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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如夜钟的吟诵缓缓流淌于日暮的殿堂,古老的铭文隐隐浮现于腐朽的石柱上,宛如古老的誓言。柔和暗淡的余晖自圣洁的神像倾泻而下,一如黄昏女神仁慈的悲悯与诚挚的祝福。而那些浅淡的光辉将坠入彼岸的深海,湮灭于寂静的永夜。
曾经象征着神圣赐福的祭坛散落着尘埃,那些古老神秘的祷告已然消逝,死亡般古老而腐朽的气息成为禁锢灵魂的囚笼。身披圣洁长袍的神官站立于被摧残而倒塌的神像之前,一缕淡色的金发遮掩了灰蓝眼眸中的冰冷,神情淡漠而倨傲。
一如古老信仰中所描绘的神明以悲悯俯视着渺小的信徒,他望着殿堂彼端的虚幻身影,略微沙哑的声音如同冰霜一般刻薄:“这场残酷的战役已经过去,然而诸神坠落。现在我将授予你暮光冠冕,委任你成为下一任暮色之神——一切如你所愿,晨昏。”
柔和的余晖轻轻洒落在黄昏般的长发上,宛如遗落世间的赐福。深邃的双眸中点缀着灿烂的星夜,藏匿着微不可见的悲伤,那是来自深渊的诅咒。她缓缓前行,庄严如受冕的君主。月色的长裙绽放着易碎的夕阳,一如她那脆弱至极的模样。
晨昏轻轻开口,如夜风拂过平静的湖水:“日暮,你应当知道这不是我所希望的。暮色诸神甘愿放弃永恒的生命以坠入永夜深渊,至此遗留的神裔只有我们……我从不想要成为冠冕的后嗣。”她伸出手,苍白纤弱的指尖似乎想要抚摸神官的侧脸,却在触及发丝时退却了,看着他的目光温柔而不安。
日暮凝视着晨昏的双眼,仿佛坠入镜中的深渊。他厌恶晨昏虚伪至极的温柔,但却沉溺于那双相同的眼眸,并且为此甘愿向古老的神祗献出一切,只是为了留在这虚伪的神明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证实这温柔而脆弱的神裔是最为适当的继承人,也是他唯一的姐姐。而他却因此显得可笑至极:为了弑神而侍神。
晨昏的目光隐忍而晦暗。暮色之神救赎般遥远而冰冷地提醒道:“日暮,即使我是如此虚伪而堕落,但我依然是众神之位的继任者,并且拥有选择黄昏使者的权力。”这意味着日暮并不是永恒的神官,暮色神得以依靠神启的魔力逼迫神官坠落神坛。这在过往的漫长历史中并不特殊,但晨昏最初只是想要以此恫吓日暮。
日暮凝滞片刻,面容苍白而目光阴沉——神启是强大而圣洁的戒律,它象征着神明崇高的地位与公正的审判。历任众神拥有足够的权力驱使或是更改它们。因违背神启而堕落的信众会永远成为永夜荒原野蛮的巨兽,受到神明残忍的诅咒,自此再也无法踏入神殿。日暮曾经目睹那些违背戒章的神明得到了何种残酷的刑法,因此他永远不会踏入黑暗的禁区。
于是他甘愿向晨昏俯首,恭敬而谦卑地宣誓道:“崇敬的神明大人,我将永远臣服于您,并且对您保有绝对的忠诚。”这并非圣洁殿堂的伪誓,真挚的情感令它成为永恒。
晨昏从未继承造物主的残忍冰冷,她认为此时有着比神职更为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因此她一步一步渐渐远离日暮,神情凝重而严肃:“诸神黄昏之后,庇护神殿的魔力消散许多,即使我能够维系神祗曾经的辉煌,深渊的野兽和禁忌之地的那十位法相一定不会放弃彻底摧毁遗迹荒原。如今我们需要寻找更为充足的魔力以代为守护殿堂——也许仙境的众位仙子是最好的选择。”
强大的神明能够庇佑她的信徒,而虚弱的神明则需要受到信徒的庇护——以虔诚的信仰换取安然的一生。
雷电尊者的居所一向电闪雷鸣,阴沉黑暗。雷霆轩位于陡峭而险峻的山崖之上,很少有仙子会选择拜访这里,她们都畏惧那阴郁暴躁的雷电尊者而不得不逃避。也许至今拥有安然从雷霆轩出入资格的,仅有那位自光月夜降临的仙子了吧。
