,反正与我无关。”
说罢,他跳下栏杆,准备回房睡觉,却被友利奈绪叫住。
少女微微欠身,语速很快:“关于下午的事情,我还是想反驳你,如果因为沙滩上一定会有鱼死就没人去捡鱼,那海滩很快就会恶臭熏天,捡鱼的人值得尊重,既定的失败和难以完成的困难终究不是事实,不到最后,谁也没有资格定夺。”
神渡临渊皱眉,却没抢过友利奈绪的话头。
她的话还在继续:“当然,我不是想再惹你不快,也没有想自以为是的插入别人的因果,只是想尽我所能的帮助到一些人,因为失去重要之人的悲痛我也有过,如果那时候不是别人帮助了我,那我大概率也走不出来。”
“这个世界,一直很温暖啊!”
因为语速太快,友利奈绪脸颊泛红,她一口气说完,挤开神渡临渊夺门而去。
神渡临渊哑口无言的愣在原地,末了,他转头看末广铁肠。
“她是想抢走我第一个回房睡觉的荣誉吗?”
末广铁肠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友利小姐应该是想告诉你,要心怀善念。”
“……”神渡临渊扯扯嘴角:“说的我好像自私自利的大反派,她是来感化我的主角吗。”
“总不能为了人命,连科学都不顾了吧。”
末广铁肠毫无起伏的复读,在凄凉的夜色下显得分外讽刺。
神渡临渊炸毛,为自己正名:“那是逗她的!”
末广铁肠并不动摇:“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本身就很危险。”
神渡临渊被噎住了,他从没想过浓眉大眼的末广铁肠这么会怼人,于是泄了气:“原话不是我说的,是以前实验室的总负责人说的,我只是拿来用一下。”
末广铁肠眨眨眼,知道冤枉了他:“抱歉。”
神渡临渊转笑:“我原谅你啦,不过我现在一点睡觉的兴致都没了。”
他左腿后撤,一个利落转身,衣摆翻飞,躺进摆在阳台上的藤球形躺椅里。
“你回去睡吧,铁肠。”
“那你呢?”
“我再……嗯,吹会笛子?很扰民吗。”神渡临渊陷在柔软的大抱枕中,双手交叉抱住后脑,双腿交叠,整个人显得惬意至极:“扰民也没办法,我不改。”
“不扰。”末广铁肠摇头:“很好听,但周围的邻居不会有意见吗。”
“当然不会。”
他这可是只有指定之人才能听到的冥冥之音啊。
神渡临渊没说后半句,毕竟两人的初遇是从末广铁肠听到他的笛声开始。
——还没加入就调查队友,这有点败好感了,嗯,所以这真相还是隐藏吧。
于是末广铁肠离开了。
神渡临渊看着漫天星空,眯起眼。
夏夜的风从藤条缝隙中钻入,军装厚度足够,不会感到寒冷,反是沁人心脾的凉爽,摇椅微微晃动,柔软的枕头散发着香薰的气味,实在惬意。
时机不错,他开始梳理即将发生的事情。
第一件,那个在横滨鹤见明牌找他的空间系异能者,神渡临渊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去找他,反正找人的又不他,着急的也不是他。
第二件,陨石夏洛特,和他有什么关系。
很好,睡觉。
神渡临渊眼睛一闭,然后再睁开。
“铁肠?”
末广铁肠手中拿着一张薄毯:“容易着凉。”
神渡临渊捂住脸:“你是怎么顶着这张冷脸说这种话的啊。”
回答他的是扔过来的毯子。
神渡临渊被盖了个彻底,他没动,维持着太平间尸体一样的模式,直到周围彻底安静了,才挑开一条小缝隙,然后又看见站在那的末广铁肠。
“……”
“你为什么还不走,铁肠。”
“副队叫我监督你。”他顿了顿,补充:“我刚想起来。”
所以晚上来这里,不光是因为听到了音乐,还是因为忘记了任务的愧疚。
神渡临渊震惊:“那也不至于形影不离吧!”