庞尊独自坐在阴暗的雷霆轩内,面前是酒杯摔落的碎片——无数个无人听闻的夜晚,他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愤怒与不甘,却觉得自己渺小的可怜。那个唯一能够在雷霆轩中陪伴他的白光莹离开了,因为他无尽的索取与控制,并且他被迫看到了残酷的事实:高傲的光仙子甘愿为了她那弱小的主人放弃一切,甚至不惜再次陷入沉睡受到他的操控。
然而庞尊也需要付出等重的代价:献出强大的生命能量以唤醒濒死的人类。她的理由迫切而堂皇:“以雷电的强大辅以光的魔力,很快就会修复灵魂的创伤”。以牺牲自我换取他人的平安,听起来可悲又可笑。所以庞尊拒绝了白光莹的邀请,并且承认将永不干涉她的自由,直至她自愿回到这里。
他放任白光莹去追寻真正的自由,然而这所谓的宽容却让他背负了更为沉重的痛苦:人工创造的电力使得他更加强大的同时遭受辐射的侵蚀,由自然产生的光能能够平衡过于充沛的人造电力,也能够平息他所受到的躁动的辐射。最初,庞尊并不只是需求强大的力量而将白光莹囚禁在身边,也不仅仅是将她作为傀儡而对待——雷电与光是相互依存的。
但是现在,他究竟做了什么呢……
雷声的轰鸣与闪电的刺目骤然间回响于阴云密布的天际,庞尊恍然从隐秘的记忆中清醒,一抹瑰丽的霞云如同倾泻而下的风雨,在庞尊的面前缓缓化为灰烬,遗留漂浮的文字:尊敬的雷电尊者,请原谅我的冒昧。这是来自陌生访客的拜帖,庞尊因讶异而微微睁大了双眼,他从未想到这冰冷而危险的住所竟然会迎来客人。因此他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确认并保证这不是什么令人厌恶的阴谋。
正当庞尊准备采取一些暴力手段迫使神秘人现身时,一束微冷而柔和的光辉伴随着空洞遥远的声音散落:“雷电尊者,不必如此紧张,我并没有恶意。”庞尊稍稍愣怔片刻,忽而感到微凉的指尖轻轻触及他的双肩。而当他在转身的瞬间时,灿烂的云霞如同柔软的绸缎一般围绕着他。这样美好而温柔的黄昏景色,他似乎曾经见过,一如那位温和强大的神明。
虚幻的人影伴随着点点微光渐渐变得真实,昏黄的长发与暮色的双眼如同梦境中美丽的浮云。晨昏柔和地微笑着,轻轻开口说道:“许久不见,雷电尊者。”她那光辉的模样宛如朝暮时归于树林的飞鸟,令庞尊产生了片刻的恍惚,仿佛那是唯一能够照亮雷霆轩的光。
不,不应当是这样的,只有白光莹才有资格成为这里唯一的光。庞尊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神色冰冷地问道:“神明大人,您造访雷霆轩是为了做什么呢?”
晨昏维系着浅淡的笑容,平静地回应道:“我来寻求光仙子的帮助,我需要她那强大而充沛的光辉魔力保护神殿不受魔兽的侵害,毕竟那场残酷的战役牺牲了太多……”她的神色逐渐落寞:造物主的消逝象征着神明并非是永恒的,她们只是有着太过漫长的生命,在时间的长河中丝丝缕缕消耗殆尽。
庞尊察觉到晨昏微妙的情感变化,他回忆起了那冰冷而血腥的战争——那是一场与他无关的灾难,却依然让他的心口微微疼痛。神明逝去,又有谁能够平安无恙呢。
然而如今的雷霆轩只留下庞尊一人,而那位光的仙子选择滞留于人类世界,和她的主人在一起。晨昏看着空旷的宅邸,轻轻叹息着:曾经她寻找白光莹时,总能见到她与庞尊站在一起,如同卑微的影子追随着炽热的太阳。她早应该想到光仙子会挣脱契约的束缚,逃离这里。
于是她轻轻问道:“光仙子已经离开了,对吗?”
庞尊对此不置可否,他不应当因此而暴躁或愤怒。因此他冷漠地下达了驱逐令:“神明大人,既然光仙子并不在这里,那么就请离开吧。”
晨昏看着庞尊的目光悲悯而藏匿着隐晦的情感,她那纤细苍白的指尖燃起了暗淡的余晖,轻声喃喃:“庞尊,你的伤痕至今仍然疼痛吗?”她凝视着庞尊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语气柔和地说道:“骄傲的雷电尊者,夕阳的光辉也许可以缓解你的痛苦。如果需要,暮色的神殿门扉永远为你敞开。”
刹那间,庞尊仿佛听见了沉重的钟声——那是他冰冷的心脏在跳动。