末广铁肠平静:“可你刚刚在威胁友利小姐。”
如果他不来打断,事情会如何发展,一目了然。
恶意挑逗以谎言假象享受他人的焦虑,享受掌握全局的愉悦,阿渊这样的坏习惯,实在棘手。
“……我不会了。”
“嗯,我相信你。”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副队叫我监督你。”
神渡临渊不可思议:“你不会打算在这里站一晚上吧。”
末广铁肠看了眼栏杆,翻身坐上去:“我可以坐着。”
神渡临渊微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很僵硬。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我要回房睡觉了。”
他起身,迅速捂住耳朵,试图减缓噩耗传入大脑的速度,然而——
“我跟你一起。”
末广铁肠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来。
神渡临渊干脆破罐子破摔,他气愤的把地板跺的咚咚响:“好啦好啦,我就是色中饿鬼,最烂最大的恶魔反派,你贴身看管吧,不过说好了,你睡沙发。”
末广铁肠歪头:“你生气了吗,阿渊。”
“没有!”
“对不起,但我也只是执行命令。”
“你还是闭嘴吧,铁肠。”
“好。”
就这么,两人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
末广铁肠看神渡临渊用指纹,虹膜和密码三重认证后打开卧室门,心想,军队的保险库也不过如此了,不过很快明白他如此设置的原因。
用卧室二字来形容这个房间实在降级,这里应该是实验室才对。
冷白的装潢,墙壁都是软包的海绵,各种仪器被透明管道连接的线路相通,还有许多不知用处的武器和器具占据了空余,要从狭隘的过道侧身才能前行。
这样既严密整洁又糟糕拥挤的装修……放在阿渊身上,竟然出奇的合适。
“你就睡到这里。”
神渡临渊一个灵活的扭腰,随后在什么东西上坐下,末广铁肠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张宽大的真皮沙发,被高大的仪器挡住了。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后环视了一圈:“那你呢,阿渊。”
这个房间,唯一与休息有关的就是沙发了,他并没有看见床。
神渡临渊不知做了什么,靠墙的铁皮柜子弹开,露出中间‘L’形的空余,薄薄的床垫,枕头,恰好容纳一人的空间,是床。这种规制,让末广铁肠想起什么。
“潜艇兵的床?”
“嗯,以前看杂志看到的,觉得挺有意思,就自己弄了一张,确实不错,省空间。”
神渡临渊抱臂坐在沙发上,突然开口:“有人说过你很不擅长藏东西吗,铁肠。”
末广铁肠摇头:“没有。”
“那现在有了。”神渡临渊叹气:“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这家伙,就差把‘到底要不要开口,好纠结’的话写在脸上了。
被识破,末广铁肠也不客气,他问:“友利小姐刚才说,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她也有过,那么你的,指的是失去了阿鱼吗?”
神渡临渊动作一顿,他抬眼,直视站的笔挺的少年,眸中冷意突生。
“是,所以呢?”
“所以,你不该这样。”末广铁肠用说教的口吻道:“友利小姐是个很好的女孩,她想帮你走出过去的心没有恶意,既然和她在一起了,就要对她负责,不要用别的女孩来伤害她。”
神渡临渊:?
神渡临渊:??
初……初恋那个,竟然真的有人信吗!
末广铁肠很认真的看着神渡临渊,等着他的回复。
神渡临渊强忍着笑意:“嗯,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末广铁肠点头,随后放软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阿渊,但我希望你能走出来,如果阿鱼泉下有知,一定也不希望你沉溺过去。”
说罢,他抿抿唇:“但是……如果友利小姐也注定离开,我希望你能坚强一些。”
所以不仅信了,还给他和友利奈绪编了个一见钟情的剧本吗。
神渡临渊低头捂住脸,肩膀一怂一怂的,发出闷闷的声音。
“嗯。”
末广铁肠挑眉:“想笑就笑吧,阿渊,发泄出会好一些。”
神渡临渊不忍了,开怀大笑:“我早就想开了,不会因为那些伤心的,不过你这声音安慰人,实在是……好歹加点升调吧。”
过了一会,他笑够了,摸着酸痛的肚子抬头:“抱歉,铁肠,不过你为什么还不去睡觉?”
末广铁肠看了他一眼,继续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因为你坐在我的床上。”
神渡临渊眨眨眼,老实从沙发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